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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懷玉 3362 2025-06-03 15:36:16

 


7


懿旨用了大段美好的詞匯誇贊嫡母。


 


輔佐夫君,治理內宅有方,膝下兒女至孝。


 


直到話鋒一轉,落在皇後娘娘選中我入正陽宮鞠養。


 


剛才還在沾沾自喜的嫡母頓時瞠目結舌:「這……」


 


她費盡心機博來的好名聲,為了出氣對我的磋磨,竟成了我向上攀緣的助力。


 


傳旨內官微笑地看著她。


 


做母親的這樣賢德,教養出事母至孝的女兒,就算是個外室所出的卑微庶女,又有何不可被皇後看中接入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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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當然不甘心。


 


她支吾半天,終於想出個理由:


 


「大人,懷玉孝順貼心,臣婦的傷才痊愈,怕一時還離不得她啊。」


 


傳旨的內官不慌不忙:


 


「皇後娘娘奪了夫人的愛女,自然要想法子補償夫人。」


 


他拿出第二道懿旨。


 


嫡母轉憂為喜,再度拜倒下去。


 


當聽到「賜正陽宮一等宮女賀錦心為靖武侯貴妾」時,嫡母繃直的脊背頓時塌了下去。


 


內官將懿旨交到她手上,笑得和氣:


 


「夫人,錦心姑娘是奴婢看著長大,人品相貌都沒得說,是個最能幹的。


 


「奴婢這廂先恭喜侯爺和夫人了。」


 


嫡母宛如被抽走主心骨,喃喃道:「怎會如此,怎能如此……」


 


內官解釋道:


 


「說來也巧,錦心姑娘前幾日病中無聊,在帕子上隨手寫詩作畫。


 


「誰知出門晾曬時,有張帕子被風吹走,落在宮道上,恰好讓侯爺撿去了。哎喲,您說這可真是天賜良緣。」


 


我使勁抿了抿嘴才壓下笑意。


 


嫡母咬緊牙關,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猜,她此刻心裡一定在罵「勾欄式樣」。


 


反正隻要是她學不會做不好的東西,就統統歸為「勾欄式樣」。


 


不是她寫不出好字,做不出好詩,畫不出好畫,彈不出好曲子,是她一心守著管事理家的「正道」,瞧不上那些用來勾引男人的「勾欄式樣」。


 


我懂。


 


內官接了丫頭送來的賞銀荷包,袖起手:


 


「皇後娘娘正是心疼夫人,才將錦心姑娘賜給靖武侯。


 


「自然,錦心姑娘伺候著娘娘多年,娘娘也想為她找個好歸宿。把錦心交給夫人,娘娘就放心了。」


 


換言之,能讓皇後誇贊賢良淑德的人,怎能做容不下人的妒婦。


 


嫡母顯然也明白了。


 


她不得不擠出笑容磕了個頭。


 


「臣婦謝娘娘恩典。」


 


8


 


嫡母僵著一張臉送走了娘家人。


 


半下午時,突然招我過去,拉住我的手紅了眼圈:


 


「宮中是什麼樣的地方,吃人不吐骨頭,母親怎麼舍得你去那裡呢?」


 


聽著熟悉的說辭,我隻覺得好笑。


 


世家女兒被皇後鞠養,是增光添彩之事。


 


何況我是外室所生,加上這一層身份,那些挑剔我的人家也能多些忌憚。


 


嫡母就那麼看不得我得到一點好處?


 


她見我不說話,面上又添了兩分悲切:


 


「你父親位高權重,每回進宮面聖時尚且如履薄冰,何況是你呢?」


 


我抽出手,腼腆道:


 


「母親心疼女兒,女兒心裡都明白。」


 


聽我似有松動,嫡母立刻道: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等你父親回來,母親就請你父親去求聖上收回成命。」


 


啊?剛才是誰說父親在宮中如履薄冰?


 


「母親,不可。」


 


「你這孩子!」嫡母變了臉色。


 


「你小小年紀貪圖富貴,母親若是由著你,那是害了你一輩子!」


 


我跪下來,膝行兩步到她面前:


 


「母親常教導女兒,做事要留一線。今日皇後娘娘降下兩道懿旨,若父親都去求聖上駁回,豈不是打了皇後娘娘的臉?


 


「母親,女兒並非貪圖宮中富貴,實在是為母親著想。」


 


嫡母不說話了。


 


皇後賜下的貴妾打不得罵不得,比尋常妾室棘手多了。


 


不然前世她也不會給父親出餿主意,平白害了幾千名無辜宮女。


 


相較之下,舍出點甜頭給我當然更劃算。


 


嫡母拈起帕子,沾了沾眼角:


 


「母親隻恐皇後娘娘心有不滿,到時為難你啊。」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也紅了眼眶:


 


「女兒情願犧牲自己平息皇後娘娘的怒火,隻求娘娘不遷怒母親。」


 


不就是演嗎?


 


放心,用不著我煽風點火,皇後也不會放過你和你的親親侯爺。


 


9


 


正房的燈亮了整夜。


 


第二天並非朝日,父親借口公事觐見,卻得知聖上半夜時突然發起高熱。


 


過了幾日,眼看納妾之期臨近,嫡母穿戴好诰命夫人的衣冠去求見了皇後。


 


往後的事,都是皇後娘娘告訴我的。


 


嫡母先美言了一通,後又提出,父親前番率軍往西北平叛,發覺軍中許多軍士年屆三十仍未娶妻,而宮中花銷甚巨不說,數千宮女亦是孤苦伶仃。


 


若將她們放去邊疆,與那些軍士湊成一對,豈不是兩全其美?


 


皇後娘娘難得沉默了。


 


前世我初聽聞此事之時,亦是震驚得合不上嘴。


 


向來都是犯了重罪之人才被放逐邊疆,難道這些宮女隻因為日後可能被賜給權貴人家做妾,便成了嫡母眼中的罪人?


 


不然若隻為縮減開支,為何不能將她們遣返回鄉?


 


嫡母見皇後娘娘未曾言語,便大著膽子道:


 


「娘娘,侯爺手下有位副將至今未娶,配錦心姑娘正合適。


 


「非是臣婦善妒,隻是想著軍士為國徵戰,耽誤了婚娶,若再瞧著侯爺納妾,豈不是寒了他們的心?」


 


「那宮女們又有何辜,要賠上她們的前程性命?」


 


皇後娘娘一拍扶手,冷笑道:「靖武侯夫人就不怕傷了宮女們的心嗎?」


 


嫡母不安地轉了轉眼珠,支吾道:


 


「娘娘仁善。可軍士們……臣婦是想著,能娶到宮中女子的,絕非尋常兵丁,必是那有本事有前途的。


 


「隻要妻子盡心服侍,何愁丈夫不會好好待他們呢?」


 


這話可是正戳中了皇後的痛處。


 


她曾陪著丈夫在窮鄉僻壤熬過了十幾年苦日子,不可謂不盡心。


 


聖上繼位不過三年,還是對她動了S念。


 


「西北苦寒,風沙漫天,宮女們犯了何罪,要去過這種日子?」


 


皇後娘娘盯著嫡母,不怒自威:


 


「還是靖武侯為使軍士感恩戴德,不惜慷她人之慨,用宮女們的前程性命,來為他在軍中收買人心?」


 


嫡母當即汗如雨下,跪在皇後面前一陣磕頭賠罪:


 


「侯爺絕無此意,都是臣婦愚鈍,請皇後娘娘責罰!」


 


皇後並不買賬:


 


「聖上高熱數日不退,靖武侯夫人不思為君分憂,卻提出這等傷陰鸷的法子,引得宮女人人自危,如何安心侍奉聖上?」


 


皇後平了平氣,站起身:


 


「為祈求聖上早日康復,本宮與聖上已決意大赦天下。


 


「凡年滿二十五歲的宮女,想要出宮的,一律賞回鄉路費。」


 


嫡母匍匐在地上,抖如篩糠:


 


「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思慮周全。」


 


塵埃落定。


 


我在院裡練字時,聽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


 


筆尖不覺在紙上滴出了一團黑沉沉的淚。


 


聽說有不少宮女成群結隊,到正陽宮外磕頭謝恩。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宮女們在宮中縱然孤苦,總能憑自己的力氣掙一份月錢。


 


隻要不碰上太過分的主子,日子就能過下去。


 


可是一旦到了軍營,那群對百姓尚能比土匪更殘暴的軍士,又會如何對一個遠離家鄉千裡又手無寸鐵,被聖上賜給他為私有財產的「妻子」?


 


前世,皇後娘娘病中察覺到了丈夫的疏遠之意。


 


為自己和兒女的將來思量,她決意將幾名宮女賜給陛下的近臣。


 


隻因不好做得太絕,便先將這幾位近臣的夫人請到宮中告知了此事。


 


嫡母就想出了這樣一個好主意,在懿旨下達前讓父親求來了聖旨,放出兩千名宮女,賜婚北疆軍士。


 


我還記得她得意洋洋地說:


 


【若是安心過日子的,縱使開頭艱難些,隻要夫妻倆勁往一處使,什麼樣的苦處過不去,不比以色事人給人做妾強多了?


 


【若是那些個不安分的,哼哼……】


 


我那時躲在自己院裡養傷。


 


聞知此事,隻莫名感到一種窒息般的難過。


 


宮女們也是活生生的人。


 


隻因為靖武侯夫人覺得她們擋了路,輕飄飄一句話,就變成安定軍心的工具。


 


宮裡少了兩千張吃飯的嘴,北疆有兩千個軍士得到了屬於自己的妻子和奴隸。


 


她們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憑什麼要遭受這些?


 


憑什麼,嫡母踩著她們的鮮血和苦難,得到了父親的寵愛敬重,得到了聖上金口玉言的誇贊?


 


我沒有忘記這些素未謀面的宮女們。


 


重活一世,我一直在想,該怎樣幫幫她們。


 


宮女們一日不放出去,嫡母便有機會再提出這缺德辦法。


 


唯有用賀錦心來做引蛇出洞的引子。


 


在收到入宮懿旨,向皇後娘娘謝恩時,我將嫡母的謀算告知了她。


 


於是,聖上便突發高熱了。


 


除了靖武侯與賀錦心的「天賜良緣」,剩下的大齡宮女隻是遣返回鄉,還有大赦天下做幌子,聖上便也同意了。


 


如此就好。


 


10


 


嫡母惹怒皇後的消息不脛而走。


 


父親不得不咬牙接受了兩道懿旨。


 


臨行前,他塞給我一疊銀票,和顏悅色叮囑道:


 


「宮中險惡,我兒斷不可辜負娘娘教誨。


 


「也要時時想著全家老小,縱使日後有再大的造化,都不能忘了,母家才是你的依靠。」


 


入宮後第一回觐見時,我便將這話告訴了皇後。


 


皇後修剪著一株羅漢松,隻闲闲地問我對此作何感想。


 


她並未看我。


 


可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上前一步,道聲「得罪」,指了指皇後面前的羅漢松。


 


「都說這最粗的一枝是主幹,其他枝條傍它而生,可是依臣女看,也是它吸飽了其他枝條的陽光雨露,逼得它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皇後未置可否。


 


我暗中攥了攥拳,繼續說道:


 


「若是單剪一旁枝栽到合適的土裡,同樣予它陽光雨露,未必不能自成依靠。」


 


皇後放下剪刀,看著我冷笑了一聲:


 


「小小年紀,好大的口氣。」


 


威壓撲面而來,我慌忙跪下。


 


手心漸漸聚攏起冷汗。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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