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在我面前茶幾放下手中東西,解開袋子時明顯一滯。
“我們的照片呢?”
我曾在茶幾、餐桌、書櫃等家裡的各個角落都擺了我們的拍立得合影。
我閉上眼,“前兩天有幾個同事來玩,我收起來了。”
他扶我坐起身,遞筷子給我。
我看著滿桌清粥鮮湯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想吃嗎?”他坐我身側,想伸手抱我,“那先喝點熱水?”
我側身躲開,他的電話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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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聞的聲音充滿驚慌:“宋總,我找不到科技城項目的工程驗收籤字表了怎麼辦?!”
他起身:“等等,我過來。”
他看向我的眼神重回公事公辦:“你就是這麼交接的?”
甚至他沒等得及我開口解釋,就抓上外套出了門。
就如他無數次,為了工作扔下我。
隻不過這次更加顯得我可笑而已。
籤字表的文件夾和文件櫃編號就清楚寫在交接文件的最後一頁。
柳聞做過這個項目的PPT,她比誰都清楚。
果然,不多時,宋修宴的消息發來。
“找到了,你寫得很清楚。”
接著是一筆轉賬,正是我少的那筆年終獎。
我點了退回。
他發來無奈的表情:“你先休息,我去開會了。”
他每周五這個時候會和紐約總部視頻會議,三四個小時不會看手機。
我發過去最後一條消息。
“分手吧。”
我拉黑了他,接著給房東阿姨打去電話退租。
6
第四站是壽城站,我在這中轉,兩站後就到家了。
列車卻在這個時候晚點,預計要一個小時朝上。
我也不著急,找家咖啡廳打發時光。
壽城市區也有集團分部,從前我和宋修宴經常一起來開會,通常是兩輛車帶著六七個人,沒人看得出我們的曖昧。
我慢慢在秦總手下嶄露頭角,因為宋修宴對人要求嚴格,他們都勸我學會拍馬。
我聽勸,主動買咖啡,一臉嚴肅地遞給他。
“是鴛鴦拿鐵嗎?”他接過。
“是。”我微笑。
“宋總不是隻喝美式嘛。”秦總笑,“一到壽城就換口味了?”
宋修宴不說話,食指輕輕摩挲過“鴛鴦”二字,朝我點頭:“謝謝。”
我輕快地回自己座位,拿過自己那杯,藏起笑慢慢喝著。
這是獨屬我們之間的隱秘曖昧,是正襟危坐下的暗潮洶湧。
所以後來開會時,我瞧見他接過柳聞手中的鴛鴦拿鐵,才會怔住吧。
我點完單落座,才掏出手機,秦總的消息就轟炸而來。
“你要辭職?!是因為年終獎的事兒?你是老人了,得有容人之量……”
“宋總也看見了,他直接給你撕了,人都氣走了!”
我很煩,順手把他也拉黑了。
緊接著,是房東打來電話。
“丫頭啊,你男朋友大概三四個小時之前到房子裡去了,是我兒媳婦在,我才知道,想想還是得跟你說一聲。”
宋修宴應該是開完會看見了消息,也知道了我要辭職。
“他把房子續租了,說你還會回來。”房東繼續說。
“我兒媳婦說他翻完櫃子抓起車鑰匙就走了,氣勢洶洶的。丫頭,這大過年的,你們也別吵架啊。”
我失笑,怎麼還會吵架呢,早就沒有那個心氣了。
手機提示已攔截黑名單內電話(99+)。
我沒有點開看是誰。
我喝著咖啡看了看電影,估摸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準備去候車。
這時店員招呼著新來的客人:“先生喝點什麼?”
“鴛鴦拿鐵。”
熟悉的聲音在喧騰的店內響起,我抬頭。
面色鐵青的宋修宴站在那兒,滿肩落雪,幾乎咬牙切齒地回答她。
7
“怎麼?宋總不嫌太甜了嗎?”我聳肩,拉上行李箱欲走。
接著便被他一手搶了行李箱一手拽著出了咖啡廳。
可惜春運的候車廳裡連衽成帷,幾乎找不到個僻靜地方讓這哥們發火。
他拉我至出口:“出去說!”
這出口隻出不進的,我SS剎住腳步:“就在這說就好!”
他隻好挑個人少些的角落駐足,重重將手上行李箱擱定,額前青筋可見。
“元歲諳,你什麼意思?!”
“我回家過年啊!”我瞥了一眼候車屏上紅色的“預計晚點”。
“我從你家出來就去了車站。”他滿眼血絲,“我叫你,你沒聽見嗎?”
還是這麼上司的語氣啊?
“沒有。”我搖頭。
若是列車如預計般晚點,也許他真的會追上我。
都是天意。
“我一路飆車過來。”他肩頭雪化盡,留下湿漉漉的一片,“如果不是這趟車晚點,你準備就這樣消失了是嗎?!”
那不然呢?
我嘆了口氣:“我是回家了,又不是S了。”
“你是因為我誤會你沒交接好才生氣,對吧?”他抓起我的手。
我們每一次激烈的爭執,他都把源頭歸於引起爭執的那一件小事。
他明明知道,那不過是冰山的一角,是駱駝背上最後的稻草。
我甩開他:“宋總,我已經辭職了,最後喊你一聲,希望你講些體面。”
“辭職?體面?”他冷笑出聲,“我沒有批準你辭職,也沒有同意你分手。”
“但貌似這兩個,我單方面決定也就夠了。”我拉起行李箱。
“你是想在仲裁法庭見?還是不想通過背調了?”他滿是威脅地在我身後道。
“隨你們。”我無所謂搖了搖頭,“反正我也不準備回南城了。”
他再次攔在我面前,怒意溢滿雙眼:“你認真的?!”
我攤手:“我認真的,你喜歡柳聞,我給你自由,你不謝我嗎?”
他再次拉住我的手臂,將我拉近一步:“我不喜歡她!”
隨即他眼裡染上些動容:“歲諳,你在吃醋?你是因為年終獎的事情才生這麼大的氣,是不是?”
我使勁掙脫他,指著不遠的巡邏:“你再這樣,我就喊了!”
他卻一把把我扯進他懷裡:“我抱我自己女朋友,犯了哪條法?!”
他像從前一樣緊緊擁著我,讓他的肩膀託著我的下巴:“是我不好,我應該幫你的。”
我S命想推開他卻氣力懸殊,剛準備張口大喊,便聽廣播裡開始通報。
“旅客們你們好,G946次列車已經開始檢票……”
等得已經絕望的旅客們瞬間來了精神,人群很快推搡到了我們這邊。
他被一個扛著大禮盒的乘客撞了一下,手上一松,我趁機抽身,迅速藏進人群去檢票。
他還想來攔我,我閃身進了最亂的那截隊伍,他頓時被誤以為想插隊,群起攻之。
我才松了口氣,好容易排到了檢票口。
一摸口袋,才發現身份證和手機都不見了。
回過頭,宋修宴遠遠站在隊伍外,噙笑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快步走過去:“你三年級嗎?!還給我!!”
他疾步走向出口:“想要就過來拿。”
這下像二年級了,我追了過去。
他徑直走向停車場,步子太大,我緊趕慢趕才追上。
“還給我!”我聽著廣播裡的截止檢票通告心急如焚。
“你把鎖屏換了,密碼也改了。”他站在車邊,看著我的手機。
我原先的鎖屏是我們在某樂園的背影照,很像網圖,他才“恩準”我用。
現在我換成了我家養的小狗,密碼也從他的生日改成了小狗的。
“上車。”他拉開了副駕駛車門,“我送你回家。”
我伸手,耐心快到極限:“宋修宴,你要侵佔他人財物嗎?!”
他把我摁進了副駕駛,俯身一隻手按住我,另一隻手拉過安全帶扣好。
他俯身看著怒容滿面的我:“可以啊,你去報警,去打官司,這個春節就跟我糾纏吧。”
8
過年返鄉高峰期,高速上車毂擊馳,車內寂然無聲。
我確認是回家的方向才放了心,別過頭開始補覺。
“燒退了嗎?”他忽然開了口,“車門下面有退燒貼。”
我沒有說話,側頭看向窗外風景。
他開得很快,我想起初遇時他也是這樣載著我去投標的。
“來得及的。”他望著前路道。
我看向他,陽光襯著他高挺的鼻梁和低垂的長睫,是我愛了這麼久的樣子。
我知道他也想起了初遇,才會沒來由說這樣一句安慰的話。
可是這次來不及了,宋修宴。
一路無話,隻有他的電話在不停的響,他最後按了關機鍵。
“就停這吧。”我在十字路口道。
“我送你到門口。”他搖頭。
我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他一定是看了我的入職登記表。
樓下停著三姨和四姨夫的車,我心內哀嚎一聲。
“我先上去了。”我拿回我的手機和身份證,“你回吧。”
他下車替我拿下行李箱:“我不回,我已經提前休年假了。”
“隨你。”我轉身上臺階。
“你不邀請我上去嗎?”他在我身後問話,語氣難得的平緩。
若換成前幾年,他送我回來,還提出上樓,我恐怕會開心得發瘋吧。
“親戚都在。”我打開單元樓門禁,“別搞太復雜了。”
我沒留意他是不是停駐在原地,不重要了。
家裡自然是溫暖熱鬧,媽媽親手燻的香腸油汪汪的,籮筐裡躺著煎炸好的帶魚大軍。
隻是三姨和四姨兩對夫妻也加入催婚大軍後,我有點扛不住。
“今晚去酒樓吃飯吧?我發了年終獎,請幾位姨媽!”我採取吃人嘴短戰術。
“好啊,歲諳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三姨笑,“這是心疼你媽做飯呢!”
“走走走,我單位新來了好幾個小伙子。”四姨推著我,“吃飯時跟你細說!”
我在心內怒罵她,媽媽看見我神色,趕緊小聲讓我別不識好歹。
我很久沒吃家鄉菜了,興致滿滿夾起一塊沾滿梅菜的四方扣肉。
“趕高鐵不方便吧?等結婚了讓你媽給你陪嫁一輛車!”三姨忽地道。
我迫不得已放下扣肉:“三姨,您是兼了4S店銷售嗎……”
“小諳,你快看看這個小伙子。”四姨興致勃勃拿過來手機,“上個月剛入職的!”
“人家進的是單位,又不是進婚介所……”我盯著碗裡香噴噴的扣肉。
“就你嘴皮子利索?”媽媽放下筷子,“你不早點結婚生孩子,以後都沒人給你燒紙!”
“那我到時候給你們多燒點,等我下去了你們勻我點兒。”我輕聲說。
“你!”我媽砸了筷子。
不是服務員推門上菜,她估計能把扣肉扣我頭上。
烤乳豬含漿膏潤,帝王蟹殼薄肉厚,波士頓龍蝦張牙舞爪,鐵蓋茅臺紅得扎眼……
“歲諳,”三姨驚呆了,“你幹嘛這麼客氣?!”
我第一反應是叫住服務員,上錯菜了,我憑啥請這群催婚狂吃這些!
服務員不等我開口就遞過來發票:“元總,這是您剛剛買單的發票。”
接著服務員用棒讀口氣對著她們道:“元總剛剛說,都是親戚,有些話她不好直接說,不過幾位長輩真的不用替她操心。”
接著他捏緊了掌心一卷紅鈔出去了,留下石化的我們。
“元總?”媽媽莫名地看著我,眉眼卻藏著自豪。
“你們少點話吧。”嗜酒的三姨夫擺好了分酒器,“小諳混成這樣,還看得上你們挑的?”
我反應過來:“你們先吃,我出去一下。”
宋修宴站在門外樟樹下,靠著車遞過來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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