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歡過了,那就是過了。
我知道,江綏至今還活在別人的誤解中,他隻有我。
而那些絕望的經歷就像我人生中漫長潮湿的一場雨,隻有他願意陪我一起走出來。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湿熱的氣息襲來,江綏抱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的指尖穿插過他的頭發,安撫似的順著。
耳邊的呼吸漸漸平復了下來,他埋在我的脖頸邊輕輕地舐咬,卻半天沒有傳來痛意。
15
除夕那晚,江綏在診所裡燒了滿滿一桌菜,都是我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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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廚房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
我曾想過兩人三餐四季,好像就是這副模樣,如果旁邊沒有這個喝醉了的老板,就更好了。
收拾好後,江綏拉著我跑到了河邊,那裡早已擺滿了各種好看的煙花。
他點燃了煙火,在一片金雨中朝我飛奔而來。此時的他幹淨耀眼,眼裡裝滿了璀璨,早已不像剛被來時那樣戰戰兢兢。
煙花在河面上綻放,讓黑暗的河水徹底倒映著人世間的繽紛。
江綏看著我,他在說:「禧禧,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以往我總是擔心江洛嫌棄我,處處哄著他。
可是時禧,你看,原來有些幸福,是不需要自己小心翼翼,就可以擁有的。
我揚起了眉眼,故意制造懸念:「江綏,你信不信,明年一定是個好年。」
江綏不懂我的意思,歪著頭露出可愛的笑:「隻要姐姐陪著我,一定會很好。」
一個月前,江綏從路邊撿了個瀕S的吸血鬼,我用類血救了他。
可誰都沒想到,我們救了吸血鬼種族的新王——江妄。
江妄許了我一個心願。
我希望江綏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他父母有錯,可他是無辜的。
消除偏見很難,有時候卻又很簡單。
江妄即位,各大媒體爭相報道,他的採訪中特別感謝了江綏的救命之恩,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眾人哗然,江綏的人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人人厭棄到命運多舛的美強慘。
對他示好的人越來越多了,江洛口中的那些擁有高貴血統的吸血鬼大小姐也不例外。
我發現江綏確實不一樣了。
眉眼精致,皮膚細得看不見一絲毛孔,長長的睫毛搭在上面,精致的鎖骨若隱若現。
診所裡天天都有大膽示愛的女孩子,花枝招展,鮮活可愛。
而我窩在實驗室裡,素面朝天,寡淡如水。
江綏每次都應付自如,委婉地拒絕了所有的禮物。
可我……卻有些憋得慌,時常擔心江綏會丟下我。
16
這種不安一直延續到時歡出現在診所門口。
準確來說,她是來找江綏的。
調協局已經完全沒有了時家的立足之地,她想來找江綏結契,攀上點新王的關系。
我正好走出診所,看到時歡時,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江綏察覺到異常,不聲不響地走到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眼神警惕地落在時歡身上。
時歡盯著我們交握的手,面露不悅:「江綏,時禧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們家好心收養了她,可她好吃懶做連個朋友都沒有,在學校人人都討厭她孤立她!你不要被她騙了!」
短短幾句話,造謠了我這苦不堪言的小半輩子。
經過的人紛紛停下了腳步,似乎每次遇到時歡,我都會被毀得亂七八糟。
江綏松開了我的手,溫熱寬厚的掌心移到了我的身後,撐起了我的脊梁,我聽見他說:「我相信你,你別怕,有我在。」
原來讓我底氣十足的,不是尊重和平等,而是偏愛。
我SS忍住了眼淚,一字一頓:「時歡,這些難道,不是拜你所賜嗎?」
時歡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反駁她。
她臉色一變,故作委屈:「妹妹,醫生不比其他,你要對病人負責的。你上了大學就在外面廝混,家都不回,你這樣還給人治病,就不怕害了別人嗎……」
不明所以的路人開始指指點點:「天啊,我說這小診所還是不能來吧……」
「上次來鬧事的人,你還記得吧,就是這診所老板誤診的……」
「老板都這樣,員工肯定不行!」
「報警抓了你們!要報警!」
突然有人嚷嚷了起來,江綏下意識將我護在身後,厲聲警告:「說話是要講證據的!這周圍住著的人,誰沒有來這診所看過病,都沒出過什麼問題!」
隔壁的王二叔聽到吵鬧聲趕緊跑了出來:「誰在欺負我們禧禧!是看我們村裡沒人嗎?」
還端著洗衣盆的杜大媽操起洗衣板就跑了過來:「造謠全靠一張嘴!你們來看過病嗎就嘴碎!」
吵鬧聲越來越大,附近的村民紛紛跑進院子,把時歡圍在了中間。
時歡從未經歷這種場面,無能狂怒:「你們這群野人!文盲!法盲!圍毆是犯法!要被抓起來的!」
可是時歡,被圍起來指指點點隻是我經歷的那些霸凌當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這幫幾乎沒念過書的鄰居,讓我突然想起了高中的班主任,名校研究生畢業,年年都是優秀班主任,卻沒有最樸素的感情。
我還是哭了,這一次是因為有人站在我的身後,是一直善待我的鄰居,是無論如何都相信我的江綏。
17
調協局公布了我的研究成果,擁有與治愈者的血有著同樣治療效果的類血誕生了。
從此以後,吸血鬼無論高低貴賤,隻要有需要,都可以得到相應的治療。
這也就讓高高在上的治愈者徹底失去了特殊性,尤其是自以為是的時歡。
高中校長向我發來了邀請,希望我能作為優秀畢業生回校致辭。
我本想著拒絕,卻看到了學校網站上,當年那位依舊是優秀班主任。
她的優秀人盡皆知,可學生的痛苦卻無人知曉。
那天我回到學校,正好經過了她帶的班級,門口站著兩個罰站的女生。
我慢下腳步,停在她們面前:「你們為什麼被罰站呀?」
她們小心翼翼地開口:「因為我們沒有穿白色運動鞋,我們班的廣播操比賽就沒有了第一名。」
我看了眼她們的鞋子,洗得都快發灰了的老式布鞋。
那個名校畢業的老師,還是這般,不能體會世間疾苦。
我摸了摸她倆的小臉,笑著安慰她們:「不是你們的錯,你們已經很努力了。」
她們站了這麼久都沒有落淚,卻因為我的一句話紅了眼眶。
那天我站在演講臺上,校長親切地問我:「時禧,你還有什麼話想和你的班主任說嗎?」
攝像頭對準了我,我知道,校長想借此機會打造一個名師。
我故意忽略班主任眼裡的閃躲,一字一頓:「老師,您當初不問緣由就讓我罰站的時候,故意引導同學欺辱我的時候,您有想過我還隻是個孩子嗎?」
此話一出,全場哗然,我卻不管不顧,繼續問道:「老師,您在這個位置上,真的不能再做得好一點嗎?」
這是一場校內直播,家長可以同時觀看。
校長通知所有家長都要錄屏,趁機在互聯網上造勢,可卻沒想到我竟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視頻如校長希望的那樣出現在了網絡上,卻不是預期的效果。
不少本校的畢業生紛紛聲討本校的老師,尤其是這位優秀班主任。
聽說教育局發了聲明,但具體結果我也沒有在意,我隻是希望她,以及所有類似的老師引以為戒。
也許他們一個善意的舉動,就能挽救一個學生。
18
從學校出來的路上,我再次遇到了時歡。
她不敢去診所找我,隻能守在這裡。
她盯著我,還是那樣趾高氣揚:「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得意,你終於可以打敗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無所謂道:「我不在乎你,所以我不在乎你過得好還是不好,更不在意是否打敗你。」
看到時歡瞬間崩壞的表情,我知道她這些年建立在我身上的優越感,全部碎了。
她本來想惡心我,卻沒想到我根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
沒了時家,沒了治愈者的身份,她什麼都不是。
我面不改色地經過她,就像一個陌生人,擦肩而過。
江綏一直在校門口等我,從未離開。
我遠遠地看到他站在車邊,目光所及都是我,心裡的某一處似乎要滿出來了。
等我走近,他才把身後的一大束棒棒糖花送給我:「姐姐,輕舟已過萬重山,以後隻剩下甜了。」
是啊,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裡,我總是和自己說,撐一撐就過去了,再撐一撐就會有光的。
如今回頭看,一路崎嶇早已繁花盛開。
這段時間,江綏和老板總是來回雲山,神神秘秘的,診所就剩了我一個人。
一天早晨,江洛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面前。
手裡拿著當初準備向我求婚的鑽戒。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眼裡全是乞求:「阿禧,你當時說的話,還算數嗎?」
我微微皺起眉頭,有些想不起來:「我說什麼了?」
他的眼淚甚至連落下的角度都控制好了,更別說時間了。
「你說,會陪我一輩子,三人四季的……」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江洛……一狗二貓早就被你S了……我也早就不喜歡你了。」
那些有你的記憶,成了我之後很長時間的噩夢,揮之不去。
從雲端摔下來可真痛啊,像被巨輪碾壓過,每一處都粉碎,連現在回憶起來都會覺得害怕。
江洛掐著我的肩膀,不顧我的疼痛:「不!你就是故意折磨我,我不信你不在乎我了!」
我愣怔了片刻,他是不是有被愛妄想症?
江洛見我遲疑,以為我心軟了,深情款款地單膝跪在我面前:「阿禧,我們忘記那些不愉快好嗎?重新回到我身邊吧,我想正式向你……」
我揚起手,露出精致的戒指:「我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
江洛試圖從我的手上拽下那個戒指,我忍無可忍,扇了他一個巴掌。
「江洛,你從一開始,就是衝著時家去的,你喜歡過我嗎?如果今天時歡沒有不要你,如果今天我還是那個任你使喚的時禧,你今天能跪在我面前求我回到你身邊嗎?
「你知道我被懸在空中,時刻擔心被你剪斷繩子的感覺嗎?
「人人都在落井下石,我求著你拉我一把,你卻往井裡灌滿了水,你從沒想過我能不能活下來……」
他失落地垂下了頭,懇求道:「我沒想到會這樣……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我擦了眼淚,露出了釋懷的笑:「不需要了江洛,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往前,不想回頭了。」
櫻草報春,月滿良辰。
江綏已經在樹下等了我很久了,他在等我回家吃飯。
19
想來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這天晚上,江綏SS地纏著我,逼著我追問:「姐姐,他碰過你哪裡?」
我意識早就渙散了,隻能拼命搖頭:「隻是……隻是吸過血。」
他貼在我耳邊,氣息灼熱,身下的動作愈發快了:「竟然吸過血……姐姐,你知道嗎?想到別人吸你血的樣子,我就已經嫉妒得快要瘋了。」
我抵著他的胸口,想到了老板櫃子裡的書,吸血鬼不行全是騙人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實在是難以承受,咬牙切齒地推開他:「江綏,適可而止!」
他咬著我的鎖骨輕聲撒嬌:「姐姐,我還想要……最後一次……」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
三個月後,我正式入職了調協局的研究所。
而江綏成了老板的助手,他已經完全融入了大家,天天忙前忙後, 還非要接送我上下班。
江洛在得知我入職了調協局後,在樓下等了我好幾日。
天天咖啡奶茶地往我辦公室送, 連帶著同事都忍不住替他說話:「我說優秀的女孩子真是討人喜歡,一句話都不肯跟這帥哥說,他還能這麼S心塌地。」
我摁了摁眉心, 有些無奈:「是啊,我不優秀的時候,他巴不得我去S。」
僅此一句話,聰明的同事瞬間就懂了我的意思。
再次見到他時, 同事直接把他帶來的咖啡潑到了他臉上, 還不忘替我罵一句:「S渣男!」
自那次後, 江洛就沒有再來了。
他向來會計較得失,得不到我的回應自然也就不會堅持了。
沒過多久,刑偵科的同事來我們部門闲聊,說江洛被抓了。
原來他這些年為了坐上統治者的位置, 陰謀陽謀不斷,甚至連江妄的失蹤都跟他脫不了幹系。
江綏救下江妄的時候在現場發現了一些證據, 那段時間他和老板經常往返雲山就是幫江妄調查這件事情。
江洛入獄的前一天,江綏牽著我在鄉間小路上散步消食。
他猶豫了許久, 還是開了口:「那人說想見你。」
我愣了一下, 誰?
突然想起了這幾天的新聞, 原來他在說江洛啊。
我笑著拒絕:「研究所好忙的,有這個時間不如多看幾篇文獻。」
不遠處又有列車呼嘯而過, 可我卻沒有半分難過了。
20
所有苦難與背負的盡頭,都是行雲流水般的此世光明。
我和江綏就是如此。
那天我提早下班回到診所, 在門口聽到他和一個女孩的對話。
「江綏,時禧無父無母,根本幫不到你,你到底喜歡她什麼?」
背對著我的男孩毫不猶豫, 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裡:
「我喜歡她啊。
「當時我是你們嘴裡的魔鬼,是她孤注一擲地選擇了我。
「我本來都想著找個沒有人的地方S了算了,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指望,可是她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她想要博個好名聲,自然會給我這管血。
「餘穿」「你現在看到的我, 是她花了好多心血才救回來的, 身心都是。
「我喜歡她,就因為她是時禧, 除了她,別人都不行……」
……
我心中的不安徹底煙消雲散,因為江綏這份堅定的選擇。
現在的我們,偶爾吃完飯, 就會拉著一小車自己種的菜, 給鄰居們都送上一點。
日子平平無奇,但對我們而言,實在來之不易。
不用經受恐懼和痛苦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穿過嚴寒酷暑, 迎來秋綏冬禧。
餘生,願你我開闊堅定,熠熠生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