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席豫忽然想起,宋亭曈看了熱搜,會是什麼反應?
他腳步停下來,站在桌前。
南栀說:「坐啊,客氣啥。」
「熱搜是你買的嗎?」
「你看到啦?」
「撤掉。」
「我又沒說是我,網友自己要嗑 CP。」
席豫臉色倏地冷了下來:
「姜南栀,我在這行的時間比你長,看得比你透,你買沒買熱度,你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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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資源,給你撐場,是為了報答你幫過我的恩情,但你不能碰我的底線,也別拉著我炒作。」
他沒留下吃飯,直接乘坐夜裡的航班飛回北京。
席豫想好了。
今年 S+的項目,給宋亭曈,她一定會喜歡。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凌晨三點,席豫到家。
開燈的那一刻,所有提前準備好的話,都凍在了嗓子眼。
席豫睜大雙眼,錯愕地望著眼前——
家裡,已經沒有宋亭曈的痕跡了。
8
我南下,去了杭州。
這裡的話劇產業,不輸北京和上海。
很多藝人看不上話劇。
可話劇舞臺,最能錘煉演技。
很快,我就被杭州最有名的一家劇團錄取。
然而劇團最不缺的就是演員。
我等了半個月,也沒等到一個屬於我的角色。
今天,有一場公演。
我沒機會上臺,隻能在幕後幫忙。
忙碌半天,忽然察覺身後有個人一直在看我。
他留著極短的頭發,目光像野獸,桀骜而兇悍。
我見過這個人。
他叫餘聲野。
席豫的大學舍友。
席豫出國前,我獨自坐火車去他學校。
跟他舍友們吃了頓飯。
其中就有餘聲野。
之所以記這麼清楚,因為餘聲野家世太顯赫了。
房地產、酒店、文旅等等,餘家都有涉獵。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前幾年,餘公子突然改行當起了導演。
可能人生太圓滿,滋生了藝術追求吧。
今晚這出劇,就是餘聲野的作品。
我遲疑兩秒,對上他的視線。
僅僅一頓飯,餘聲野沒理由記得我。
果然,他開口詢問:「你是化妝師?」
「我是演員。」
「演員怎麼在後臺打雜?」
「我剛來,還沒有得到角色。」
「這裡遍地都是演員,很多人等了好幾年都沒有等到角色,隻能改行了。」
「我會努力的。」
餘聲野被我的話逗笑了:「誰不努力?這裡每個人都很努力。」
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說得沒錯。
幹等是沒意義的,除了努力,機運也很重要。
我想跟餘聲野道聲謝,卻發現他接了個電話,走了。
「喂,有事?」
「還沒找到你那好學妹?你行不行啊。」
「幫你?」
餘聲野的身影,隱匿在昏暗處。
因此我並未注意到,他神情莫測地看了我一眼,
「抱歉,我沒見過她。」
9
公演過半,突然發生意外。
在後續一場戲裡,有一個溺水情節。
舞臺上做了個巨大的透明水罐裝置,從上貫連到下。
演員需要從舞臺頂部進入水罐,呈現溺水的狀態。
但那位演員,剛才突發疾病,沒法上臺了。
導演組開始緊急搖人。
餘聲野剛才的話,回蕩在我耳邊。
這不就是個現成的機會嗎?
我率先衝了上去:「我可以演!」
副導演懷疑地看我:「你行嗎?」
副導演一直對我有偏見。
因為我在旭日那三年,作品少,口碑也不好。
她跟大家一樣,覺得我是個美麗廢物。
這也不能怪她。
我極力爭取,說:「我跟那位演員年齡、體型相仿,沒人比我更合適!隻要您點頭,我現在就能去換裝!」
情況緊迫,副導也隻能同意。
這是我努力爭取到的第一個角色。
盡管一句臺詞都沒有。
道具組的同事在我腰上綁了透明的繩,方便隨時拉我上來。
同事說:「理論上來講,你要在水下呆夠兩分鍾。」
「這麼久?」
「因為燈光效果將會持續兩分鍾。」
「我明白了。」
「如果實在撐不住,就拉一下繩子,提前出來也不礙事。」
「好的。」
我衝同事比了個「OK」,轉頭,一躍而下。
我的身影從舞臺頂部出現。
現場觀眾立刻發出驚訝的聲音。
紅綢長裙在水裡暈開,像一朵血色的花。
我緩緩沉入水中,向下墜落。
在水裡,我失去對時間的掌控。
隻記得,呆夠兩分鍾。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同事緊張的聲音:「臥槽!她不會水!」
10
兩分鍾後,我扶著牆壁,拼命咳嗽。
餘聲野臉色鐵青地站在我面前:「宋亭曈,你不要命了?」
「咳咳,你認出我了?」
他沒回答,隻是拽我進了休息室。
餘聲野是這座劇場的幕後老板。
他在這裡有單獨的休息間。
「你不會遊泳,怎麼敢接這個角色?!」
「我算好了的,閉氣兩分鍾,不會有問題。」
「萬一呢?」
「我相信你們劇團,很專業,不會有事。」
我努力衝他擠出笑。
「笑屁,」他有些生氣,「讓你尋求機會,不是讓你真拼命!」
「那我演的效果好不好?」
餘聲野不吭氣了。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效果極其好。
這出劇已經公演很長一段時間了。
但溺水這段,今天的效果是最佳的。
他在臺前看的時候,呼吸都屏住了。
蒼白的皮膚,茂密的黑色長發。
以及綻放的血色衣裙。
他寫這段劇情時,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餘聲野找到吹風機,丟我面前。
「宋亭曈,你要是S在我這兒,我怎麼跟席豫交代?」
我唰地抬頭:「別告訴他!」
「為什麼?他現在每天跟個瘋子似的,到處找你。」
「拜託你,別告訴他我在這兒!」
「理由。」
「我不想再跟他糾纏,這個理由夠嗎?」
餘聲野不置可否。
他盯著我吹頭發,最後像看不慣似的,主動搶走吹風機。
但他很有分寸。
隻用手指挑起我的發梢,但不會觸碰頭皮。
「你跟席豫到底怎麼回事?」他問。
「就是分開了。」
「因為南栀?」
「是,也不是。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我一直圍著他轉,實在太累了,今天有南栀,明天或許就有北栀,誰來結果都一樣。」
「那如果我告訴你,南栀跟他沒有關系呢?」
我垂下眼睛,安靜聽著。
「他倆的確不是情侶。席豫剛到美國時,錢包被偷了,是南栀幫他渡過難關,他就一直心存感激,把南栀當好友。」
我以為,聽到這番解釋,我會開心。
餘聲野也這樣以為。
可是我,出奇地平靜。
好像那隻是兩個與我無關的人。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剛才的溺水戲,我如果加上敲打玻璃的動作,效果是不是會更好?」
餘聲野聞言笑出聲:「行,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恭喜你迎來新生,我會幫你隱瞞的。」
11
我不知道餘聲野到底怎麼想的。
但他的確「背叛」了席豫。
一直隱瞞我的蹤跡。
隻要餘聲野想,席豫就很難查清我的位置。
並且,因為我不要命地演戲,副導演李蓁對我大為改觀。
她很快給我發來一個新劇本。
「明天開始,你排練這個角色。」
李蓁非常嚴格,團裡演員都很怕她。
隻有我,每天厚著臉皮往她身旁蹭。
「李導,您看這個地方,我怎麼演更好?」
「李導,這句臺詞,您再給我點建議吧。」
李蓁雖然嚴厲,但隻要我問,她都會傾囊相授。
在她手下,我進步神速。
餘聲野也很幫我。
有時他會跟我講述寫劇本時的心情,助我理解角色。
有時他什麼都不講。
隻是帶我到西湖邊吹吹風。
一晃兩個月過去。
我過得很充實、快樂,幾乎不再想起席豫。
最近,我又接到一個新角色。
今天就要上臺排練了。
我把手機放到一旁,全身心投入。
因此,錯過餘聲野發來的消息:
「席豫來了。」
我在舞臺上牢記自己的站位。
壓根沒注意到,臺下多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這次的角色非常簡單。
是一個被男朋友寵上天的天真女大學生。
但我的表現始終不能讓李蓁滿意。
「停!」
李蓁開口了,
「亭曈,你還沒抓到這個角色的精髓,被愛著的年輕女孩是什麼樣的,你演不出來嗎?」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李老師,我再試一下。」
……
「不對,還是不對!真是奇怪了,你這個年紀,本色出演就好了嘛。你的恃寵而驕呢?你骨子裡的驕傲和爛漫呢?」
到第三遍的時候,李蓁忽然皺起了眉。
「宋亭曈,你是不是沒被人好好愛過?」
12
李蓁盡量溫和地問出這句話。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還挺喜歡宋亭曈的。
這姑娘認真,懂事,跟網上流傳的不一樣。
但李蓁這句話,同時落入另一人耳朵裡。
席豫。
他就站在後方,不起眼的角落裡。
宋亭曈沒有看見他。
可她的神情,一覽無餘。
在聽完李蓁的問話後,宋亭曈像犯了錯的孩子,茫然而無助。
是的。
她沒有。
她用十年愛了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文星在一旁嘖嘖感嘆:「老板,你知道吧,曈曈原生家庭也不太好,爸媽離異重組,都不想要她。」
席豫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們認識那麼久,他比誰都清楚宋亭曈的過去。
文星觀察著老板的神色,準備隨時補刀。
「這些年,曈曈真的很難,網友罵她,甚至汙蔑她,她都咬牙挺過來了。」
席豫倏地轉頭:「我記得,公司有專門反黑的部門。」
文星搖頭:「但公司從沒給她反黑過,因為她的優先級最低。」
「什麼?」
「藝人等級政策啊,還是您當年親自審批的呢。您忘了嗎?宋亭曈全司最低。」
隻要其他藝人還有事務沒處理完。
宋亭曈就得無限等候。
這個狗屁規則,是席豫當年親自定下的。
總要有個先後順序,他覺得宋亭曈是自己人,肯定願意讓步。
這一讓,就是三年,一個演員最好的三年。
「唉,」文星故意嘆氣,「可憐我的好姐妹,一直等到離開,都沒等到公司為她出一次頭。」
這話簡直在往席豫肺管子上戳。
讓他再次意識到,自己有多過分。
宋亭曈走後,席豫像是進入戒斷期。
每一天都有新的痛苦。
他想起來,剛到美國,錢包被偷的時候。
南栀並非第一個伸出援手的。
宋亭曈才是。
當時,席豫不想讓父母擔心,就沒跟家裡說。
老家的親朋裡,隻有宋亭曈知道這事。
她那時剛上大一,給他轉了一千五百塊人民幣。
她的生活費總共就兩千塊。
隻留了五百給自己吃飯。
一千五人民幣,兌換成美元,根本生活不了幾天。
但那已經是宋亭曈能拿出的全部了。
席豫痛恨自己,怎麼就忘了呢。
怎麼能因為南栀借了他幾萬周轉,就忘記宋亭曈在國內餓肚子。
舞臺上。
李蓁已經收斂了脾氣,認真給宋亭曈講戲。
看得出來,哪怕這位僅認識兩個月的導演,都在心疼宋亭曈。
可他席豫,做了什麼?
劇場裡不冷的。
席豫站在那裡,卻如至冰窟。
13
我是在排練結束後,看到餘聲野的消息。
他後續又發了兩條。
【我也不知道席豫怎麼跑來了。】
【估計團裡有人說出去了。】
我給他回:【沒關系,謝謝你,你盡力了。】
我拎包出去,第一眼看到文星。
我倆開心地抱在一起。
文星湊我耳邊,小聲道歉:
「曈曈,對不起,席豫架著我來找你。」
我表示理解。
席豫南下,一定會帶上文星。
因為我倆關系好,隻有文星能把我約出來。
此時,席豫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像是要把我的樣子,牢記在心底。
「曈曈,我們談談,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