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幾天後，沈景行的身體恢復了些，便銷假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他找的中介也幫他安排好了一處出租屋，就在醫院附近那個小區，一室一廳，幹淨又方便。
上午接診了好幾個外傷病人，沈景行忙到快一點才有時間吃上一口三明治。
突然身後一道影子站過來，他以為又來活了，趕緊放下東西抹抹嘴。
他沒想到會是溫素。
“你怎麼在這兒？”
沈景行驚訝了一下。
溫素雙手插在口袋裡，身體隨意往旁邊轉了一下：“嗯，今天陸青出院了。我過來辦手續，順便來跟你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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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行輕輕哦了一聲：“對了，他的手臂……”
溫素點頭：“還是沒有知覺。”
沈景行深吸一口氣：“我聽說了，好像是說他當時受傷鎖骨神經有損傷，但也別灰心，這種很多都是能復建的。”我當時……在那個環境下，想要救人，我確實也沒把握……”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溫素抬了下頭，打斷沈景行的話。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他也沒有。”
沈景行應聲：“我知道。隻是我聽說他是左手彈吉他，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可能心裡會很難受。你要多安慰他，多鼓勵他。”
溫素心中莫名不悅：“這不用你說吧？”
沈景行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提一句而已。”
“你中午就吃這個？”
溫素的目光落在桌臺上的半個三明治上。
生病的身體肯定還虛弱，怎麼一點都不注意營養呢？她心想。
沈景行有點不好意思，用個紙巾把吃剩的東西裹了一下。
“今天太忙了，沒時間去食堂。”
溫素皺皺眉：“那現在不忙了，一起出去吃點東西？”
陸青出院，他樂隊的幾個朋友都來了，這會兒溫素叫司機把他們先送走了。
其實她在外面磨蹭了好一會兒，前面沈景行一直在忙，終於看他闲下來了，她才進來。
然而沈景行搖搖頭：“不行的，急診又不是門診，隨時都有人來，在崗的時候走不開。”
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高聲尖叫。
“醫生！醫生！你快點救救我兒子！”
一對年輕夫妻衝了進來，懷裡抱著一個十個多月大的小孩子。
看這個樣子，臉色發青，呼吸困難，情況十分嚴重。
“怎麼回事？”
沈景行放下手裡的東西，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小孩的父親急著說，孩子玩玩具的時候不小心咬掉了上面的一個塑料疙瘩，嗆進氣管裡了。
“我和我老婆還學了什麼海姆什麼的，可是不管用啊！”
沈景行聽了聽孩子的心跳和呼吸，戴上手套。
“先把孩子衣服打開！”
經過十幾分鍾的處理，沈景行判斷現在的情況已經很緊急了。這對夫妻不是專業醫護人員，不知道低幼齡的海姆立克法跟大齡兒童的不一樣。
現在異物可能已經卡的很深，但沒有完全堵住氣管。可是再耽誤下去，氣管裡產生水腫壓迫，那就真的不好說了。
當務之急，沈景行準備開刀給孩子實行環甲膜切開，保持呼吸暢通。
一看沈景行準備手術，孩子的父親急了。
“你幹什麼！”
沈景行來不及多解釋：“他現在呼吸困難，必須要從環甲膜這裡差一根管子，先通氣要緊。”
但孩子的父親並不信任他：“你別瞎搞啊！好好的孩子你給他開什麼刀子？你們不都是專業的麼，趕緊用那個什麼法，把東西取出來啊！”
沈景行真的沒時間跟他糾纏了：“我告訴你，現在每一秒鍾都是救命時間，你再耽誤下去，孩子就真的不行了！”
孩子的父親也怒了：“我看你就是瞎搞！你才多大年紀，當了幾年大夫！有沒有像樣的醫生啊！”
急診科主任正好聞訊趕過來，了解了一下情況後，讓沈景行先出去。
“小沈，你去休息，休息，這邊我來。”
沈景行無奈離開診室，坐在外面休息椅上發了會兒呆。
一轉頭，看到溫素遞給他一杯奶茶。
“謝謝。”
他嘴角輕輕勾了一下，神情很疲憊。
“急診室這樣的事，是不是經常發生？”
這還是溫素第一次試圖去了解沈景行的日常工作，說實話像剛才那樣的父親，她在一旁看著，都很想衝上去揍他。
“正常。”
沈景行喝了一口奶茶，心情平復了些：“我們做醫生的，又不是為了求多少感激和回報。來看病的都著急，情緒可以理解。當時在那個體育場館，我救陸青的時候，你不是一樣也……”
“咳咳。”
溫素覺得有些尷尬：“不提這個。”
沈景行點點頭：“好，不提。但我剛才，看到那個小男孩的一瞬間……”
那麼小小的一個，包裹在父母的愛和疼惜裡。
如果他的寶寶還在……
沈景行的喉嚨頂住了，他閉上眼，不想讓溫素看出他的悲傷。
但溫素還是輕易從他湿潤的睫毛裡看出了端倪。
“沈景行，既然那麼舍不得，你當時為什麼不求我——”
“你說什麼？”
沈景行緩了緩，不明所以地看著溫素。
“我是說，流掉孩子之前，我——”
然而就在這時，沈景行腰上的對講機響了。
“沈醫生，沈醫生你在麼？過來急診室，有病人了！”
沈景行沒時間跟溫素再說其他的，趕緊回復：“馬上馬上，我過來了。”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半杯奶茶放下。
“溫素我先去忙了，哦對了，我已經預約好了，回頭告訴你那天！”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溫素站在原地，目送沈景行的背影。
沉寂好久，她拿起沈景行留下的半杯奶茶，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很甜膩，入口卻又苦。
其實她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想告訴他，如果他早點求她，她說不定會答應留下孩子。
如果沈景行真的很想要個孩子，他們也可以再生一個的……
……
溫素回到家，看到陸青竟然坐在沙發上。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回來了？”
她以為他跟樂隊的朋友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
“有點累了，就先回來了。”
陸青眼神定定地看著他：“你去哪了？”
溫素愣了一下，搖頭：“沒去哪。辦完出院手續，回了公司一趟，有點事。”
陸青望窗外看一眼：“你的車已經在門口停了半小時。”
溫素早就回來了，這是心裡莫名煩躁，一直坐在裡面抽煙。
溫素沒想到陸青會看到，偏過頭，用咳嗽掩飾尷尬。
“隻是公事，有點棘手。”
她走到陸青面前，俯身下去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別擔心，你好好休養。”
然而陸青突然一把抓住溫素的衣領，湊上去索吻。
溫素出於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陸青撲了個空，兩人雙眸接對，氣氛十分修羅場。
溫素意識到不對，趕緊解釋：“不是，我以為你……你是要跟我說話。還有，我跟沈景行還沒辦好手續。”
這些年，她與陸青其實並未有過任何親密過界的行為。
原則上的紅線，溫素不願觸及。
陸青眼眸一灰：“溫素，你們哪天去？”
溫素愣了一下：“應該快了。”
“應該？”陸青眼神閃爍了一下。
溫素拽拽衣袖：“我的意思是，沈景行約的，到時候他發消息給我。”
“為什麼是他來約，他告訴你？為什麼不是你來約？難道離婚這件事，不是應該你比他更積極麼？”
陸青不依不饒，聲音也變得尖銳了起來。
溫素被他逼得煩躁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對陸青這咄咄逼人的樣子感覺不耐。
“你到底想問什麼？他約還是我約，有什麼區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應該怎樣？”
陸青的眼裡微有湿潤：“溫素，你不會是想說，我現在變得不太像你眼中那麼脫俗個性了吧？”
溫素知道問題不在陸青，而在自己，所以她問心有愧。
“別說了，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留下一句話，溫素獨自進了書房。
陸青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
以前她得不到自己，所以念念不忘。
現在她失去了沈景行，所以後悔妄想。
可他怎麼能甘心？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沒有回頭路了。
兩周後，沈景行去看梁奶奶，很不巧的是，他再次偶遇了溫素。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溫素這幾天一直在叫助理盯著他。
看到他每天上班忙碌，下班還在準備論文考評的資料。
看到他有時候會跟林蘅一起吃宵夜，看到林蘅送他回家，兩人卻始終保持著沒有再進一步的距離。
看到他去醫院參與治療。
看到他今天終於輪班休了假，坐上了開往療養院的公交車。
有時候溫素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什麼大病，以前結婚在一起，她三年不著家，恨不能每天都住在辦公室和酒店裡，根本也不知道沈景行都在忙些什麼。
可現在終於要分開了，她卻像個偷窺狂一樣，每天每個細節，逼著助理樣樣匯報。
梁奶奶今天的精神挺好，看到沈景行和溫素都來了，非常開心。
她問他們好不好，爺爺好不好，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看似最平常的家常，但沈景行和溫素都覺得，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更難回答。
今天又是一個挺不錯的黃昏，從療養院走出來，兩人並肩在路燈下踩了一地梧桐葉。
“你今天休假？”
溫素問。
沈景行點頭，說自己是明天一早的班：“你呢？你也休假？”
印象中，溫素一直是很忙的。
溫素說自己還好，忙的事可以交給助理，不是什麼都必須事必躬親的。
“也包括一直跟著我？”
其實沈景行早就察覺到了，他說，他在醫院看到過陳助理幾次。
起先以為是幫陸青開藥，或者聯系復診，後來發現，她好像一直都在急診室這邊徘徊。
溫素被拆穿，臉上掠過一瞬的尷尬。但她並沒有跟沈景行解釋為什麼，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這種不舍與留戀，究竟是為什麼？
“對了，我上周給你發過消息了。你沒忘記吧？下周一，我們要去民政局了。”
沈景行如此隨意的口吻，讓溫素的心莫名鈍痛了幾分。
他果然是每天在數著日子的麼？
他已經把離婚，當作他們兩人僅剩的關系裡最後要共同面對的一件事了。
溫素感覺自己好像無論用什麼樣的契機，都沒辦法讓這個話題變得有所轉圜。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告訴沈景行，如果她說，他有點後悔了，她舍不得他了。
還有意義麼……
當初她親手放棄這個孩子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給他們的感情判了S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