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陣短暫的騷亂過後,張子恆隨著一群警察出現。
等到人群散開,程砚明都沒有再回來。
我強壓下心慌,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等啊等,等啊等。
等來程砚明失蹤的消息。
張子恆說,程砚明那天是來執行任務的。
毒販在同一個酒店做交易。
為掩護我們的家屬身份,保證抓捕行動順利進行,這才瞞著我。
原本他可以順利撤出,為救張子恆這才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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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心絕望,日夜祈禱。
隻盼他平安,活著就好。
“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透過貓眼,我看到一大束綠色桔梗,捧著他的人是外賣小哥。
他要求親自籤收。
無奈我隻能開門,誰知開門的一瞬間,他閃身就想我門裡擠。
我一悚,往回收門的同時大喝一聲:“你幹什麼!”
“當然是回家啊。”
程砚明摘下口罩帽子,捧著花笑嘻嘻說道。
5
經此一事,我開始寄希望於神佛。
常常出入各大寺廟。
淼淼拎著我大大小小護身符,嘖嘖道:“人家是收集動漫手辦,你這是收集護身符做手辦?”
程砚明也不甘落後,從衣領裡、錢包裡掏出護身符。
“那我就是手辦展示架。”
他攤手,無奈道。
吐槽歸吐槽,每一次他都好好戴在身上。
盡可能給我安心。
程砚明的同事整天嘲笑他,掛的花花綠綠像個神棍。
“沒有老婆的人是不會懂的~”
他嗤笑一聲,挨個顯擺。
結婚三年,他還和從前一樣。
活潑、有趣,從內到外沒有一絲絲變化。
天知道我有多嫉妒他。
尤其是在照鏡子時,發現自己又多了一條頸紋的時候。
“我才27歲啊……”
“你為什麼一點變化都沒有?我不服!”
我大聲抗議,忿忿不平。
“我也很想變老啊,可是沒機會。”
程砚明放下手中的書,故作悲傷地表示。
給我氣笑了。
人和人的悲喜果然並不相通。
應該把我臉上的皺紋、眼睛裡的疲憊都加在程砚明的身上。
讓他也嘗一嘗變老的滋味。
我仔細端詳他這張臉,腦補了一下等我七老八十,他還依舊烏發童顏的模樣。
還真是……讓人開心不起來啊。
我逼迫程砚明發誓,發誓他一定會比我先老去。
等以後他長三根白頭發,我才能長一根。
最好以後出門的時候,他看起來能比我大個三五歲。
程砚明S活不同意,在我的百般攻擊下大喊:“臣妾做不到啊!”
時間一晃而過,又到我的生日。
既是生日,也是結婚紀念日。
在三年前的同一天,我站在程砚明的身邊,一字一句說著“我願意”。
一大早這人就消失了。
神秘兮兮,說是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嗤之以鼻。
程砚明口中的驚喜和驚嚇常常沒什麼區別。
比如婚禮當天。
我滿心歡喜在梳妝打扮時,他放了我鴿子。
臨時出任務,還口口聲聲稱回來給我一個大驚喜。
我信他個鬼。
他口中的大驚喜就是一個巨醜的玩偶服跳“今天你要嫁給我”。
好土。
我擦掉眼角的淚。
還算他說話算數,在婚禮開始前趕回來。
我再三強調,要是婚禮上的那種“驚喜”就算了。
經歷一次,我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程砚明再三保證,絕對不是。
我開始在心底隱隱期待起來。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晴天霹靂。
6
“我們離婚吧。”
程砚明一張臉在燈光下略顯蒼白,笑著說道。
字字真心。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們早該結束了。”
他攬著一個姑娘的肩膀,十分親昵。
這就是他口中的驚喜。
這就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昏暗的酒吧裡,處處都是搖曳身姿。
我站在霓虹燈外,格格不入。
程砚明始終沒再看我一眼。
冷漠的像另外一個人。
我原以為他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竟然來真的。
他擬好離婚協議讓我籤,並要我淨身出戶,離開這裡。
我不明白。
離開這裡,他又讓我去哪兒?
一切的反常在我看到他改名換姓的資料時得到解釋。
他們單位需要一個人深入敵營做臥底。
程砚明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之一。
我的心髒驟然傳來一陣劇痛。
鋪天蓋地的痛感仿佛要將我覆蓋到窒息。
我第一次開始無理取鬧。
甚至不惜以S相逼。
程砚明陷入兩難中。
他說,既然穿上這身衣服,就要對得起它。
“那我呢?”
我舉著刀,眼看就要觸到皮膚。
隻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劃破大動脈。
程砚明終於還是妥協。
他不必再去。
我如釋重負,為自己終於救下他而開心。
他和往常一樣,認真上下班,用心陪我。
每天醒來都會給我一個額頭吻。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醒來,身邊空無一人。
與程砚明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照片。
所有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
留給我的隻有一封信。
“晴晴,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做到袖手旁觀。穿上這身衣服,就要對得起它。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照顧好自己。”
我還是沒能留住程砚明。
沒關系,我會等他。
一天不回我等一天。
一年不回我等一年。
總能等到他的。
誰讓這是我欠他的呢?
窗外忽然下起瓢潑大雨,砸的窗戶噼啪作響。
我忽然想起和程砚明初遇的場景。
也是一個雨天。
他以為的巧合,其實是我的精心算計。
7
第一次遇見程砚明,是在高二。
大雨瓢潑,下晚自習。
同學全都走的幹淨。
我扔掉幾乎破成碎布條的雨傘。
深呼吸,準備一鼓作氣衝進雨裡。
忽然一隻手將我從雨中拽回,同時遞來一把嶄新的傘。
“同學,用我的吧。”
他面無表情塞給我,轉頭奔進雨幕裡。
第二次見程砚明,是在學校後面的小巷子裡。
一群人圍著我,有男有女。
他們扇我耳光,踹我肚子,撕爛我書包裡所有的書本資料,嘴裡一口一個野種。
我承受著來自身體的劇烈疼痛,無法反駁。
他們罵我是個沒有爸媽的野種。
我怒火中燒,起身朝著罵我的人衝過去,又咬又打。
人多勢眾,很快我換來一頓更兇狠的暴揍。
為首的男生用腳踩我的臉,要我道歉,要我承認我是野種。
不然,就打S我。
我倔強沉默,就是不肯開口,徹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拽起我的頭發,眼看又一巴掌要落下。
我閉上眼睛,卻沒等到預想中的疼痛。
“你動她一下試試!”
程砚明擋在我身前,揮拳揍向對面的人。
整整二十分鍾,程砚明一個人幾乎把所有人都打趴下。
一群人驚慌鳥獸散。
他撿起校服裹住我,一片一片撿起散落一地的書本碎片。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第三次遇見程砚明,是在雨後陵園。
我跟在外婆身後,呆呆地捧著一束菊花。
墓碑上,是一張溫柔地笑臉。
曾無數次鮮活的出現在我面前。
外婆一面清掃,一面放下特意買來的瓜果點心,嘴裡反復喃喃著。
“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下次想吃什麼你託夢給我,我給你帶。我們晴晴長成大姑娘了,懂事乖巧,很像你小時候,快,晴晴,來看看你媽媽。”
外婆拉我上前,我不情不願,終於還是站過去。
一轉頭忽然望見一個熟悉身影。
程砚明一身黑,眼眸中同樣掠過一絲驚訝。
他身後無名墳茔前盡是他剛放下的菊花。
每一座,都有。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們也會一起長眠於這地下。
程砚明是學校裡出名的混混。
愛打架,愛逃課。
校裡校外的人都怕他。
他不知道的是,從一開始我就在利用他。
我飽受欺凌,需要庇護。
程砚明就是最好的選擇。
天不怕地不怕,誰也不敢招惹他。
我沒爹沒媽,和外婆相依為命。
他則是個孤兒。
母親生他時難產去世,父親在他小學時徹底失蹤。
我們就像雨後的兩根浮木,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相處久了,我發現程砚明並不是個討厭的人。
至少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討厭。
從前欺凌我的人不敢再動我,卻依舊不肯認輸。
成天在嘴上逞威風。
“喲,這是誰啊?能讓程砚明為她撐腰,該不會是喜歡她吧?”
一個女生抱著手臂,陰陽怪氣。
“喜歡她什麼?沒爹沒媽是個小野種麼?”
另一個女生附和道。
兩個人一起樂開了花。
程砚明長得好看,雖然常常獨來獨往,卻依舊擁有一群迷妹。
對他愛的深沉。
這兩個人就是其中之二。
我懶得和她們計較。
誰知門外傳來一道清亮男聲。
“我就是喜歡她,有意見?”
從此以後,我的人生裡正式寫下程砚明的名字。
8
最後一次見到程砚明,是在一棵茂盛柏樹下。
我終於等到他回來。
我靠在他身上同他說了好多話。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似乎要將這半輩子的話都在一夕傾倒幹淨。
可程砚明這個天S的,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說話。
冷漠、安靜。
仿佛天地間隻有我一個人。
我很生氣。
拼命捶打他,依舊沒有換來一句話。
狠狠發泄一通後,我使出了S手锏。
我告訴程砚明:我要結婚了,新郎不是他。
我愛上別人了。
我要嫁給別人,同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他終於有了反應。
隔著朦朧淚花,我看到他氣衝衝拿著一張泛黃的紙頁,幽怨控訴我:
“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
紙頁上,是我們剛在一起那年,玩遊戲輸掉後寫下的字句。
“我季晴!這一輩子隻喜歡一個人。”
盡管過去很多年,字跡依然清晰。
我故意耍賴:“我隻說喜歡一個人,又沒寫你的名字。”
程砚明張了張嘴,絞盡腦汁想反駁我,最後卻隻能氣餒地垂下頭。
我不由輕笑。
程砚明恍然抬頭,作勢就要來撓我痒痒。
我笑著躲開,邊跑邊大喊:“喜歡你喜歡你,寫的就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