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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羋相有三女 4160 2025-06-10 13:5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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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相府有三女,雲遊至此的仙人留下判詞:


     


    一女為後,一女為將,一女為娼。


     


    如今長姐是皇後娘娘,二姐身在邊疆……


     


    那就隻剩我了。


     


    1


     


    仙人雲遊到大周朝的那天,是皇後娘娘千秋宴。


     


    長姐一身華服,溫柔端莊地坐在上首。


     


    她生得貌美,身份又尊貴,是周帝舉傾國之力養出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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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間傳言,


     


    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皇帝也會遣人去摘下來。


     


    宮宴未到時辰。


     


    臺下的臣子們都圍在父親身邊恭維,


     


    說他好福氣。


     


    膝下三個女兒,長女芈惠母儀天下,次女芈璋巾幗不讓須眉。


     


    「至於三小姐……也是很活潑的嘛!」


     


    一眾叔伯們摸著我的頭尬笑。


     


    大約生的孩子多了,總有一個是來討債的。


     


    我不如長姐溫柔美麗,也不如二姐武藝高強,從小就是讓夫子最頭痛的皮猴子。


     


    我撇了撇嘴。


     


    忽然看到天邊飄過一塊青色的雲,雲上……竟然有一個人!


     


    青雲驟然便到了眼前,仙人須發花白,他看著父親撫掌大笑兩聲,復又嘆了口氣。


     


    在座的人都驚住了。


     


    父親思忖著問:


     


    「仙人何意?」


     


    那老頭緩緩開口:


     


    「相爺可有三女?」


     


    父親點頭。


     


    「芈氏三女,同源不同命。」


     


    「一女為後——」


     


    高臺上的長姐頷首執禮。


     


    「一女為將——」


     


    父親的眉梢也浮上幾分得色。


     


    然後仙人便不說話了。


     


    我年紀小,性子急,忍不住去扯仙人的白胡子:


     


    「老爺爺,您還沒說完,那還有一女呢!」


     


    周遭的人也好奇地望過來。


     


    父親板著臉拍開我的手。


     


    「沒規矩的皮猴子。為父我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別給我惹事就好。」


     


    我不依不撓,眼巴巴地朝那仙人看。


     


    「兩個姐姐都有大本事的,那我呢?我日後是王妃?還是富商?或是女俠?」


     


    背靠芈家這棵大樹,總不會混得太差。


     


    仙人又長嘆一口氣。


     


    青雲浮上半空,寒風陡然而生。


     


    「周朝氣運將盡,芈氏——」


     


    「一女為後,一女為將,一女為娼!」


     


    2


     


    爹下了S命令。


     


    「芈舒!從今日起,你不許踏出芈府半步!那些個三教九流,若是再叫我瞧見你們來往,我就打斷你的腿!」


     


    相府的女兒為娼女,滑天下之大稽。


     


    爹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素日裡愛結交朋友,上至皇子公主,下至車夫商販,壞了名聲。


     


    「說不準什麼時候讓人拐了去!」


     


    長姐的千秋宴上,原本不少人家想替自己兒子說親,明裡暗裡打探爹娘的意思。


     


    可是那白胡子老頭一通亂說以後,再也無人敢上門。


     


    我芈舒,一時間成了京城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


     


    我扒拉在地上潑皮耍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芈丞相眼睛一瞪,就要去請家法——


     


    「你個不肖女!這幅樣子,日後如何嫁得出去!」


     


    我一咕嚕爬起來藏長姐身後,皇後總也不動的金步搖叮鈴作響。


     


    「誰要嫁人,我才不嫁,一輩子都不嫁!就賴在家裡,就賴你——」


     


    「長姐救我——」


     


    爹更氣了。


     


    「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


     


    棍子被長姐溫溫柔柔地攔下。


     


    「爹,消消氣。」


     


    君君臣臣,縱使是父親,也不能拂了皇後的面子。


     


    我躲在長姐身後做鬼臉,聽她勸道。


     


    「那老者不過信口一言,本宮和二妹妹的事天下皆知,算不得什麼秘密,父親又何必信他?」


     


    「我芈家的女兒,必不會淪落如此下場。」


     


    就是。


     


    長姐寵冠後宮,二姐S敵無數,父親官拜丞相。


     


    哪裡的娼館敢收我?


     


    那白胡子老頭分明是在弄虛作假,說不準過幾日便要來府上,說什麼「破財免災」。


     


    要相府付他銀子。


     


    若到了那個時候,我定要將他的胡子都揪下來,喂狗!


     


    3


     


    可白胡子老頭就這麼消失了。


     


    再也沒來。


     


    我在閨房裡呆得長毛,連屋子裡有多少塊磚都數了個清楚明白。


     


    父親讓我學的刺繡,古琴,書法,我是一個都學不進去,聽得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我偷摸著探出腦袋,「籲」了一聲,喊來家養的小鴿子。


     


    「速去尋裴兄相救!」


     


    一刻鍾後。


     


    裴鶴,我拜把子好兄弟,拎著一根粗麻神站在了後院牆頭。


     


    「老三,上來!」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裴家世代武將,他的四個哥哥都在邊疆,唯留這個小兒子在京城。


     


    家人給他取名鶴,意在闲雲野鶴,做個闲散貴公子,日後考取功名,當個文官。


     


    可惜他和我一樣。


     


    天塌下來有哥哥姐姐頂著,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绔。


     


    「老三,你偷溜出來,想去哪兒?」


     


    「去清風樓吃酒,還是去校場射箭?或者去徐老頭家,他家養了新大貓,威風得很!」


     


    我解下腰上的身子,扣頭就給了他一個暴慄。


     


    「沒大沒小,叫我姐。」


     


    慣是沒規矩的,比我還小兩歲,成天老三長,老三短,心思野的很。


     


    「我們買青樓!」


     


    「啊?」裴鶴人傻了。


     


    我墊了墊錢袋裡的銀子。


     


    「京城最大的青樓是哪個?走,我們去買下來!」


     


    既然那白胡子老頭說我日後為娼,那我就提前去當青樓的東家。


     


    還有哪個鋪子,敢發賣自己的東家不成?


     


    4


     


    ……


     


    我和裴鶴灰溜溜地離開了煙雨樓。


     


    京城最大的青樓,我手裡的錢袋子,再加上裴鶴腰上的玉佩,頭頂的發冠,也不夠包花魁一夜。


     


    「老三,那叫什麼霏雨的花魁,也太貴了吧!」


     


    裴鶴連連咂舌。


     


    芈府富庶,我向來沒在錢上委屈過。


     


    可煙雨樓的揮金如土,還是極大的震撼了我和裴鶴。


     


    白銀五十兩進門,白銀千兩過夜,黃金百兩博美人一笑,黃金千兩春風一度。


     


    我們雖年紀小,可卻也覺得哪裡隱隱不對。


     


    可到底是年紀小,哀嘆兩聲便忘在腦後。


     


    「煙雨樓買不起,總有能買起得,我還就不信了!」


     


    要不說裴鶴是出了名的紈绔呢。


     


    他帶著我在小巷子裡繞啊繞,繞到了一條水巷的畫舫。


     


    說是畫舫,不過是一艘破船,罩著枯草搭的蓬。


     


    年邁的老鸨穿著褐色的衣裳,倚在矮凳上曬太陽。


     


    「呀,嬤嬤,你這娼館,怎麼連客都不攬?」


     


    怪不得生意不好。


     


    老鸨抬起眼皮看我們,見是倆娃娃,嗤笑一聲。


     


    「走走,這兒不做你們的生意。」


     


    我還不服氣。


     


    裴鶴給老鸨遞了銅錢,這老婦人才開口。


     


    「水巷裡的娼館,不比街上的花樓,沒那麼多花樣。」


     


    「做工的漢子夜深了,鑽進這巷子裡,交上幾個銅板,往被窩裡一靠,那女人長什麼樣子都不曉得的。」


     


    我啞然。


     


    「隻要幾個銅板?」


     


    城裡的青樓我們都問過了,最便宜的,進門也要五兩銀子。


     


    老鸨又嗤笑一聲。


     


    「窮人家的,不賺這幾個銅板,家裡的娃都得餓S!」


     


    我朝那破船裡看,這才發現——


     


    船上的女子大多上了年紀,好幾個懷中還抱著孩子,臉上的表情,又慈悲,又麻木。


     


    這和煙雨樓,一點都不一樣。


     


    「貴人們,皮肉生意換一碗飽飯,這才是娼啊。」


     


    我渾身一震。


     


    5


     


    我買下了清水舫。


     


    就是那艘破船和上面的女子。


     


    名字是裴鶴取得,他說為了活著,清清白白。


     


    原打算買下一間青樓,讓花魁娘子給我歌舞,再喂個葡萄,喝個小酒,甚美。


     


    可看著破船上的女子,暴露的衣裳,麻木的神情。


     


    我都還在那兒站著呢,一個黑臉漢子急哄哄地丟下幾塊銅錢就往船裡鑽,渾身臭得很!


     


    沒忍住。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臉上已經掛了彩,黑臉漢子罵罵咧咧,裴鶴拿著刀擋在我身前。


     


    隻消幾眼便瞧得出我們倆非富即貴,那漢子沒敢惹,走了。


     


    我抹了一把臉。


     


    啞著嗓子。


     


    「以後別接客了。」


     


    方才臉上表情紋絲不動的女子,突然一個個神情激動。


     


    「不成!」


     


    「難不成要餓S我們!」


     


    「絕對不成!」


     


    我不讓她們接客,竟比伺候那臭烘烘的黑臉大漢還要可怖。


     


    老鸨嘆了口氣。


     


    將錢袋子遞還給我。


     


    「你還是走吧。」


     


    「接了這錢,卻要斷了大家的營生,這世道有骨氣的人活不下來。」


     


    拿在手中的錢袋子突然重到手疼。


     


    我咬了咬牙。


     


    「你們隨我來,到我府上做些個丫鬟婆子!」


     


    不過是一船女子,我央著父親,總有辦法。


     


    裴鶴牽住了我的袖子,微微搖頭。


     


    那老鸨訝異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拒絕。


     


    「這水巷裡的船,幾十條不止,貴人顧得上一條,卻也顧不了全部。」


     


    「更何況高門大戶更是勢力,不把人命看在眼裡。咱這船上,也不是沒有高門裡扔出來的。」


     


    既然不肯隨我走,我低聲問:


     


    「去尋個好人家呢,總有人要討媳婦的。」


     


    剛剛那黑臉漢子瞧上的姑娘,看著和我二姐一般大,卻已經拉扯著兩個孩子了。


     


    她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


     


    「討一個媳婦,要喂三張嘴,哪個肯幹賠本的買賣。」


     


    「我娘家兄弟六個,沒一個討著老婆,村頭都是餓S的人,吃飽一個都難。」


     


    這也不成,我又問:


     


    「那去官府討個營生呢,我朝不拘女子從軍,前線都有女將軍……」


     


    「呵!」


     


    老鸨冷笑一聲。


     


    「女將軍前後幾百個漢子護著,用上好的兵器和盔甲,難不成是靠她自己當得兵!」


     


    我張了張嘴,想反駁。


     


    不是的,我二姐自幼習武,一腔忠君愛國的將心,在沙場上從來不懼敵人……


     


    可是那老婆子說的也沒錯。


     


    父親安排了護衛,長姐也安排了護衛,他們前往疆場的唯一使命,就是護住二姐的性命。


     


    如此說來,這世道,貧苦羸弱的女子,被夫家棄了,竟沒有別的活路!


     


    我最終還是將錢留了下來。


     


    「裡頭的小孩兒發熱,去醫館看看罷。」


     


    「這錢收了,我便是東家,我……不插手你們營生,可有著這份錢,日子便寬裕些,遇著不想接的客,便趕他走!」


     


    6


     


    烽火連三月。


     


    長姐的千秋宴大擺七個日夜。


     


    但二姐始終沒回來。


     


    北疆又陸陸續續打了六個月的仗,一退再退,如今固守嘉峪關。


     


    她捎了一封家書回來,拆開,卻是空白。


     


    那日父親執著空白的信紙,沉默了很久很久。


     


    二姐剛去沙場的時候,送回的家書裡密密麻麻,寫滿了壯志。


     


    她要建功立業,要驅除韃虜,要將大渝鐵騎徹底趕出大周的疆土!


     


    可邊疆苦寒。


     


    於是二姐要糧草,要棉衣,要兵器。


     


    曾經也是皇帝親封的「紅纓」將軍,親筆題的「巾幗英雄」。


     


    可遞上去的請旨,石沉大海。


     


    二姐央著長姐去問,央著父皇去問。


     


    皇帝哈哈一笑,摩挲著長姐的手。


     


    「阿璋當了將軍還不成?那,去將庫房的藍玉頭面取來,夜明珠也取來,賞她!」


     


    二姐這才知道。


     


    原來所謂的「紅纓將軍」,並非皇帝賞識她的武功謀略,而是賜給寵妃的恩賞。


     


    一杆紅纓槍,和耳墜的珍珠,頭上的玉冠,並沒有區別。


     


    要封賞,拿去!


     


    要糧草,沒有。


     


    宦官粉白著臉,掐著嗓子傳旨。


     


    「將士養著是要打仗的,仗打不贏,還敢同孤要銀錢?」


     


    可是二姐分明說,潼關那仗是可以贏的!


     


    老將孤守四個日夜,最終彈盡糧絕。


     


    破布衣裳,草皮樹根,如何能打得過吃肉喝酒的敵軍!


     


    仗打不贏,就沒有糧草。


     


    沒有糧草,就打不贏。


     


    我憤憤不平,想要出聲,卻被父親一把拉下。


     


    他跪著領旨,頭垂得很低,很低。


     


    再後來,二姐寄來的家書,父親再也不往坤寧宮送了。


     


    直到二姐也意識到什麼。


     


    再寄回,便是一份空白的家書。


     


    我和裴鶴想著法兒給北疆偷偷送錢,被父親發現,那天他提著棍子,把我屁股都揍出了血。


     


    「逆子!什麼都敢做!」


     


    「你知不知道,上一個偷偷寄錢出去的,全家都被斬了!」


     


    我咬著牙流淚。


     


    「路這麼遠,你們兩個小兒,這錢途中被昧了、搶了、丟了,都不知道!」


     


    我含著滿口的血腥味頂嘴:


     


    「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孤零零地把二姐丟在邊疆。


     


    什麼都不做嗎?


     


    7


     


    京城的難民越來越多了。


     


    江南水患,西南天災,北境戰亂。


     


    有時行走在路上,左邊是煙雨樓一擲千金下的靡靡之音,右邊是皮包骨頭餓S在路上的人。


     


    裴鶴偷偷從後牆帶我出去的事兒被發現。


     


    父親把我鎖在閨房裡。


     


    我隻能從府中丫鬟婆子臉上的神情裡,窺探幾分外面的樣子。


     


    裴鶴到底是裴家人,父親不好駁面子,允他偶爾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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