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晚秋感慨：「大姐姐，你若是男子，該讓天下多少男兒自愧不如。」

 

我搖頭道：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我不信這世上有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上一世時，江南大涝，糧食貧瘠，鬧出了飢荒。

 

我早些時候便傳信給外祖家，讓他們備足糧食。

 

所幸外祖家鹽商家底豐厚，上一世飢荒，外祖家散盡家財才熬了過去，飢荒之後便是難再翻身。

 

而這一世，他們不僅有足夠的糧食，還在江南廣施粥棚，恩惠百姓。

 

去年此時的殿試，便是治涝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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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無嫡子，這些庶子大多無所建樹，他所有的期望都在鳳命身上，他對我的舉止愈加滿意，也時常嘆氣道：

 

「素蓮，若你的身子好些，為父更希望入宮的是你。」

 

這一世，因著江绾一的後位，江家被封了伯爵。

 

可區區伯爵，隻是邁進了皇親國戚的第一步而已。

 

他隻能寄希望於未來的女婿，鄭阮如今不過弱冠便已是御林軍統領，想來前途不可限量。

 

而我卻更在意江晚秋的學業。

 

上一世並沒有加開夏闱，但我相信即使沒有我的協助，晚秋也遲早有一天能成大才。

 

殿試那日，父親終於親自送他上考場：

 

「不要丟江家的臉。」

 

我看著江晚秋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上前掏出護膝遞給他：

 

「我信你。」

 

江晚秋進了考場，父親看了看我道：

 

「如今你與鄭小公子的婚事也快定下來了，今日既然出門，便去做兩身新衣服吧。」

 

「是。」

 

我目送父親上了馬車，對身旁的侍女道：

 

「你去幫我買些茶果子，一會兒送到制衣店來。」

 

侍女應下後，我轉身走進巷子裡，拐了幾彎，到了一家無名鋪子前。

 

我叩了叩門，一個老嬤嬤打開了門，見著我愣了一下，而後緊緊抱住了我。

 

「我的小小姐呀，老奴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10

 

屠嬤嬤是我母親的奶娘。

 

母親過世後，屠嬤嬤原本應該要回江南養老，可她放心不下我，便一直在京中看著外祖家的鹽鋪子。

 

而此處便是外祖在京中的私鹽鋪子。

 

我與屠嬤嬤數年未見，上一世更是出嫁後再沒有見過面。

 

從前她常常替外祖把江南帶來的好玩玩意兒帶給我，雖然那些大部分都被江绾一給搶了去，可卻是難得全心愛著我的人。

 

我拉著屠嬤嬤進了屋坐下，鄭重道：

 

「嬤嬤，如今江南大涝，蘇家卻得以幸免，必然有人眼紅，恐生禍端，今次我來，就是想摸摸蘇氏的底。」

 

屠嬤嬤笑道：「小小姐你這是什麼話，這些個鋪子本就是小姐的陪嫁，自然都是你的，本想等你出嫁那日都交給你，若有需要，老奴隨時待命。」

 

我後知後覺想起來，上一輩子我入了宮，這些產業怕是交到了江府手裡，所以我並不知曉原來我還有這些傍身的鋪子。

 

「那好，屠嬤嬤，有些事情我想要您來幫我……」

 

屠嬤嬤聽了我的規劃，笑眯眯地看著我：「小小姐當真聰慧過人，現如今天下局勢不穩，蘇氏雖不入朝政，卻也不是好欺負的，把握住了這些，我們也算是站穩了腳跟了。」

 

我搖搖頭：「我不僅僅是要自足，更要讓人難以撼動。」

 

屠嬤嬤眼底閃過一絲驚喜，感慨道：

 

「隻可惜小小姐你的身子不好，不然定當與你母親一樣出色。小姐出閣前，也是與你一般的雄心壯志。」

 

我狡黠地眨了眨眼：「屠嬤嬤，你怎知我身子不好是不是裝出來的呢？」

 

11

 

侍女買來茶果子的時候，我已經選好了兩匹布料。

 

一匹鵝黃纏枝菊花紋，一匹淺粉織錦雲紗，纏了兔毛做了兩身冬裝，約定過兩日來取。

 

回府時已是黃昏，我讓侍女將茶果子送到母親房裡，回來時卻見母親一起跟了過來。

 

我放下手中的繡品，笑問道：

 

「母親怎麼得闲來我這裡了？」

 

庶母自得了诰命，除了照例的問詢大夫，幾乎不怎麼來我這。

 

「你瞧瞧，母親這些天忙的，我們家蓮兒快要出嫁了，母親來看看還有什麼能幫忙操持的。」

 

「多謝母親。」

 

庶母顯然活絡得緊，絮絮叨叨道：「你也知道，你妹妹出嫁是在宮裡頭嫁的，母親都沒能親自送嫁，你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了，母親當然要多上心些。」

 

我靜靜聽著她提起江绾一那十足的底氣。

 

上一世她將江绾一塞進宮裡的時候，可是十足的卑微，說江绾一在家中尋S覓活，求我勸解勸解她。

 

兩世的路都是江绾一自己選的，是好是壞都是她自己的路。

 

庶母說了半天，見我反應淡淡，也沒有興致了。

 

「哎，說了這麼多，今日鄭小公子上門來了，與你父親正在前廳吃茶，不如今日去見一見吧，你們二人即將成婚，還沒能見面呢。」

 

鄭阮來了？

 

我愣了一下，隨庶母到前廳的時候，父親正與鄭阮相談甚歡。

 

鄭阮看到我，風度翩翩行了個禮。

 

「江小姐好。」

 

我回禮：「鄭公子好。」

 

父親看著十分開心，借口去看廚房做了什麼菜，拉著庶母離開了前廳。

 

頓時廳內隻有二人，安靜的很。

 

「江大小姐的能言善辯，似乎總是對在下發揮不出來呢。」

 

「鄭小公子今日不知是來做什麼的，忽然到訪，實在是措手不及。」

 

鄭阮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我抬頭望向他，他道：「自然是來培養感情的。」

 

我面上一紅，扭過頭去，他哈哈大笑。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方才同你父親說了什麼，他這麼開心？」

 

「鄭小公子想說便說，不想說，我也不能強迫了誰去。」

 

鄭阮率性坐下，也不賣關子：

 

「今日殿試，江晚秋答得不錯，雖不及狀元，但起碼二甲上有望。」

 

「真的？」

 

我激動地站了起來。

 

「既然是我未來的小舅子，我自然多多留心，不會有假，想必一會兒就會有內官來宣告喜訊了。」

 

鄭阮話音未落，已經有敲鑼打鼓的聲音近了，侍女匆匆進來稟告：

 

「小姐，宮中來人傳旨了，快去看看吧。」

 

我顧不上鄭阮，忙開心地朝門口跑去，鄭阮笑著跟在我的身後。

 

內官一路敲鑼打鼓捧著聖旨，父親母親也在門口張望著，內官果真到江府門口停了下來。

 

我感激地望向鄭阮，鄭阮也看著我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江府哗啦啦跪了一地人。

 

「江氏教子有方，聰穎端肅，孝義禮儀，今封江氏女素蓮為貴妃，不日進宮，欽此——」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上內官。

 

內官面無表情將旨意遞給了我。

 

我回頭看鄭阮，鄭阮也愣住了。

 

父親反應過來，忙帶著我磕頭謝恩。

 

我一下子癱軟在地。

 

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是貴妃？

 

12

 

再睜眼的時候，手腳皆冰涼無力。

 

我扶著坐起了身，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不是夢。

 

侍女聽到響動，匆匆進來端來了湯藥。

 

我問她：「晚秋呢？」

 

侍女提到江晚秋，十分高興：「小少爺中了探花，正在前廳呢！」

 

「鄭阮呢？」

 

「鄭小公子在前廳問了小少爺幾句話，便回去了……」

 

我心下一涼，鄭阮回去了，那我要封妃的事情，便是真的。

 

這一世，究竟為何又會牽連到我？

 

看到我的模樣，侍女欲言又止。

 

「小姐，所幸還沒定下親事，隻是口頭相約了，入宮的旨意這誰也想不到……」

 

我沒有言語，卻聽到腳步匆匆進了門。

 

「大姐姐！」

 

江晚秋一臉著急，他身為探花，騎馬繞城一圈，回府的時候封妃的旨意已經宣讀完畢。

 

我沒有說話，心裡卻明白，怕是今日殿試出了問題。

 

江晚秋自責道：「陛下今日殿試，特點了我上前詢問。」

 

「問及江南大涝時，說我答得很好，又說我是皇後母家胞弟，從未去過江南，為何知曉這些？」

 

「我便如實答是大姐姐告訴我的，那時陛下隻是笑著說江家大小姐十分聰慧，便讓我退下了，我並不知這會害了姐姐……」

 

上一世，外祖家經過大涝後難以做我的依靠，因此皇帝並沒有在意我的家世。

 

可如今，江南蘇氏鹽商的廣施粥棚名號已經傳入了京城，家家都在贊頌蘇氏大義。

 

若在此時，有蘇氏女嫁入皇宮，更顯得皇恩浩蕩。

 

我摸了摸江晚秋的頭：

 

「不怪你，晚秋。」

 

即便不是江晚秋今日提了我一句，怕是皇帝也早就動了我的心思。

 

劉秀才自大觀寺後雙目失明，定然不是江绾一的做派。

 

江绾一雖然愚蠢，卻沒有壞心眼。

 

她自幼便是庶女，即便家中沒有嫡母，京中貴女聚會也不會帶上她一個庶女。

 

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證明她過的會比我更好。

 

而皇帝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

 

即便他表面上和善無比，怕是也因劉秀才的事對江绾引起了芥蒂。

 

這一世，我本不欲入宮，但山雨欲來。

 

我將枕下的信箋鄭重交給江晚秋：

 

「晚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13

 

我進宮比起江绾一，著實是冷清了不少。

 

宮中老嬤嬤將我送入了鍾粹宮，我幾乎沒帶什麼東西入宮。

 

宮女太監都足數，卻都一言不發。

 

我撫摸著頭上沉重的珠翠，上一世，這樣的重量壓得我一生都抬不起頭來。

 

沒想到這一世還會有回來的機會。

 

入夜，有太監傳旨，說皇帝召我。

 

我跟著太監穿過亭臺水榭，來到了一片竹林深處。

 

越是靠近他，我越是緊張的有些顫抖。

 

當那抹明黃映入眼簾的時候，我盈盈拜了下去：

 

「臣妾江素蓮，參見陛下。」

 

他沒有說話，腳步卻越逼越近。

 

我正在醞釀下一句該說些什麼的時候，皇帝將我攙扶了起來。

 

「阿蓮，朕終於娶到你了。」

 

他眼中滿是喜悅，我卻凝滯了呼吸。

 

他似乎沒察覺到我的異常，隻是牽著我的手，走向了高臺：

 

「阿蓮，從前朕知皇後要出自江家之時，便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