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绾一猛地一縮,眼淚從眼角滑落,看了我一眼,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孩子?」
皇帝笑道:「皇後,若你願意,你還是朕最愛的皇後,我們依舊可以同從前一樣如膠似漆。」
他又噓寒問暖了許久,江绾一都沉默不言,皇帝也不生氣,隻是笑著一起摸著她的肚子,似乎感受到了新的生命即將誕生的喜悅。
直到外頭有太監來報鄭國公求見,皇帝才依依不舍松開了江绾一的手,轉身離開。
「皇後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就吩咐下人,一切以皇子為重。」
送走皇帝後,江绾一才忍不住號哭了起來:
「姐姐,為什麼我會懷了陛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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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替江绾一掖好被子,安撫道:
「妹妹,有了這個孩子,你我這盤僵持不下的S棋,就有活路了。」
18
晚秋的家書許久都沒有傳進來了。
聽聞他被外放到江南一帶做縣令,也不比以往在京中遞信方便。
倒是父親來了一封信,信中說他得知江绾一有孕,要我好好照顧妹妹。
鄭阮遞信給我的時候,一言不發。
我讀完信,順手就扔進了御花園的池子裡。
「鄭統領既然不算敵人,到底要不要與我為友呢?」
鄭阮幾次攔我,我便知道他也是重生歸來的。
上一世我與江绾一的纏鬥,想必他是一清二楚。
鄭阮卻道:「我大哥鎮守邊關,最後戰S沙場,你可知是為什麼?」
我搖搖頭。
「昔年皇帝剛剛登基,想奪鄭家兵權,於是送了一袋又一袋的幹玉米棒到邊關。」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幹玉米粒,一粒一粒扔下魚塘。
「戰士們吃不飽飯,無力作戰。我大哥不是犧牲,是被人害S的。」
那些魚兒爭先恐後吞食著玉米粒,卻有許多小魚兒吃不下那麼大的玉米粒,活活噎S。
「江大小姐,我敬佩你籌謀的勇氣,可須知你我隻是池中小魚,吞不下想吞的東西,反而會得不償失。」
「鄭統領是看不上我女子的身份,還是覺得我身為女子,做不成大事。」
鄭阮黯然:「不,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情靠努力也做不到,便不想去努力了。」
我心下明白,也不強迫,隻是伸手將蘇氏的令牌交給他。
他錯愕收下令牌,我道:「我已在內宮,許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方便去做。月雲樓你若用得上,就盡管去用,若你願意幫一幫晚秋,我也多謝你。」
鄭阮沉默良久,抱拳道:「這一世,鄭某定護江小姐安全。」
我笑笑準備轉身離開時,鄭阮又叫住了我:
「江小姐可知道,若是勳爵人家家中無人繼承爵位,會如何?」
我皺眉,如今我家是伯爵府,雖無嫡子,但還有不少如晚秋一般的庶子,如若沒有子嗣繼承,爵位也不會過繼給旁系的。
「自然是身S爵除。」
他笑道:「江小姐,鄭某多謝你了。」
19
邊關大亂,皇帝近日忙的腳不沾地。
他欲讓鄭國公領兵出徵,可鄭國公說自己年老體弱,引薦了自己的次子鄭阮。
皇帝難得在早朝上當眾否決了這項提議,又忙道御林軍不能沒有統領,鄭阮年紀尚小,也沒有沙場經驗,還是鄭國公先打頭陣的好。
鄭國公應當知道自己這把年紀,去了邊關幾乎就是有去無回了。
他年過半百,頭發都花白了一片,卻依舊還是領命披甲掛帥。
鄭國公出城那天,全城百姓相送,不免有人想起鄭國公家的大公子,原先也是二十幾歲的年齡領兵出徵。
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為皇帝平叛了戰亂,卻在登基後因為朝堂動蕩和貪汙腐敗,因軍餉不足S在了沙場。
所有人都記得那段時光,皇帝勃然大怒,牽連了許多老臣舊臣,那段時間京城裡彌漫著血腥的氣息。
皇帝親自送鄭國公出城,鄭國公眼含熱淚朝著城門叩頭,而後帶著隊伍浩浩蕩蕩遠去,再也不回頭。
而這段時間,我收到了一個早有耳聞,卻沒見過的人送來的信箋。
是蘇月白。
她約我在月雲樓一見。
上一世,我並沒有見過蘇月白,隻在後來皇帝與我攤牌時聽過兩句。
他說蘇月白是他從未見過的奇女子,有著天馬行空的想法,他為了穩固前朝,沒有辦法娶她為後,而她不願意嫁人為妾,說男女平等,妾是低人一等的落後思想。
他沒有辦法愛與權兼得,但他是一國之君,有的是辦法糾纏蘇月白,最後逼得蘇月白不得不入寺修行。
即便如此,也無人敢阻攔皇帝去寺裡尋她。
我是兩世來第一次見蘇月白,她一頭青絲挽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穿著一身紅裙,立在窗邊朝下看著。
我還沒走近,蘇月白便開了口:「你要S了皇帝?」
我沉著氣,坐下倒了一杯茶:「蘇姑娘如何見得?」
她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我不是你們月雲樓的蘇月白,我隻是蘇月白,我不屬於你們這個時代,但我也不打算打破如今的一切。」
「蘇姑娘這話,便是與陛下一心,對嗎?」
外祖信中介紹,蘇月白生性平和,可如今我面前的蘇月白卻是一身生人莫近的氣息。
經歷重生一世,蘇月白說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也能理解了。
蘇月白不耐煩地轉身抱肘道:「這個時代,女子根本就沒有自由。沒有好的出身,便隻能做個農婦或者出入青樓。江大小姐出身高貴,許是不能明白我心中所想。而陛下既然能給予我所要的一切,我也不介意與陛下同心。」
我笑道:「蘇姑娘原來是這樣想的,這些話我卻是不能苟同的。」
我起身走到窗邊,方才蘇月白一直望著樓下的方向,正是近日才在京中時興起來的秋蓮女子學堂。
「蘇姑娘你看,這學堂開著,無須攬客,就有女子主動上門求學。她們未必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隻是隻要有機會,她們就願意學習。」
「那又如何?學習卻沒有施展之地,學了一肚子墨水,是要用來洗衣耕地嗎?」
「我不信這世上有男子做得了,女子卻不行的事情。或許蘇姑娘受了苦,不信這些了,可是我沒試過,我必然要試一試的。」
「哪怕我失敗了,沒能改變女子的命運,卻讓更多女子願意出來試一試,那也是好的。」
「我們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女子不如男,怎麼知道沒有屬於我們的機會呢?」
蘇月白聽了我一席話,望向樓下:「這秋蓮學堂,便是江小姐的手筆吧。」
我不置可否。
蘇月白沉思片刻,起身走了出去,我遠遠看著她走向了秋蓮學堂。
江晚秋離京之前受我囑託,協助屠嬤嬤把蘇氏一間鋪子改成了女子學堂,如今做的已然很好。
我想,蘇月白若真的不屬於這個時代,那她心中那團自由的火,遲早會重新燃起的。
我正想離開,卻在秋蓮學堂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青絲如瀉,頭戴長帷帽,可身形我卻十分眼熟。
她回頭望向月白樓,我在窗口,她看不見我,我卻看清了她。
是鄭阮?
20
我沒能細細看清那人的模樣,侍女來敲門說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再低頭看去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
我心下疑慮,卻也無可奈何。
上馬車前,月白樓的小廝遞給我一封書信,我展開一看,是江晚秋寄來的。
「姐姐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信中簡述了一些江晚秋到江南後遇到的案情,又與外祖家聯絡上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外祖家並沒有因為江晚秋是我的庶弟而輕視他,反而對他多加關照。
江南蘇氏自涝後收購了好些布商和糧商,雖名為收購,其實隻是扶持了一把,隻要分成,不要鋪面,這更讓蘇氏在江南名聲大噪,受人愛戴。
但最近朝堂不安,聽聞鄭國公率的先鋒隊損失慘重,鄭國公也重傷昏迷不醒。
我知東風已至,就等火起了。
比火起來的更快的,卻是秋蓮學堂被封。
這消息傳到我這裡的時候,月白樓也已經被官府查封好幾日了。
宮中被皇帝把持著消息渠道,我成日在坤寧宮陪著江绾一,竟渾然不覺。
還是鄭阮託侍衛傳信告訴我,我才知曉。
江绾一一臉擔憂地望向我:「這月白樓,是不是極要緊的地方?」
我攥緊了拳頭,知曉皇帝要開始對付我了。
「無礙,绾一,你好好養胎便是,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江绾一的孩子已經過了六個月,她已經有些笨重了起來,她已經不再愛皇帝,卻對肚子裡的新生命充滿了期待。
「姐姐,你說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呢。」
我笑著撫上她的肚子:「都好,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一樣的。」
「若是個女孩,能像姐姐一樣就好了,男子能做的事情,隻要她想做,也該去試試。」
「好。」我笑著應道,卻忽然一愣。
「绾一,你與鄭統領見過幾面?」
「不多。」江绾一搖頭,「隻知道他總是跟在陛下身側,應當是親信了。鄭國公府的小將軍戰S後,鄭府沉寂了好一段時間,鄭阮才入了宮,後來一步步做到統領的位置。」
我思索著鄭阮先前問我關於爵位的事,江绾一忽然面色一怔。
「姐姐,鄭家可有女兒?」
我思索了一下:「不曾聽說,鄭國公的發妻育有兩子,生下鄭小公子後沒多久似乎就病逝了。」
江绾一面色凝重:「我總覺得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鄭阮,現如今想起來了,前世我被闖入殿內的宮女刺S,那人,與鄭阮有七分相似。」
一瞬間許許多多的片段湧上我的心頭,鄭阮重生這一世與我結親,鄭阮不讓我幫江绾一,鄭阮懂得女子小產的急救事宜……那日那個身形極似鄭阮的女子出入秋蓮學堂……
我匆匆起身,江绾一忙問:「怎麼了,姐姐?」
我神情慌張了起來:「若鄭家是為了守住爵位,叫小女兒女扮男裝呢?」
「鄭阮,怕是女兒身。」
21
我匆匆回宮,心下愈發不安。
若是鄭阮是女兒身,皇帝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或許正是因為鄭阮的女兒身,所以皇帝才不許她帶兵出關。
軍營之中,更易暴露。
我竟這許久都沒有發現,鄭阮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宮中了。
皇帝並不來招惹我,我以為他是在忙著戰亂的事情,覺得我無關緊要放松了警惕。
卻忘了他若想下手,簡直是輕而易舉。
皇權在上,許多事情,我的確難以逾越。
我要辦女子學堂需要歷經千難萬險,他隻需一句話便能將我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正當我急切不知該如何尋法子出宮時,有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我的鍾粹宮。
是蘇月白。
蘇月白見到我二話不說就拉我走,宮裡是侍衛和嬤嬤要攔我,蘇月白亮出了腰間的令牌。
「見此令牌,猶見陛下。」
所有人都齊齊跪下。
蘇月白俏皮朝我一笑:「江素蓮,你看,有些時候,這東西還是很好用的。」
皇帝極寵她,所以她本就可以自由出入宮內外。
但我倒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會來幫我。
她急得很,拉著我上了馬車,又嫌馬車實在太慢,扭頭問我:「會騎馬嗎?」
我倆相視一笑,我上馬,她緊緊抱著我。
「抓穩了,蘇姑娘。」
我因自幼體弱,才勤於練武,練就了一身體魄,區區馭馬之術更是不在話下。
不消片刻,我們就到了月雲樓下。
蘇月白下馬,衝我豎了個大拇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扶著馬屁股嘔了起來。
「江……江小姐真是英姿過人。就是這馬速,嘔……肯定是超速了,嘔……」
我尷尬笑笑,她卻揮揮手讓我速速進去。
不過半月不來,原本熱鬧的月雲樓清冷無比。
五顏六色的紗簾懸在空中,被人扯成一塊一塊的,隨著微風悽涼地飄蕩著。
桌椅板凳全都有被打砸過的痕跡,桌面上有不少刀劍印子。
破碎的酒壇已經幹涸,完全看不出來從前這裡繁茂的模樣。
蘇月白緩了一會兒進門,看著我發呆的模樣道:「我有數天沒有收到月雲樓傳來的信,不太放心,皇帝也沒有來找過我,所以我就回來看看,誰知道回來的時候已經看到了這個樣子。」
我撫摸著桌上的灰塵,嘆道:「他要動手,誰也攔不住。」
「不過蘇姑娘,你可知道鄭阮,鄭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