第13章
但事實上，兩者都不是。
他一個人回來了。
他與陸青之間，總該有這樣一次對峙的。
大半個月不見陸青，沈景行有些詫異。
他還是自己眼裡那個永遠不可攀及的帥氣男人，站在目空一切的高度上，就連溫素這樣的男人都要仰視的麼？
此時他站在三樓的陽臺上，披著睡衣，抽著煙。
素顏的皮膚上倍顯老態，兩眼下面拖著沉重的黑眼圈。
看到沈景行來了，他不緊不慢地掐了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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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他，雙眼空洞無神。
“是你逼著她打掉了孩子，是不是？”
沈景行半句廢話都不想多，直接開門見山。
陸青笑了笑，不否認。
沈景行忍不住攥緊拳頭，心底一把怒火如海嘯山崩。
“陸青你還是不是人，我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廢墟裡救出來，可你卻給了我致命的報復！”
那一刻，理智讓他原地岿然不動，但血性和憤怒真的讓沈景行恨不能衝上去把他推下樓，哪怕兩人同歸於盡！
隻是沒想到下一秒，陸青突然摘掉了頭上的假發。
沈景行震驚了。
他那一頭黑發，全是偽裝，假發下面是寸斷的發型，還有一道突兀的疤痕。
“腦膠質瘤，惡性三級，復發。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你不用內疚，我的左手沒有知覺並不是因為你切鋼筋的時候碰壞了神經，而是我的癌細胞已經壓迫了左側神經。”
陸青說起自己的病情，淡定得就像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
沈景行瞳孔震驚，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陸青竟然也得了絕症。
“你別這樣看著我，”陸青笑了：“我快S了，阿素他不知道的。我這一生太短，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愛情和生活，上天就收走了我繼續觀望的權利。”
“你說得對，溫老爺子說得也對，我沒那麼愛她。換言之，我從沒有一刻像你這樣，以為離開了溫素就活不下去。直到醫生宣布了我的S刑，我才發現，如果這一生我依然有遺憾，那麼一定是沒有成為他的丈夫。”
“我想在我還沒有變得虛弱難看的時候，用最美的樣子留在他的心裡。沈景行，你明白麼？所以，我怎麼能容許她對我的心意因為你而動搖？”
聽到這裡，沈景行總算是明白了。
陸青就是這樣一個極端分子，他想要得到溫素全部的完整的愛，所以他堅決不能允許她心裡對他們這段婚姻依然存有不舍。
所以，他逼S了他的孩子。
他不能讓任何不可預期的事件，影響了溫素的決定。
“可我終究還是輸了，即使沒有了這個孩子，她還是想要回到你身邊……”
陸青笑著說，“所以你明白麼沈景行，為什麼我當年一直不願意下定決心跟她一起面對家庭的阻礙。因為我知道，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喜歡什麼，就會哭著喊著我要我要。可得到手的，永遠不會珍惜。所以，我不能讓她得到我。我會在她擁有我，最愛我最滿足的那一年，永遠S在她的記憶裡。這樣，我才算是她的唯一。”
“你簡直是個瘋子！”
沈景行大叫一聲。
“陸青，你怎麼想怎麼做怎麼執念，那是你和溫素的事。你憑什麼S了我的孩子！”
陸青笑了。
“沈景行，我就是因為感謝你，不忍心你再被這個女人傷害，耽誤，才幫你解脫的。你信不信？”
陸青重新戴上假發，看著雙眼赤紅的沈景行，笑得張揚又得意。
“你想想看，她對你的愛，有過一丁點不顧一切的純粹麼？她有像對我一樣對你執著過麼？沈景行，你醒醒吧。你幾歲就認識她了，她要是能愛你，早就愛了！”
“你敢說她不把真相告訴你，不是因為他想維護我？”
“沈景行，其實你應該很感謝我的——”
“陸青！”
溫素終於趕了過來。
她從飛機上下來，一路回來，風塵僕僕，滿眼疲憊。
“陸青，你說的都是真的？”
一陣風過來，一不小心吹起了陸青沒有整理好的假發。
他驚叫一聲，雙手緊緊扣住頭發：“你別過來！溫素，你別過來！”
他的心理防線崩潰了，他唯獨不想讓溫素看到的，就是自己現在的模樣。
“陸青……”
溫素的眼裡充滿淚水，“你為什麼不早點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病了！”
她越過沈景行的身邊，一步步向陸青走過去。
那一刻，沈景行冰封原地的心，在剛剛對陽光和溫暖有所渴望的瞬間，被重錘擊潰了。
他明白現在的陸青或許比他更需要溫素，可是，她終究沒有站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他千難萬苦，可他終究親手S了他們的孩子！
“沈景行。”
溫素轉過身，一步向沈景行而來。
他臉上的歉意讓沈景行心碎，眼底的祈求更令他作嘔。
上飛機前，他說自己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現在，這就是他給他的交代麼？
“景行，”溫素滿眼祈求：，“景行，你先回去，行麼？”
一瞬間，沈景行的心徹底涼了。
“溫素你說什麼？”
“陸青已經病成這樣了，就讓他最後的時間……可以，可以……”
“那我呢？”
沈景行眼中緩緩劃過淚水，漾在唇角，卻變成了一抹慘笑。
“他快S了，所以最後的時間，你可以給足他尊嚴。不去追究他的罪，也不用為我們的孩子負責。然後等他S了，你在跟我重修於好。咱們兩個再生一個孩子，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溫素，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對麼？”
溫素伸手去拉沈景行的手：“不是，你聽我解釋！”
“夠了！”
沈景行狠狠甩開溫素的手。
“溫素，我是瞎了眼才會相信你一次又一次！”
“讓我原諒他，讓我給他機會善終。他憑什麼善終？像他這樣的人，憑什麼善終？”
“溫素你給我讓開！”
沈景行早已沒有了任何理智，他一把推開溫素的手，直接抓住陸青纖細的手腕。
可是下一秒，他根本沒想到陸青會突然發難。
他轉過胳膊，挾住沈景行，右手裡不知道哪裡搞出來的一把水果刀，狠狠壓在沈景行的脖子上。
“陸青！”
溫素大驚！
“你別過來！”
陸青大喝一聲，水果刀貼著沈景行的脖頸，壓得狠狠的。
“沈景行！”
就在這時，林蘅帶著警察也已經衝上了樓。
前面她怎麼也打不通沈景行的電話，就猜到他可能是一個人來找陸青了。
眼看場面已經極致失控，警察紛紛端起了配槍。
“陸青！放下刀，不要傷害人質！”
可此時的陸青哪裡還有想要給自己留退路呢？
“溫素，你說過的，我是你這世上最愛的男人。”
陸青的雙眼亮閃閃的，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讓溫素看過他流淚。
“陸青，你先放開景行，你放開他，我什麼都答應你。”
溫素看著沈景行脖子上被壓出的一道血線，心下又急又痛。
陸青笑著搖頭，淚水掉進沈景行的領子裡，又冰，又燙，割裂了他全身的感官。
“我一直以為自己追求的那種極致的靈魂戀愛，是你真的能給予我的。可後來我才發現，你跟那些庸俗的女人，從來沒有任何區別。你會沉溺在另一個男人的溫柔鄉裡無法自拔，卻對我這具永遠得不到的身體，充滿了徵服的渴望。溫素，弄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自找的。”
“是！都是我的錯！”
溫素祈求著：“陸青，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景行。你放開他好不好，如果你恨我，你可以S了我！別傷害景行……”
沈景行的大腦已經快要被情緒封住，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到不辨真實和虛幻。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還能期待什麼？
或許陸青說的對，他早就應該從這段擁擠的三人關系裡放手了。
陸青左邊身體是沒有知覺的，所以他隻能用右手攥著刀，左邊肩膀象徵性地壓過來。
沈景行覺得，如果自己拼著堅決想要掙脫，成功率是非常大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整個人突然往後一沉，陸青沒得防備，被他撞偏身子。
沈景行趁機往前逃，陸青見狀，回身追上，舉起匕首就往沈景行的背上刺！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警察已經舉起了上膛的槍。
他知道，他這樣的行為換來的將會是當場擊斃的結果。
但他不在意了。
他不要受審，不要坦白從寬，不要保外就醫，不要用最難看的樣子呈現在溫素的面前。
“陸青不要！”
“不要！不要開槍！”
溫素飛身撲上去，用手臂擋開陸青即將刺下來的刀子，也用身背擋住了警察射向陸青的子彈。
沈景行看著眼前的一片鮮紅色。
那一刻，他真的分辨不出溫素到底是在為誰不顧生命。
是他，還是陸青。
溫素倒下的一瞬間，沈景行的世界靜止了。
眼前的畫面呈現鮮紅的留白，默劇一樣地定格。
他看到溫素倒在他懷裡，吃力地開口，卻怎麼也聽不清她說的話。
他看到陸青微笑著面向他們，然後抓起手裡的水果刀，衝著頸動脈橫過一刎。
他看到他的世界裡，從此隻有紅色。
……
沈景行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衣服都沒有換過。
溫素的手術已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還沒有脫離危險。
警察剛剛給沈景行做了口供。
但是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陸青當場S亡。
隻可憐了當時開槍救人的年輕警察，本有大好的前程，卻因為溫素突然跑出來擋槍，成了他擊傷平民的一輩子的陰影。
但沈景行作為溫素的丈夫，他做主籤了諒解書。
他說，無論溫素能否救得過來，他都不會追究這位警察的責任。
“沈景行，吃點東西吧。”
林蘅走過來，給沈景行遞了一瓶水，一個三明治。
沈景行狠狠縮了下肩膀。
他在害怕。
那一刻，林蘅的心疼得都要碎了。
“沈景行，你可以永遠相信我的……”
沈景行小聲說了句謝謝，卻沒有接過任何東西。
他機械地抬起眼睛，看著頭頂的手術燈。
林蘅說，子彈穿了肺，很危險，但已經在全力救治了。
“你要相信她一定能挺過來，否則——”
否則，她衝上來究竟是為了他，還是為了陸青，將會成為永遠的迷。
可是沈景行搖搖頭，就算她醒過來又能怎樣？
她說的話，他可還會再相信呢？
他不敢信了，不信她，也不信自己了。
兩小時後，手術終於結束，溫素身體裡的子彈取了出來，但還沒有度過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
沈景行隻在ICU門口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
他跟林蘅說，自己想出去透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