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爸爸一再說我讀書就是浪費錢，好在浪費的不是他的錢。
他又吹噓了一番自己的遠見，嘲笑隻有江聞祁那個傻子會被我騙，真相信女孩子也能讀好書。
我的真實成績，隻有江聞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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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我都發現何麥變得和我上回見她不一樣。
她的頭發又長又卷，睫毛又翹又密，皮膚更白，嘴唇更紅，身上還總有種淡淡的香氣，不再是從前濃鬱的茉莉花香——我們家洗發水的味道。
後來，我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原來她學會了化妝，還燙了頭發。
爸爸媽媽非但不責備她，還誇她會打扮，以後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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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一身校服的我簡直就像一隻幹癟的醜小鴨。
可是這一天，何麥卻哭著回到家裡，任媽媽怎麼追問，她都不說話，把妝都哭花了。
自從我們中考結束，我還沒見她這麼哭過，她每次回來，都是春風得意，隻有我，會在他們的冷嘲熱諷之下，時不時黯然神傷。
見她哭成這個慘樣，我甚至產生了最不好的念頭，忍不住也問她，到底怎麼了。
何麥並沒像對媽媽似的，對我也隱瞞，她惡狠狠地瞪我一眼，仿佛憑這一眼，就能把她的痛苦，也傳遞給我。
她哭著說：「江聞祁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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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江聞祁拉黑了何麥所有的聯系方式。
我親眼見過何麥是怎麼對江聞祁狂轟濫炸的，她從不在爸爸媽媽面前隱瞞對江聞祁的心思，江聞祁一定也察覺到了。
何麥急得團團轉時，一個自稱是江聞祁女朋友的人，加了她的微信。
對方說，今後有關資助的所有事情，都將由自己和她聯系。
何麥一開始還不相信，以為是江聞祁找人來騙她的，直到她翻遍了那女孩子的朋友圈，親眼看到他們大半年前的官宣照片。
她還扒出來，這名叫徐玥的女孩，也是一個富二代。
她拿照片，給我和媽媽看。
媽媽皺著眉頭嘟囔：
「這長得還不如你嘛……小江這孩子怎麼回事，就看上人家有錢？
「他自己都有那麼多錢了，還要找有錢的幹嗎？不應該找自己喜歡的嗎？」
爸爸媽媽的邏輯，我向來都理解不了。
我隻覺得，照片上的女孩子，自然比濃妝豔抹的何麥，與江聞祁相配得多。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自己找的女朋友，恰好就是他喜歡的呢？」我面無表情地說。
自從爸爸媽媽以為，我在班級裡的排名隻是中等，對待我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偶爾說一句這樣的話，並不一定就會挨打。
可媽媽的巴掌，還是「啪」一聲落在了我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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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麥的資助人變成了徐玥，她難過了一陣，更加地肆無忌憚，隔三岔五向徐玥要錢，要求漲生活費。
「這個傻瓜，她聽我說錢不夠花，還真信了，真給我漲了 500。
「那天我跟她視頻，看到她桌子上，全是大牌護膚品……媽媽，這個給你，你看，還沒拆封呢。」
媽媽笑著正要去接，被爸爸一把推了回去：「你媽媽哪裡用得到這個，你自己留著，要不然拿去賣了也行。」
媽媽隻能僵硬地訕笑，和爸爸一起誇獎何麥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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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麥越來越像一個富二代。
她的護膚品和彩妝全是大牌，穿的衣服鞋子也越來越好，每次回家，都是不一樣的行頭，光我看見過的不同包包，都有不下十個，其中有好幾個，和她用的大牌彩妝，是同樣的 logo。
我和爸爸媽媽都以為，這些都是徐玥給她的。
作為異卵雙胞胎，我們兩個長得本來就不像，現在就更不像是一家人了。
親戚們都誇贊她，簡直是雞窩裡飛出的金鳳凰。
這個比喻，讓爸爸臉上的笑容，都沒那麼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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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臨近，我在學校，也收到了江聞祁寄來的包裹。
除了一如既往的書和吃的，竟然還多了一瓶寶寶霜。
「……」
江聞祁對我解釋，天氣幹燥，就連他也會往臉上塗些水乳，他以為小姑娘都會喜歡這個。
因為這些年來他時不時指導我學習，我和他比以前熟悉了很多，不再那麼生疏了。
我直言不諱：……我不喜歡。
江聞祁：那你喜歡什麼？
我：教輔書。
江聞祁：……6。
三天之後，我果然收到了一大箱教輔書。
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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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最熱的那兩天，我坐在高考場上奮筆疾書。
何麥畫著美美的妝容，在直播間裡和網友們聊天：
「……對啊，我知道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高考而已嘛，誰沒考過似的？」
技校從去年開始，就已經不上課了，一年的時間讓學生們實習找工作。
何麥嫌打工辛苦，幹脆在家裡做起了遊戲主播，偶爾也播星秀，慢慢積累了一些粉絲。
親戚們見她坐在家裡打打遊戲就能掙錢，都羨慕壞了，紛紛讓自己家的孩子學她。
爸爸媽媽也成天把何麥掛在嘴上。
「麥麥真聰明，也就你妹妹那傻子，非要遭那罪。」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老是說穗穗，直播這碗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吃的。」
「啊，對對，還得是麥麥能幹，有天賦。」
……
沒天賦的我高考成績在全省名列前茅。
那幾天，別說我們村，整個小鎮都熱鬧得快要炸了。
鎮上拉起無數條為我慶祝的橫幅；各大學招生辦的老師，踏破我家的門檻；甚至有隔壁城市的家長帶著孩子跑過來，想向我取經。
親戚們全都驚訝壞了：「不都說何穗上了高中後，讀書已經不行了嗎？」
爸爸也黑著臉質問我：「何穗，你老實說，是不是作弊了？」
他惡狠狠的表情，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去找教育局舉報我。
我雲淡風輕地回答他：「超常發揮罷了。」
爸爸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隻讀到小學畢業的他，根本分辨不出來我話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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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來取經的家長們，爸爸侃侃而談，自信地傳授著他是怎麼教育我的。
可是他的話顛三倒四，自以為講述著大道理，實際上讓人家聽懂都很困難。
家長們臉色古怪了幾次，很快就不再有人嘗試和他交談了。
爸爸比從前更落寞了。
媽媽不確定地問他，讀書真的能賺錢嗎？
她這些天見的外人多了，逐漸有了些不一樣的想法。
「我聽上次來的那個人說，她侄子大學畢業後，每個月工資這個數嘞！」媽媽伸出來一根手指。
爸爸輕蔑不已：
「我一個月不也有好幾千？再說了，人家能有這個數，那也因為是男的嘛，這個社會，女孩子不值錢！
「我跟你講，大學生我見得多了，我們工地上就有！還不是要給像我這樣的小學生打工！」
我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位「大學生」。
那是他們老板高薪聘請來的工程師，爸爸每日裡見了人家都不忘點頭哈腰，我和何麥都看見過。
媽媽罕見地沒附和他，背地裡嘀咕：「給你這樣的小學生打工，說得好像是給你打工一樣……」
幾天以後，不僅學校和鎮政府、村委會相繼給我發了獎金，就連招生辦的老師們，也一個接著一個開出令人難以拒絕的天價獎學金。
親戚們眼珠子都瞪出了血。
「何穗，我小時候可抱過你呢，你發達了，不能忘記我啊！」
「穗穗啊，大舅媽往日裡就最疼你了，你到時候要記得把大舅媽接到身邊去享福啊！」
爸爸轟退了所有人：「我的女兒，輪不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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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親自給我端來了洗腳水：「穗穗，這些天累了吧，來，爸爸給你洗腳。」
「不累。」我捧著手機，忙著和江聞祁雙排，沒空看爸爸一眼。
我也想試試，何麥玩了四五年的遊戲，到底有什麼魅力。
江聞祁推薦我玩中單，他是打野。
「過來拿藍。」
「來咯！」
爸爸一點都不介意我的冷落，他等我玩夠了，才觍著臉和我商量，獎學金由他給我保管。
「咱們才是一家人，那個江聞祁，本來就是一個小氣的人，再被他知道你拿到了這麼一大筆獎學金，趁機不給你資助了怎麼辦？
「爸爸媽媽辛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你以後可不能不孝敬我們啊。
「今後你去哪裡，爸爸媽媽就跟著你去哪裡，就算你結婚了，我們也要跟你住在一起。
「你看，爸爸頭腦靈活，可以幫你們管賬，媽媽也能給你帶孩子，是不是？」
我笑笑：「你說得對，爸爸。」
爸爸自認為說服了我，揚揚得意地走了。
在他心裡，自己永遠比我聰明。
我收起臉上的笑容，總算一絲猶豫都沒有了，轉頭給江聞祁發微信——我同意他的提議。
江聞祁安排之下，我拒絕了國內所有高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了國。
我將要就讀的，仍是他曾經的母校——我第一次從何麥的手機裡看到的他的照片，就是他剛剛入學時，在學校附近拍的。
登機之前，我收到了催債人的電話。
對方在電話裡告知，我的姐姐何麥，從兩年前就欠下了巨額網貸。
他們要我敦促姐姐盡快還款，要不然，就往我家裡去了。
我禮貌地表示知道了，便掛斷電話。
飛機衝向藍天，一如我掙脫原生家庭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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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之後，無論爸爸媽媽，還是那些想來得好處的親戚們都傻眼了，紛紛痛罵我是白眼狼，沒出息，他們詛咒我坐的飛機一定會掉在海裡。
有親戚安慰爸爸：「還好你們家麥麥也是有出息的，還孝順，懂得要在家裡面孝敬你們。」
媽媽因此看緊了何麥，生怕她也跑了。
爸爸依舊咽不下我出國的氣：「有本事，她真的就S在外面，永遠不要回來！」
他帶著親戚們去江聞祁家的公司鬧事，卻很快就發現，對方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與此同時，幾乎每個人都收到了一通兇神惡煞的電話。
親戚們都以為是前些天鬧事的原因，還商量要不要再去一趟江家的公司，給人誠心道一個歉。
結果，卻紛紛收到了何麥借貸時的裸照。
因為未成年，所以何麥借錢的還都是一些黑平臺。
爸爸發了瘋地要打S何麥, 媽媽苦苦哀求，說隻剩這一個女兒了，還指望她給他們養老，才把爸爸勸了下來。
一家人為了躲債，搬了好幾次家, 最後實在遭不住, 還是媽媽先提出來, 像甩包袱似的甩掉了何麥。
何麥走投無路，給曾經直播間的榜一大哥做了小三, 卻被「大哥」的原配追打到街上, 還被人拍下視頻發到了網上……
我原本想拜託江聞祁，找人給何麥提供法律援助。
沒想到她借著「最美小三」的熱度, 開起了直播。
【忽然能共情渣男了。】
【對不起，三觀跟著五官跑, 說的就是我了！】
看著她直播間裡瘋狂刷屏的彈幕，我默默放下了手機。
出國後的我比在國內時更加發奮, 還未畢業，就收到了好幾個知名大公司的 offer。
我暫時沒有回國的打算，但也沒接受這幾個看起來很不錯的職位, 而是在江聞祁的建議之下，繼續學習深造。
這些年, 我和他的關系近了很多, 闲談間，便如一對認識多年的老友。
可我一直沒有問他, 什麼時候請我喝一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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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麥說：「他連車都不開，穿的衣服也很普通，肯定不想我們看出來他很有錢啊！」
「（我」她比照片裡看起來更明媚漂亮。
提起何麥，她告訴我，當年何麥一個勁向她要求漲生活費，她開始的時候還沒起疑, 覺得小姑娘長大了，花銷多一點也正常。可後來何麥要得實在過分, 徐玥就擔心, 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為此, 她還特地跑到技校去看她。
對她的到來，何麥顯得很激動，興奮地向同學炫耀, 說徐玥是自己的親嫂子，江聞祁是她的親哥哥。
徐玥一眼就看出她穿的衣服是大牌高仿，衣櫃裡塞滿的鞋子包包，基本也全是假貨。
她批評她, 不該愛慕虛榮, 何麥卻因此與她大吵一架，說她站著說話不腰疼。
從那時候起，徐玥就不再資助何麥。
聊罷舊事, 我們都唏噓著沉默。
徐玥問我, 為什麼剛才見面的第一眼，就能夠認出她，明明我們從未見面。
我說，因為我見過她和江聞祁的官宣照。
徐玥失笑：
「哪有和自己的親弟弟官宣的。
「重新認識一下, 江玥。」
我怔住。
江玥笑著向我身後招手：「你自己過來解釋。」
我回頭，看見萬丈光芒，照亮我的一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