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後的第一百年，夫君八抬大轎，風光迎娶了一位女仙君。
他厭棄了我這個鬼女，要將我貶妻為婢。
我的一雙兒女也嫌棄我的鬼血，吐著口水，將我趕出家門。
後來，我撿了三個孩子。
在我的撫養下，他們分別成為主宰天界的天帝，主管鬼界的閻君，統領魔族的魔尊。
這時，我的親生兒子找到在山村中隱居的我。
他輕蔑地打量我簡樸的院子和粗陋的吃食，嘲諷道：
“阿娘，你離家後就過的是這般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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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父親求娶琴兮母親，大發善心留你在慕家做奴婢，隻要你伺候好我們一家，我們兄妹二人飛升後自然不會虧待你。”
“可你卻那麼狠心，拋下我們便走了，幸而琴兮母親鼎力相助，如今我即將飛升天界位列仙班， 妹妹也要屍解為鬼仙掌管陰司。”
“你腸子都要悔青了吧？”
1
慕笙雲眯著眼睛促狹地看著我，想從我臉上瞧出些悔恨的模樣。
我隻是淡淡地開口：“短短千年便有如此修為，可見你的天資還不錯。”
可還是無法和蒼術相提並論。
他已然飛升天帝，成為天界主宰了。
或許是我沒有流露他所期待的樣子，慕笙雲眼中劃過一絲不忿。
“阿娘，你還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你看看自己，竟然住在這破敗的茅草屋裡。”
“你吃的又是什麼豬食？我們可是天天吃仙桃，喝瓊漿，享用天地精華。”
我嘆了口氣，他還是同當年一樣，拜高踩低。
我隱居深山，將這草廬種滿奇珍異草，打理得如詩如畫。
我那貴為天帝的大兒子蒼術，說什麼仙桃仙丹都不如娘親做的鮮筍羹好吃。
我那成了閻君的二兒子陵遊，熱愛在地府搞種植，整天和我討論我那些珍草在地府成活的可行性。
我那奪得魔尊之位的小女兒，最愛賴在我身邊，說娘親這裡就是一處世外桃源……
想起那幾個活寶，我不禁笑出了聲。
他們與我並沒有血緣牽絆，可他們卻滿心滿意地敬我，愛我，回哺我。
他們才是我的孩子，而慕笙雲，我隻當他是我胯下掉出的一塊汙糟的肉。
我勾起嘴角，看戲一般瞧著他。
他被看毛了，惱羞成怒：“你這是什麼眼神？”
“你應該可憐可憐你自己，老得如同一塊枯幹的樹皮，讓人見了就想作嘔，可見你連維持樣貌的法力都沒有了，還狂妄些什麼！”
修仙之人容貌和法力相當，法力越是高深，容貌越是豔麗。
收養的三個孩子成道後，紛紛助益我，我的法力已有半仙之數，樣貌自然是傾國傾城。
可我特意將容貌藏起來，變作一個老妪在山中居住。
因為這世間有一些失意落魄的窮酸書生，總妄想著和美鬼豔妖來個豔遇。
一夜風流，兩情相悅。
然後女鬼不顧魂銷魄散的風險舍去一身修為，毅然還陽，隻為嫁給書生，給他做飯洗衣，生兒育女。
他們最愛給一個自在風流的女鬼套上凡人的愛欲和道德枷鎖，成為圍著灶臺炕頭轉的賢妻……
我可不想再惹上這般麻煩。
畢竟，我已經吃過一次這樣的虧了。
2
我本是天地間一縷遊魂，不知自己從何而來。
在世間飄蕩了上萬年，修煉出了肉身和法術。
我見證了太多滄海桑田，認識了無數鬼怪妖仙。
但我不想成仙也不想得道，隻求個瀟灑自在。
直到有一日，我遇到了慕子良，他一個窮酸書生卻不怕我，靠一腔勇敢與憨直打動了我。
我冒著損修行、焚肉身的風險，同他成親，為他生兒育女。
還將自己的一半修為渡給了他，讓他與我共享千年壽數，白頭偕老。
我們的兩個孩子，兒子慕笙雲生而有修天仙道的根骨，女兒慕落霞是修鬼仙道的好苗子。
在我的指點下，孩子們的修為日日猛增。
往日結識的老道友遊歷至我家後，連連驚嘆。
他說自己活了數萬年，還從未見過如慕家兄妹這般，如此應天道、得天機的修仙人。
照此繼續下去，慕笙雲或許會飛升為天帝，慕落霞有可能直接成為鬼仙道至尊——閻君。
那時我和慕子良感情甚篤，伉儷情深，立誓白首不相離。
孩子們可愛又懂事，時常纏著我，一派母慈子孝。
那樣幸福的日子持續了一百年，孩子們的修為開始停滯。
這本是常事，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增速定然下降，隻要潛心修煉，日後定能更上一層樓。
可他們無法接受這個狀況。
我外出數日，歸來時，看到宅邸紅綢滿掛，喜氣洋洋。
我的夫君正穿著一身紅色喜袍，和一個女仙拜天地。
我仿若被釘住般怔愣在當場：“這是，何意？”
慕子良看向我的目光，第一次如冰錐般冷厲：
“素女，曾經算我眼瞎，和你這麼一個鬼女糾纏，害了子孫後代。”
“雲兒霞兒修為停滯，恐怕是因為有你這個鬼母在身邊，天道不喜，不願他們成仙。”
“如今我覓得良人，她已然成仙，願意幫助孩子們精進修為，你若是真為孩子們著想，就自請下堂吧。”
“不過，你畢竟是孩子們的親生母親，我允許你留在慕家為奴為婢，照料孩子們。”
我的妖鬼朋友們都道人心易變，不要輕易託付真心。
我覺得慕子良是意外，畢竟我們已然相伴了百年，這時間都超過了人類的壽命。
如今看來，所謂永恆的愛情，不過是因為人類壽命有限。
放在足夠長的時間裡，薄情人就會原形畢露。
也罷！
我甩了慕子良一巴掌，算是兩清了。
然後上前去牽兩個孩子的手，準備帶他們離開。
可曾經抱著我大腿感激我幫他們修仙的兩個孩子，此刻卻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我。
“我們才不跟你走，就是你那骯髒卑賤的鬼女血脈，讓我們止步於此。要不是你，我們肯定早就飛升了！”
“琴兮母親這樣的女仙君才能指導我們飛升，才配做我們的母親，你趕緊滾得遠遠的！”
我愕然，若不是我的鬼血，他們就是兩個肉體凡胎，如今早就該化作一抔黃土了，哪有什麼修仙成道的機會？
見我還愣著，慕笙雲竟然一腳踹在我腰間。
“父親心慈，可是你為奴為婢都髒了我們慕家的門楣，都還不快滾！”
以往我將自己的鬼血與法力都輸送給了他們，如今虛弱異常。
被他一腳踹翻在地，口中噴出一大口血來。
我竟養出了這麼兩個自私冷血，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來。
今日這般，便當斬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親緣。
我掙扎起身，擦掉下巴上的鮮血。
“好！我走！”
“我就等著你們成道的那一天！”
隻可惜，你們恐怕永遠都等不到了。
3
我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看著暴躁的慕笙雲。
“你來這裡不會就是為了嘲諷我兩句吧？”
慕笙雲想起了正事，可還是不忘打壓我：
“你也配？若不是琴兮母親掛念著你，要我邀你吃頓團圓飯，我踏足你這破地方都嫌髒了腳。”
團圓飯？
恐怕是鴻門宴吧。
不過無妨，我還要有一件東西要拿回來，就隨他走一趟吧。
數百年不見，慕子良看到我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素女，你當日決絕離開，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作為呢！”
“結果竟淪落至此，幸好你當時不願留下做婢，否則這副尊容還真是丟了我慕家的臉！”
我指尖捻著一縷頭發，勾起唇角：
“慕郎，你也知道，容貌是和法力相關的，當年你肉體凡胎，得我一半功法才能千年如一日容顏不老，身強體壯。”
“如今我失了法力，慕郎是不是應該投桃報李，還一部分給我啊？”
慕子良臉色一僵，隨即一拍桌子，怒喝：
“素女，你未免太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那點法術自保尚且不能，給我的又有什麼用？那是琴兮渡給我的！”
“你別以為挾恩圖報我就會可憐你，討飯不是這樣討的！”
呵，倒成了我討飯了。
靠女人的東西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真是無恥至極。
琴兮走出來，她嬌嗔地對慕子良說：
“哎呀，相公，你話怎麼說得這般難聽？素女姑娘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聽著是為我說話，但她眼中閃過的得意和嘲諷我可沒錯過。
這時，慕笙雲走進來，他親熱地喊了一聲阿娘。
我下意識轉過頭應了一聲。
場面靜默了幾秒，慕笙雲反應過來，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你不會以為我在叫你吧？”
“我是在叫琴兮母親，你拋下我們一別千年，還有什麼臉面應下這聲娘？”
我之所以應，並不是因為他。
而是因為我收養的那幾個孩子平時也這般親熱地叫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時慕落霞走進來，她看出了我的窘迫，叉腰護在我面前：
“父親！大哥！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阿娘，她畢竟是我的生身母親，血濃於水！你們太過分了！”
說完她挽住我的胳膊，將毛茸茸的腦袋在我肩膀上親昵地蹭了蹭。
“阿娘，我們許久未見了，霞兒好想你啊，你多陪陪霞兒吧。”
我心中雖還有芥蒂，但母親本性，心還是軟了又軟。
“阿娘，我們翻花繩吧，霞兒記得小時候最喜歡纏著阿娘翻花繩了！”
慕落霞眼睛亮晶晶的，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我心軟成了一灘水，她竟然還記得！
“好，阿娘陪你翻花繩。”我眼中忍不住泛起淚花。
4
花繩翻了許久，讓我覺得這一千年間，仿佛一直陪在落霞身邊。
我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我應該強硬些將她帶走的。
她當時還小，沒什麼主見，隻知道跟從著父親和哥哥而已。
“你們別光顧著玩了，吃些餐食吧，都是上佳的進補之品呢。”
琴兮將一些參果仙桃端上了桌，臉上不免炫耀之色。
我不客氣地拿起一顆參果，白給的，不吃白不吃。
落霞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杯子進來。
人還沒到，雀躍的聲音先傳過來。
“阿娘，快嘗嘗這花露，這是我聽說你要來，天光未亮就守在花田中採集的，很是辛苦呢。”
“隻有這一杯哦，我隻給阿娘喝，別人都沒份。”
我笑得滿臉慈祥：“好，阿娘便嘗嘗霞兒的心意。”
可當我拿起花蜜送入口中時，手突然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