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忙拉過離我最近的前輩小聲問:「我咋不知道我們老板是隻小熊?
「我們上班開小差還吃零食,他會炒了我嗎?」
想到我這份好不容易沒人嫌我怪胎的工作可能會付之東流,我的心有些痛。
全場一片S寂,倒是熊老板先打破沉默,他彎腰撿起了那把開心果,穩穩地放在我桌上。
「我不會炒了你。」
然後伸出了他的熊掌。
「你入職的時候我在冬眠,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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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完熊掌後,我的工位就聚集了大大小小的人頭。
一個前輩一臉好奇,「菁洺,老板的手握起來什麼感覺?」
我努力回憶了一下剛剛的輕輕一握,就軟軟的,暖暖的,毛茸茸的。
另一個前輩把他擠開,又一臉正色和我說:「菁洺,老板沒有人類主人,你又剛和你的獸人解了關系。按理說,這些話我不該說,但作為前輩,我還是想給你提個醒。」
我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老板他原不是這裡人,聽說他之前在他們獸族裡是個怪胎,被逐出來了,他這才來到這裡,打工攢錢,開了這家公司謀生。」
她的話讓我有些恍惚,一時竟分不清她說的是謝融,還是我。
「怪胎」二字就這麼落在我的耳中,我不禁皺起了眉。
前輩見我不搭話,直接點破。
「你們一個沒主,一個沒獸,幹柴烈火一點就燃,我就怕你誤了人生,誰會喜歡一個怪胎?」
記憶裡安景的話在這一刻湧上腦海。
「誰會喜歡那個矮個子的怪胎?」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她的話。
「王姐,雖然我入職不久,對老板也不甚了解,但他的過去,我們除了知道他被逐出來,也一概不知。
「王姐的好意我明白,但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比起道聽途說,我更相信剛剛一面,我覺著他和我們也沒什麼不同,不是個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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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回家,我瞥見謝融低低垂著頭,跟在我身後。
我不自覺地就想到他那雙毛茸茸的耳朵,我這麼小聲的話他都聽得見,那今天辦公室的闲話,他應該也聽到了不少吧。
我轉過頭,剛思考是要跟他說「不用在意那些話」,還是說「不用謝」更能安慰他。
就見他掏出了鑰匙,打開了對房的門。
我問:「老板你住這?」
他點頭,有些呆,「嗯」了一聲。
又補了一句:「近。」
兩句:「冬眠舒服。」
我點點頭,想跟這個惜字如金的老板結束對話,他這麼個大高個,我仰頭看他脖子費勁。
他拉開門,側了側身。
小聲說了句:「要進來坐坐麼?」
隨即那張棕銅色的臉泛起了絲淡淡的紅。
他解釋:「我早上燉的湯,喝不完。」
我聳了聳鼻子,果真聞到一股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拒絕,他有些慌亂,「我做飯不難吃,也沒壞心。
「隻是想謝謝你。」
我抬頭看著他,竟在他臉上看出一絲小心翼翼來。
我有些觸動,小聲問了句:「那我打擾啦?」
他「嗯」了一聲,語氣不顯。
我也假裝沒看到他晃來晃去的熊耳。
本是抱著吃了這頓飯這頭熊才能安心的念頭來的,但謝融話不假。
他做飯是真好吃。
除了燉湯,他拿起鍋鏟就是兵,哐哐又炒了兩個菜。
隻是聽說熊是雜食動物,我們那邊有的熊獸為了長得更健壯好找主人,甚至會飲人血、吃人肉,沒有那麼兇殘的熊獸也多半會吃些豬肉、牛肉。
可飯桌上一道葷菜都沒有。
對上我有些不解的目光,謝融主動開口。
「我不吃肉。」
他這話說得悶悶的,眸中閃過絲絲傷感。
我敏銳地意識到,這或許是他怪胎的緣由嗎?
我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不吃肉好啊,我也不愛吃肉,吃素也很香嘛!」
他這才抬眸看我,眼睛裡泛起點點星光。
他試探地問:「你真的喜歡吃素嗎?」
我點頭,「喜歡啊!」
我沒騙他,我對吃食不將就,以往光顧著照顧安景,都按著他的口味做,他吃什麼,我做什麼,吃也一樣。
如今有獸給我蹭飯,我自然不會不喜歡。
他那雙熊耳又動了,把菜都往我這邊推了推。
「那你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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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謝融的菜經常一不小心煮多了。
我也不拆穿,心照不宣地跑去蹭飯,生怕那雙眼眸中燃起的希望小火苗被我一句「不去」給滅掉了。
一天興致好,謝融和我喝了點他珍藏的蜂蜜味啤酒。
他臉色酡紅,眼眸中帶著些許淚光。
「他們都逼我吃那些肉,可我害怕,不敢吃,也不想吃。
「他們卻笑話我,說我是怪胎,連肉都不吃,不配做熊,把我趕了出來。」
我默默在一旁聽,那些說我個子矮小不能御蛇的話語又像玻璃碎片一樣拼接起來,一點一點扎進我的心裡。
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隻有你說,你覺得我和你們沒什麼不同,不是怪胎。」
我頓了頓,見他端坐了起來。
「蘇玲瓏,我可以賺錢、買菜、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我什麼活都可以幹。
「你能不能和我成為好朋友?」
我被他逗得「撲哧」一笑,一開始隻覺得他是頭容易臉紅,興奮就晃耳朵,難過就耷耳朵,和壯碩外表完全不一的傻熊。
但沒想到他連人獸相配、結合都能說成是好朋友。
他見我笑,臉色一變。
「是不是我哪裡還不夠好?你跟我說,我改。」
我望著他,脫下了高跟鞋。
「如果我也是個怪胎,你也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
他愣了愣,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把我託到他的肩上。
「我願意的。」
很簡單一句話,但他的頭緊緊挨著我的腰,那毛茸茸的熊耳又晃來晃去,勝過千言萬語。
他小聲詢問:「那我站起來?」
我笑著說好,在他的肩上看到了我未曾看到過的視野。
小時候一直想著再高點,再高點我就不用被叫怪胎了,再高點我就可以御蛇了。
眼裡有些發酸,我揉揉眼睛把淚水拂在手背。
那雙熊耳又動了動,謝融試探地問我:「好朋友請指示,下一站去哪?」
我拍拍他的背,指了我家的方向。
「下一站,出發!」
謝融點點頭,穩穩地就託著我往目的地進發。
一步一步穩穩地踩在我心上,像在舔舐我內心的點點傷疤。
怪胎又如何,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那就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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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養了謝融。
換句話說,是謝融收養了我。
他的房子是買的,我退了租的房子就搬了進去。
謝融把主臥收拾了給我,自己卷著一床被子去次臥。
我拉著他的衣角,問他:「你不願意和我一張床麼?」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安景不喜歡我,所以住在一起,我們都是分開住。
他住主臥,我住次臥。
謝融對我很好,可我還是下意識不安,我怕他也是不喜歡我。
但轉念一想,好像太把這些日子蹭到的飯當驢肝肺了。
謝融的臉唰一下就紅了,熊耳動了動,問我:「你想和我一起睡麼?」
我攥緊他的衣角,點了點頭。
那晚他躺在我身邊,把手臂張開給我枕著,身子卻像一具屍體。
聽著他愈發沉重的呼吸聲,我半夢半醒地睡著了。
腦海裡閃過了一張張幻燈片。
第一張是爸媽趴在一張搖籃床邊,爸爸輕輕在搖,媽媽輕輕地哼著搖籃曲。
那張搖籃床裡,是蘇菁潼。
因為我沒有自己的搖籃,也沒有聽過搖籃曲。
第二張是安景嫌棄的臉,他站在洗手間門口,不耐煩問我:「你還要多久?」
我低頭一看,我在洗我染了血的貼身衣物。
洗得久了些,耽誤了安景用洗手間。
我抬起頭,鏡子裡少女那張蒼白無力的臉沒有血色。
第三張我看到了我自己,孤零零地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
孤獨和不安的情緒一直縈繞著我,就要把我吞噬。
因為我意識到沒有人愛我。
忽然那個角落另一頭亮起了一隻火把。
渾身都很冷,我下意識地就往那裡鑽。
鑽進了個暖暖的、熱融融的懷抱。
我聽到了搖籃曲,一雙寬闊的大手把我圈在懷裡,輕拍著我的背。
再醒來時,謝融已經不在床上了,連我身下的被褥也換了一套,一條毛巾墊在我的腰下,上面有血!
我來例假了。
我往洗手間走,卻撞見了在洗手間洗床單的謝融,那雙熊掌在用力搓洗的那塊地方,是我的血。
謝融有些慌亂,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我……我沒有不經你的同意給你換衣裳,但怕你不舒服,先給你換了被褥將就睡。」
他想了想,把我推進洗手間。
「你先換幹淨的衣服舒服點,換下來別動,我給你洗。」
然後又「噔噔噔」地跑去廚房忙。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躺在沙發上,喝著他熬的姜茶,看著他這頭大熊冷著臉給我洗沾了血的內褲。
不由想到昨晚的夢,忽覺有些魔幻。
謝融的熊掌敷上我的肚子,輕輕地打著圈給我揉。
我問:「你不嫌棄我嗎?」
他輕輕搖搖頭,算是回答。
熊耳貼在頸窩蹭了蹭我,他說:「昨晚你睡得好像不好,還要再睡會麼?」
我笑,捧著他的臉。
「好啊,昨晚的搖籃曲,我很喜歡。」
謝融也笑,「那我再唱一遍。」
11
在謝融的陪伴下,我漸漸忘記了怪胎這個身份。
沒有那麼拼命地工作來證明自己,每天隻要開開心心就好。
之前來勸我的前輩王姐知道了,也在謝融一天天跑來請下午茶的員工福利中淪陷。
甚至帶頭起哄,說我們般配。
熱鬧的氣氛卻戛然而止,門衛領進來一個人。
「菁洺,找你的。」
門衛身後站著的,是安景。
原本含笑的嘴角被我拉成一條直線。
謝融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擋在我身前。
這一幕落在安景眼裡好像刺到了他,但他卻難得地軟了語氣。
「能和我談談麼?」
謝融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詢問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
「沒事,我去去就來。」
我帶安景走到了茶水間,給他泡了杯茶。
他擺出喜帖,是蘇菁潼的,但不是他的。
「是要我回去參加她的婚禮麼?」
安景卻避而不答,反問我:「那頭熊是怎麼回事?」
我如實回答:「是我的獸人。」
話音剛落,安景就「啪」地把杯子一摔,就要過來拽我的手。
「那我呢?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我甩開他的手,把那句「別碰我」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我們早就解除關系了!」
沒想到安景卻不認,他甚至用蛇尾纏上了我的脖頸,箍得我有些窒息。
「你擅自闖進我的生活,又擅自離開,我有答應嗎?
「你為了一頭熊,就要拋棄我?
「不是你說會一直愛我,會一直陪著我的嗎?」
他有些失控,力道越發不受控制。
我拼盡全力喊:「謝融!」
一聲熊嘯,安景的蛇尾被謝融硬生生劈成兩半。
我穩穩地落到謝融懷裡。
我知道謝融一直在門外,隻不過他尊重我,沒有我的示意,他不會進來。
但現在謝融的眼裡滿是怒氣,抱著我的手愈發收緊。
我冷眼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安景,這是我第一次俯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