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月棠依舊穿著她的白色連衣裙,頭發柔順地披在肩膀上。
她咬著下嘴唇許久,還是開口:
「池錦最近很不開心,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好拙劣的開場白。
做綠茶都不能做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太欠火候。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你既然把我約出來了,想必是知道,我是俞池錦的妻子。
「想必也知道,我和他最近正在鬧離婚。
「既然知道這一切,你還欲蓋彌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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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棠的臉色更加慘白。
她的手指緊握,像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般: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來找你是想做什麼。
「我無意炫耀,我也知道我不該插足你們的婚姻,雖然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已經結婚的事情。但我已經陷進去了。
「我救不了我自己,我想和他在一起。」
隻被懟了一下她就這樣破綻百出,毫無邏輯,胡言亂語。
我內心沒有波動,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著咖啡。
「然後呢?」
她似是看到我沒有大發雷霆,說話漸漸順暢了一些。
她垂眸繼續道:
「那天,我在工位上看到了那份離婚協議。
「很卑劣地說,那時候,我的內心是竊喜的。我是有私心,希望他能夠和你離婚。希望我能夠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惴惴不安。
「接下來的這幾天,我都在期待……但我發現事情不是這樣子的。我越是期待,越是失落。
「他這幾天,很不開心。他……並不想離婚。」
她好像,渾身上下都長滿了戀愛腦。
我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這個女孩。
「所以呢?」
溫月棠看向我,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來之前,本來是想讓你和他復合的,我願意退出。
「但剛才,我忽然覺得,本該在局中的你清醒無比,而該身在局外的我,卻反而陷在局中沉淪迷茫。
「許小姐,或許這個請求有些卑劣,但,能不能請你幫我做出一個抉擇?」
我挑眉,第一次見有這樣無理請求的第三者。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我嗤笑一聲:
「不能。
「你要清楚,假設如你所說,你事先並不知情。那現在呢?你真的全然無辜嗎?
「你要知道,你除了是個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更是一個成年人。
「年齡小、閱歷淺,不是你稀裡糊塗地去做一些錯事的理由,也不是你怠於主宰自己人生的借口。真正把人生過得這樣亂七八糟的人,是你自己。
「我對你已經足夠尊重和客氣。剩下的,你要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
我抬手看了下表,看向溫月棠:
「還有兩分鍾,俞池錦就來了。」
溫月棠的臉色忽然間變得煞白。
我無視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微笑著指向門邊:
「你可以選擇現在離開。」
又指了指屏風:
「或者在旁邊等候。」
10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我離開後交談了什麼。
或許他們經過這件事後會一拍兩散,或許他們互相坦誠心意後更加情比金堅,這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他們怎樣,並不重要。
我看向包裡的錄音筆。
至少,我這次並不是要純粹地討論離婚的。
我收回視線,走向了律師事務所。
提著包回到了單位,把錄音整理成了文字版。
著手起訴事宜。
有些事,宜早不宜遲。
11
「嚯,聽說我們的許大律師要離婚?恭喜啊。」
一道戲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皺眉抬頭,發現秦驍文正斜靠在辦公室門口,笑得一臉幸災樂禍。
我無視他,繼續低頭工作,順便回懟道:
「秦先生,我以為敲門,是一個人最基礎的禮節。」
秦驍文卻不以為意,進門坐下,蹺著二郎腿嘚瑟道:
「許小姐,我以為,以我們二十年的關系,能免了這虛偽的禮節。」
我把文件保存,合上筆記本,挑眉看向他:
「連我離婚都知道,二十年的關系,還不足以讓秦先生手眼通天,打聽到我這麼多的隱私吧?」
秦驍文聳聳肩:
「這算什麼隱私,俞池錦出軌且要離婚的事情,公司裡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聽說,他連著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
「反倒是你,按時上下班,挺厲害的。」
沸沸揚揚?他公司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我突然回想到溫月棠說的話。
「那天,我在工位上看到了那份離婚協議。」
扶額頭痛。
在我們的七年婚姻生涯中,從不將私事涉入事業,現在的他倒是毫不避諱了。
隻是沒想到這層窗戶紙一捅破,就是個大窟窿。
我收回思緒,整理了一下手裡的文件。
最近幾周,盡管內心很疲憊,但我沒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
婚姻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我從沒拿它當我最後的後盾。
事實證明,它確實也做不了我的後盾。
「俞池錦還是跟以前一樣沒用。」
我這樣說。
秦驍文在一旁鵝笑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麼,正色道:
「對了,許大律師。
「最近秦氏和宋氏有個大項目要合作,過來指導下我們的法務團隊唄。
「顧問合同可還沒到期。」
我看了一眼表,發現還有時間,拿起了我的包。
「現在就去吧。」
12
秦驍文算是我的半個發小。
從小升初的競賽班開始,一路到高中畢業。
我倆一直是學習上的競爭對手,生活中的互助朋友。
隻是高中畢業後,他為了繼承家業,去了國外留學。
而我為了追求夢想,留在國內,讀了頂尖的 A 大。
幾年前,他研究生畢業,回到國內繼承家業,並把家業做得更大更強,也就是現在的秦氏,而我和秦氏之間一直有法律顧問合同。所以,在不知不覺間,我和秦驍文又成了合作伙伴。
很巧合的是,俞池錦工作的地方,正是秦氏。
但我向來工作和生活泾渭分明,就像秦氏從不知道我和俞池錦的關系,我也從不向秦驍文提俞池錦的工作。
大家各憑本事,自己向上爬。
車上,秦驍文頭歪向一邊看風景,忽然心不在焉地問我:
「你真要離婚?
「是因為那個溫什麼的?」
我詫異地看向他。
他很少過問我的私人生活,而今天,他已經問了兩次。
我微笑著回懟:
「秦總,請少管我。」
秦驍文撇撇嘴,扭過頭去不再理我。
我也沒空理他,繼續整理我手裡的材料。
13
車行到秦氏大廈下,卻意外地看到了俞池錦。
他滄桑了很多,胡子拉碴,狀態極差。
溫月棠在他身旁,輕輕挽著他的胳膊,仰著腦袋和他講話。
我還沒開口,秦驍文的臉先黑了。
他低頭暗罵了一句髒話,和司機講:
「什麼阿貓阿狗也能在秦氏門口拉拉扯扯了?」
司機精明能幹識時務,當下按了兩下喇叭,秦氏的保安迅速清場。
溫月棠和俞池錦被客氣地請到一邊,為車輛讓路。
秦氏的安保到位,相應的負責人早在門口等候。
下車的時候,相關項目負責人迅速將材料遞給我和秦驍文,一群人簇擁著朝會議室走去。
「意歡。」
遠遠地,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許律師,對於這塊內容,一會兒有法務和您對接。」
身邊的項目負責人開口,將重點內容羅列清晰,有問題的部分進行了標記。
我的注意力拉回到項目,伸手點了點資料。
「這部分內容,一會兒重點說。」
14
剛出律所,就看到了路邊的餘池錦,他胡子拉碴,黑眼圈幾乎要掉到了地上。
他攔住我的去路,手裡拿著一張紙,眼眶通紅:
「你真的要這麼絕情?
「除了溫月棠這件事,我自認為我在婚姻中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為什麼非要和我離婚?
「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希望我怎麼樣,我都改。」
我看了一眼他攥緊的手心,看來是接到開庭傳票了。
那就難怪他忽然又來找我求和,我笑了笑:
「為什麼要除了溫月棠?
「俞池錦,你認為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那是你認為。
「夫妻一場,你不如想想,我們如何體面地離婚。」
俞池錦似乎深受打擊,喃喃道:
「你是真要離婚……」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忽然變得奇怪: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上次在秦氏,我看到你和秦總在一起,我叫你你都不應……」
「俞池錦。」
我打斷他。
我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眼中的頹喪、哀傷、癲狂、嫉妒,似乎要滿溢出來。
這個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清澈、明朗、光風霽月的少年了。
我盯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嗎?
「你以為,你卑劣,別人就一定要和你一樣卑劣嗎?
「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伸手想要拉我,卻拉了個空。
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對不起,別……離開我……」
我看也不看,直接側身越過他,離開。
15
早晨的陽光鋪灑進屋,靜謐的晨間似乎被什麼聲音擾亂。
我穿著睡衣起身,拉開窗簾。
樓下,滿地的藍色妖姬,鋪成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早晨小區散步的住戶們都在好奇地張望,想圍觀看一場浪漫的熱鬧。
俞池錦站在藍色妖姬旁邊,白襯衣在陽光下幾乎要發出光來。
他看到我的窗簾拉開,綻開了大大的笑容。
他揮舞著手,大聲叫我的名字:
「許意歡,我喜歡你!我愛你!」
我「唰」地拉上了窗簾。
大早上的,倒胃口。
他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二十歲的單純無畏的少年嗎?
我直接撥打了物業電話:
「小區內有人擾亂公眾秩序,不利於小區環境的安靜整潔。」
物業反應迅速:
「好的,小姐,我們現在派人去核查。」
掛掉電話後,神清氣爽。
正道的光。
照滿大地。
同時,手機上又接到了一條短信。
我滑動著這條短信,勾起了唇角。
雙喜臨門啊。
16
開庭那天,俞池錦來了。
他西裝革履,穿著我最喜歡的那套西裝,戴上了他多年不戴的婚戒。
庭前調解時,他直言坦率,表示不願意離婚。
並看向我,眼神篤定:
「我們之間沒有實質的感情破裂的情況,這次訴訟,隻要我不同意離婚,我們就離不了。
「意歡,這些,是你教我的。
「我還喜歡你,回來吧。」
我看著他篤定的樣子,笑了出來:
「那我有沒有教過你,我許意歡,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法官看情況不妙,怕我們爭吵,將我叫到一旁,嘆息道:
「許律師,你也聽到了,他不同意離婚。這是你們第一次離婚訴訟……」
我點頭。
這些言外之意,我是知道的。
第一次離婚訴訟,另一方不同意離婚的情況下,如果不存在婚姻破裂的情形,基本會判決不準離婚。
第一次起訴離婚,一次判離的難度很大。
俞池錦說得很對。
「或許你們可以調解和好,第二次離婚訴訟時,這次調解文書可以作為婚姻破裂的證據。」
法官建議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在沒有證據證明婚姻破裂的情況下,調解和好也是一種簡便快捷的方式,為第二次離婚訴訟打下基礎。
但……
我搖搖頭:
「我堅持走離婚訴訟。」
法官明了,點頭道:
「好,那準備開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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