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放心,我不是拆散你和大哥的,我是加入這個家的,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跟你離婚,但求你不要扔下孩子們,孩子們,快求求你媽媽,別讓她趕我們走了。”
我的兩個孩子心領神會,跟著一起跪下來,一邊一個抱著趙媛大腿喊媽媽你別不要我。
我們三個的哭聲讓趙媛一個頭兩個大,臉色鐵青。
看熱鬧的人也終於弄清楚事情真相。
她們一個個變得憤懑起來,聲音毫不掩飾。
“趙媛平日裡看起來是個挺體面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我一直覺得她倆是兩口子,沒想到是搞破鞋的。”
在這一聲聲搞破鞋中,大哥也慌了,他連忙說:“沒,沒有,我們不是......趙媛,你跟大家解釋一下。”
趙媛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她挺直身子,對周圍人開口:“大家不要誤會,我和聞栩確實不是兩口子,他是我老公的大哥,他的兩個孩子也是大嫂的,我大嫂八年前犧牲了。”
Advertisement
“她把他們託付給了我,我是為了完成大嫂的遺願,才把他們帶在身邊,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們兩個是兩口子,我敢向組織保證,我和聞栩之間沒有越界的關系。”
此話一出。
現場安靜下來。
大家對烈士有種敬畏之心,話鋒一轉。
趙媛也從搞破鞋的變成了活雷鋒。
寧願自己孩子受委屈,也要把大嫂的遺孤養大。
這是多麼無私又偉大的精神。
大哥紅了眼,“我和趙媛確實什麼關系都沒有,在家裡我們也是分房睡,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去我們家看看。”
她倆一唱一和,顯得我格外不懂事。
把兩位純潔的叔嫂關系汙蔑成了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甚至有人走過來勸我回家。
“趙媛最近正要提幹呢,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別再這裡鬧了,烈士的孩子應該得到照顧。”
她們會哭,我也哭起來,“烈士的後代確實需要照顧,難道我的孩子就不需要了嗎,大哥,大嫂S的時候我記得國家是要給你分配工作和給了你城裡房子和撫恤金的,可你為什麼把工作和房子賣了錢還是不夠,還把趙媛的津貼全部攥在手裡。”
“我和孩子在鄉下生活這麼多年,一分錢都沒見過,我也不是非要住在這裡,實在是我們活不下去了。”
“今年洪災,大家都沒收成,山上的觀音土都被吃幹淨了,所有人都在賣血。”我扒開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我不想賣血了,你就發發善心,讓我們留下吧。”
我的胳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上面都是針眼。
暴露出來之後,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大家都是農民的孩子,知道鄉下人都是靠土地吃飯。
沒有糧食是活不下去的。
這時也終於有人觀察到大哥的孩子穿得衣服布料都是最好的。
而我的孩子衣不蔽體,破掉的袖子下滿是凍瘡。
“我的天哪,他一個殘疾人帶兩個孩子在農村是怎麼活下來的。”
“國家已經給了那麼多補助,還舔著臉霸佔別人家的生活,佔用人家的資源,也是不對的吧。”
而趙媛在看到我身上的針眼後,眼神中終於有了悔意。
她知道我生活的艱難,卻沒想過已經到了賣血的地步。
“聞勳,我,我......”
趙媛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
直到有一個穿中山裝的人出現在醫院裡,大家都安靜下來。
我聽到有人喊:“廠長。”
我抬眼看去,高大的男人從那邊走過來。
趙媛身體僵硬了幾秒,跑過去跟他鞠躬,“廠長。”
男人的目光掃了現場一圈,“怎麼搞成這樣?”
趙媛神情慌張,“是我處理不當,您放心,我馬上就能處理好。”
“你要怎麼處理?”廠長忽地一怒,“把他們重新趕回鄉下嗎?”
趙媛臉一白。
顯然廠長說中了她的心事。
廠長聲音大起來,“趙媛,廠規就是這麼教你的,丟下自己丈夫兒女,跟別人的丈夫在這裡享樂。”
趙媛站直身子,廠長的話像是甩了她一耳光,卻還是為自己辯解,“廠長,我大嫂是烈士,我答應了她......”
“烈士的子女國家也會照顧,她們不會受到任何委屈,如果不是你丈夫來鬧,全軍區的人都還在認為你和聞栩是夫妻,你嘴上說著沒有關系,私底下卻做這種夫妻才做的事,你還有沒有把紀律放在眼裡。”
一句話,問得趙媛面紅耳赤。
廠長走向我,將我扶起來,“同志,你的事我在來得路上已經聽說了,我是廠長,可以為你做主,你現在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忙。”
鬧到現在。
我終於看到了一點希望。
我咬了咬唇,開口說:“廠長,我想跟趙媛離婚,而且我還要大哥把屬於我的那個廠名額還回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大吃一驚。
畢竟剛才我還在跪地求人回來,如今卻一改常態。
趙媛皺眉,“聞勳,你說什麼?”
我抬頭看著她,“趙媛,我要跟你離婚,這麼多年,我一直以你為主,你不讓我們來找你,我就不來,你不給我們錢,我就賣血養孩子。”
“現在我不想這麼做了,我寧願自己帶孩子,也不想要一個滿心滿眼全是別人的妻子。”
“不是的。”趙媛上來抓我的手,“不是這樣,這裡面有誤會,我們再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了。”我抽出自己的手,堅定地對廠長說,“我想跟趙媛離婚,請廠長您批準。”
有廠長在,我以為這婚很好離。
誰料趙媛鐵了心不跟我離婚,不管誰勸都沒有。
廠長將我安排在了招待所,趙媛幾乎每天都來找我。
她再次說不想離婚的時候,我松了口:“那好,你把大哥他們送走,以後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們就不離婚。”
趙媛的反應強烈,“聞勳,你為什麼總是針對大哥,如果我不照顧他們父子,他們會受到欺負的,你就不能心寬一點。”
“不能!”我忍無可忍,徹底爆發,“你覺得他們父子受欺負,那是想象出來的,可我和孩子們,是真的受過欺負!”
一個殘疾男人,有老婆,老婆卻跟自己大哥跑了,這三件事在村裡受到的非議是趙媛想象不到的。
為了養活孩子,我是最努力的那一個。
可村裡給我的地是最差的那一塊,孩子們也常常被別人欺負。
就連村裡的狗咬了兒子,那家主人都理直氣壯不道歉,說我是個殘疾,活該被欺負。
這一樁樁,一件件,害怕讓趙媛分心,我從來沒有在信裡跟她說過。
“隻要你這三年回來看看,哪怕隻有一眼,你就知道我們三處境如何。”
我怒不可遏。
趙媛嘴巴張了又合,最後說了句,“對不起。”
最後趙媛還是跟我離婚了。
就算所有人都勸她把大哥送走,國家會養他們,她依舊舍不得。
離婚之後,我徹底心灰意冷。
把他們兩個混亂的私生活一紙交到了廠部,廠領導看了大為震驚。
情況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嚴重。
趙媛提幹無望,甚至還面臨著亂搞的處罰。
對於她的下場,我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這件事結束後,廠長給了我一筆錢,說是代替趙媛給我的補償。
她告訴我,以後趙媛的津貼廠裡會扣除一部分,用來做孩子的撫養費。
不過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安排我進廠。
我拿著這筆錢,在城裡安了家。
我上過大學,廠長知道後把我安排進了廠附屬中學當外語老師。
我兩個孩子也正式開始上小學。
生活雖然清苦,但之前相比已經好太多了。
我沒阻攔過趙媛看孩子,可她依舊沒來看過一眼。
孩子們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總是把媽媽掛在嘴邊。
看透趙媛真面目後,她們不在崇敬那個女人。
直到半年後,家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趙媛看起來狼狽極了,喊了我一聲,“聞勳。”
我皺眉,“你來做什麼?”
趙媛無措道:“我想你和孩子了,你們過得好嗎?”
“真是稀奇。”我冷笑一聲,“早不想晚不想,現在怎麼想了,是不是聞栩不要你了。”
她臉色驟然變白。
我竟然猜對了。
因為作風問題,趙媛被連降三級,離婚後,她的家屬樓也被收回。
聞栩也被開除。
自從趙媛的職位降下來後,聞栩就變得對她愛答不理。
趙媛讓他先把大嫂的撫恤金拿出來在城裡買處房子先住著,她可以時時刻刻去看他和孩子。
誰料聞栩拒絕了,收拾好行李,就搬出了另外一個寡婦家。
趙媛這才知道,這些年聞栩背地裡沒少勾搭人,一邊照顧她,一邊照顧那個寡婦。
他的好多津貼都補貼給那位寡婦家的孩子們了。
知道這件事趙媛傷心欲絕,終於體會到了我的苦楚。
“聞勳,之前是我混蛋,我一直覺得你比他能幹,堅韌,你在哪裡都能活出來,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拋棄你們,給我一次機會吧。”
趙媛看起來像是真心悔過,眼淚在眼睛裡打轉,“家裡是需要一個女人的,孩子們也需要母親。”
如果她早兩年說這話,我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哪怕在一個月前說這種話,我都會跟她重歸於好。
可惜我是S過一次的人了。
把生活所有希望寄託在另外一個人身上是很可怕的事。
趙媛看我不說話,更是深情幾分,“我一直都愛你,我每個月都在給你寫情書,我無時無刻不思念你,這你是知道的啊。”
我推開她,一語道破,“你給我寫那些,究竟是想念我,還是因為愧疚?”
趙媛愣住。
“你給我寫得所有情書,都是因為你發現自己對聞栩有了異樣感情,然後滿懷愧疚寫得吧。”我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質,“趙媛,你滿腔愛意買不來一粒米,你的情書也解決不了我的溫飽,你知道嗎,我曾經做了一個夢,我的孩子在風雪天被活活餓S,可你卻不曾掉一滴眼淚。”
趙媛怔住。
痛苦的神情迅速席卷了她。
我再次下了逐客令,“請你走吧,我的孩子不需要你這樣的媽媽。”
從那天起,趙媛頻繁出現在我家門口。
剛開始是送東西,小到吃得用得,大到電視電話。
我曾多次告訴她不用白費功夫,我不打算原諒她。
她隻是苦笑,“我現在不求你原諒了,隻是想要補償你們。”
我沒有阻攔過她跟孩子們接觸。
我以為按照孩子們的性格,一定會原諒趙媛。
誰知兩個孩子收著趙媛的好處,卻沒說過一句原諒她的話。
當我問到原因,兒子跟我說,在那個晚上,我毫無尊嚴跪在地上求趙媛,她卻依舊不回頭時,她就已經不認這個母親了。
“媽媽她不是知道自己錯了,而是現在沒有人願意理她,她後悔了。”
我詫異兒子的通透。
再後來,我在街上碰到了副廠長。
在廠長給我找工作那段時間,副廠長聽說了我的事,曾將我喊到家裡吃飯。
我才知道,副廠長也是鄉下來的。
他自己也曾帶著孩子在鄉下生活過,知道有多麼不容易。
再次見面,他拉著我回家吃飯。
在飯桌上提起了聞栩的事。
聞栩進入那個寡婦家,兩個人卻沒有領證。
住了半年,那個營長鄉下的老公突然S了過來。
人們這才知道,那個營長有過兩任丈夫四個孩子。
那個丈夫是個剽悍的,一巴掌就扇得聞栩吐了血,之後將他打得失了聰。
聞栩出院後又去找了趙媛。
“你猜怎麼著?”
副廠長跟我賣了個關子。
我笑道:“趙媛應該會管吧。”
她還喜不喜歡聞栩兩說,就算看在那兩個孩子上,她也不會放任不管。
“趙媛沒管。”副廠長的回答出乎意料,“她說自己沒有能力管,聞栩就到處鬧,說她N待烈士後代,廠長被鬧得沒辦法,去查,發現你大嫂根本算不上烈士。”
“什麼?”
我大吃一驚。
廠長太太說,我大嫂當時是違規操作,當時給得是賠償金也不是撫恤金。
隻不過聞栩這人好吃懶做,把那些錢都花了,也不想去上班,一心想要找個長期飯票。
不是烈士,也做了該做的,團裡自然不會再管了。
我聽了這些感覺唏噓。
聞栩所有的性子已經暴露,恐怕很難再找到下家,他可能要靠那兩個孩子吃趙媛一輩子。
正如我所料,這件事發生之後,趙媛很長時間都沒有再來。
再見到,已經是兩個月之後。
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她被聞栩磨得夠嗆,瘦了好幾圈。
見到我,她渾濁的眼睛一亮,然後告訴我她要走了。
“團裡有援疆的名額,我報名了,可以帶家屬,你和孩子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搖頭。
趙媛眼睛又紅了,卻也沒再多說什麼,“我會把錢都寄回來的,你和孩子保重。”
我點頭,轉身要走。
“聞勳。”她喊住我,“你就真的一點機會也不能給我嗎,為了你我已經都沒有了,難道還不夠嗎,你還想要我怎麼做?”
“我想讓你經歷我所經歷的一切。”我冷笑一聲,“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趙媛你可真會說,你什麼都沒有是因為你做錯了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承認吧,你就是自私,不負責任,之前你為了讓自己落個好名聲,帶大哥走,如今你想擺脫我大哥,你就要去援疆,但凡你負點責任,你都會想你走了孩子怎麼辦,可是你沒有,你還是那個樣子。”
我一番話掀開趙媛的面具。
她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什麼也說不出來。
趙媛離開後,一個月三封情書變成了五封,津貼每個月不落,有零有整。
我都直接收下,沒有回過任何一封信。
聞栩知道她走了後,也跟著一起去了。
不過那個地方很亂,在路上他就遇到了不測。
帶著兩個孩子遇到劫匪,喪生了。
趙媛去處理的後事,將她們骨灰帶了回來。
她又來見我,我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是廠長太太牽的線,是廠裡新來的文員。
大學畢業後一心撲在工作上,因為不會說話,錯過了很多姻緣。
一見面她就喜歡上了我,說我身上有股堅韌的氣質。
我們相處一段時間,對彼此感覺還不錯,便成了家。
和趙媛再見面,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次我穿著妻子給我買的新衣服,梳著時髦的頭發,幾年的教書生涯讓我更顯氣質。
趙媛卻因為風吹日曬,整個人頹廢不已。
她看了看我的穿著,看了看我身後的房子,又看了看我身後的人。
所有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最後隻化聲一句。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