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我媽給鎮上每一家都磕了頭，為了籌我的醫藥費。
我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的走廊上，全身被包成了粽子。
一個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叫來了她的仙女媽媽，把我從S路上拉了回來。
三年後，我在臭雞蛋和爛菜葉葉中再次遇到了她們。
洋娃娃認出來我，她說：
「媽媽，她是那個粽子!」
1
為了撿一個易拉罐，我被車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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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刺目的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母親的喊我的聲音，我努力張嘴想回應她。
世界突然就黑了下來。
我是鎮上有名的垃圾妹。
1 歲出頭就被媽媽綁在背上跟著她撿垃圾。
父親在我出生不久，因為醉酒失足掉進河裡沒了氣。
奶奶說是我把父親克S的，要把我溺S在尿桶裡。
是瘸了一條腿的媽媽拼S護住了我，帶著我搬到了廢棄的舊瓦房。
媽媽沒讀過書，沒有娘家。
為了養活我，開始在小鎮上撿垃圾討生活。
我在垃圾堆裡長到七歲，最熟悉的就是各種垃圾的價格。
一毛五一個的易拉罐實在是充滿了誘惑。
我再次清醒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醫院裡。
媽媽眼睛紅腫著，被護士催促著去繳費。
我頓時心裡一緊，我們撿一個月的垃圾，隻能賣個一百出頭。
我想問問要多少錢，我想說錢太多我們就不治了。
嗓子卻像卡了刀片，疼得我發不出聲音。
醫生要求我住院，可我們哪交得起住院費啊。
我媽想回去籌錢，又不敢把我一個人扔在醫院裡。
她試圖求助奶奶，在奶奶家門口，跪了整整一夜。
卻隻得到門縫裡丟出的幾個五毛的鋼镚。
媽媽實在沒有辦法，看著像個破敗的布娃娃樣的我，決定為我拼一把。
我被放在一塊破舊的門板上。
門板用粗粝的麻繩拴住，麻繩的另一頭，套在我媽的肩上。
她就這麼拖著我，試圖為我蹚出一條生路。
我看著她滿鎮上一家一家給人磕頭，一家一家寫借條。
她的背越來越彎，肩膀被磨出斑斑血跡，額頭逐漸青腫。
瘸腿的她，硬是拖著我，跪遍方圓十裡的每戶人家。
我後來已經感知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心裡卻像被千刀萬剐。
不知大家是心疼門板上血跡斑斑的我，還是他們被我媽的堅持觸動，我們居然籌到了一千多塊。
這一千塊用紅色的塑料袋兜著，揣在我媽滿是泥巴和髒汙的懷裡。
到了醫院，她一邊把錢往護士手裡塞，一邊用啞得像是鏽了的風箱的嗓子說著：
「一定要治好我閨女，錢我會想辦法！」
護士攙扶起走路打晃的我媽，聲音裡滿是無奈：
「這些錢遠遠不夠，她身體吃不消，最晚這周五，必須把錢交齊了。」
2
我被臨時安置在醫院的走廊裡。
身邊的人來來回回，或是好奇或是同情地看我幾眼。
隻有一個像電視機裡洋娃娃一樣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紅色帶花邊的裙子，黑色的小皮鞋停在我身邊。
「你真奇怪，包得像個粽子，一個人躺在這，你爸爸媽媽呢？」
她實在漂亮，我老老實實地就說了：
「我沒有爸爸，我被人撞了，我媽媽去找錢了。」
小姑娘聽到這話，噔噔幾步跑開。
我覺得眼睛有點發酸，她是不是也嫌棄我沒有爸爸，又髒又臭。
可沒一會兒，那個甜美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媽媽，她沒有爸爸诶，也沒有媽媽陪著，好可憐！我們幫幫她好不好？」
我看見洋娃娃身邊，多了一位白裙子的仙女，一團暖暖的光暈籠罩著她。
仙女和旁邊的護士姐姐說了幾句話，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別怕，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那天的場景無數次重現在我的夢裡。
我真的好起來了。
媽媽後來找了好多人問才知道。
我那天看見的仙女，是林氏食品的老板娘董子晴。
那個洋娃娃是她的女兒，林稔。
那天，董阿姨是帶林稔來醫院看朋友的，意外遇上了我。
不僅幫我交了醫藥費，還額外給我媽一千塊錢，讓我好好養養身體。
我媽接過那筆錢，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終於能踏實地睡個覺了。
因為這筆錢，媽媽照顧著我在醫院養足了三個月。
出院那天，我媽不知道董姨住哪，就帶我在林氏食品的工廠門口磕了三個頭。
「小和，董姨是咱的恩人，這輩子都得記著！」
3
因為這次車禍，我媽不準我再上街撿垃圾。
我隻能在放學的時候每個班轉轉。
看見一些瓶瓶罐罐就揣書包裡帶回家。
每到過年的時候，媽媽都會買兩條大草魚和兩斤豬肉。
早早就腌好，拜託林氏食品的保安幫忙拿給董姨。
一直送到我上了四年級，那年的臘味剛腌上，我卻在小賣部的電視裡看見了董姨。
林氏食品被查出安全問題。
記者包圍了董姨和林稔。
臭雞蛋爛菜葉一個勁往她們身上砸。
我手裡的東西一下落在地上，隻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我媽在家裡來來回回的，一晚上沒睡著。
第二天天一亮，就帶著我坐上去市裡的車。
昨天電視裡看到董姨頭上被人砸出了血，我想應該能在醫院裡找到她。
從第一醫院找到第五醫院，我們終於在人民醫院問到了董姨的消息。
我媽翻遍身上的兜，翻出來幾十塊錢。
她猶豫幾秒，買了兩斤蘋果。
我們找到董姨的時候，她頭上包著紗布。
一隻手打著吊針，一隻手打著電話。
林稔趴在她腿邊，睜著大眼睛呆呆地看著董姨。
董姨明顯沒反應過來我們是誰。
等媽媽說完我撞車的事，林稔先反應過來了，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
「我想起來了，媽媽，她是那個粽子。」
董姨打了整整一下午的電話，小靈通都沒電了，也沒有打通一個電話。
傍晚我和媽媽趕最後一趟車回鎮上，媽媽上車就開始抹眼淚。
「你董姨這麼好的人，咋就遇上了這種事！」
「那些親戚生怕沾上麻煩，沒一個人肯幫幫你董姨。」
「小和啊，這可咋整啊！」
那天回來，我媽咬咬牙買了個保溫壺，隔兩天就燉個湯送去市裡。
去市裡一趟來回要四個小時，20 一個人。
於是我媽決定不帶我去，省下的錢可以給董姨燉個雞湯。
媽媽每次去鎮上，我就拿上她的麻袋出去撿垃圾。
我想著我多撿一些，攢點錢下次給董姨買烏雞。
一個多月後，我媽不往市裡跑了，董姨出院了。
林氏食品的判決也下來了，食品廠關了，房子財產都被凍結。
林稔的爸爸被判了 20 年。
林稔的舅舅在林氏食品擔任總經理，也被判了 15 年。
聽說董姨的父母責怪董姨不能把哥哥救出來，不認這個女兒。
我媽擔心董姨在娘家受委屈，大年初二帶著我去給董姨拜年。
我們到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來董姨。
她穿著灰撲撲的袄子，被一個中年婦女拽著頭發。
小稔坐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喪門星滾出去，你哥一天不出來，你就別叫我嫂子，這是我家，你滾！」
我媽見董姨挨打，衝上去推開了那個中年女人，我抱住了哭個不停的小稔。
我媽氣得不行：
「你是小董的嫂子吧，這事你打小董有用嗎？小董也是無辜的。」
中年女人不依不饒，罵了一連串的婊子瘸子S八婆的髒話，還伸手推了我媽一把。
我媽本就瘸了一條腿，一下沒站穩摔在地上。
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衝過去扶起我媽。
董姨氣不過，上去給了那中年女人一巴掌。
對方瘋了似的尖叫起來，和董姨扭打在一起。
打到最後，董姨的父母和嫂嫂一起把我們趕出了家門。
我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麻袋把扔了一地的董姨的衣服裝上。
「你要不嫌棄，暫時去我家住吧！」
於是董姨抱上林稔，刪光了手機裡那一堆不接的電話號碼，來了我家。
4
我家在鎮子邊挨著農田的小路上，兩間土坯瓦房，用籬笆圍成了院子。
院子裡堆滿紙箱和瓶瓶罐罐，用塑料繩綁好一捆一捆摞著。
上廁所要走一百多米到田裡壘起來的茅草屋。
我媽把大的房間騰出來給董姨和林稔住，昏黃的燈泡用電線掛著。
林稔看著有些害怕，抱著董姨的腰不撒手。
董姨把我叫到身旁，把林稔和我的手放在一起：
「小和，小稔以後要麻煩你多照顧照顧了。」
我點點頭，緊緊牽住小稔妹妹的手。
農村的生活比董姨想象的還要艱苦。
農村的廁所就是幾塊板子搭在一個坑上。
經常有小孩子不小心掉進去，沒及時發現人就沒了。
每次董姨她們上廁所，我就說我也要去，打著手電筒給她們開路，時刻盯著，生怕出一點意外。
貧瘠的生活遮住了董姨身上的光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霧蒙蒙的。
好長一段時間，董姨就像失去了表情，沉默地坐著發呆。
我覺得董姨不太對勁，可我什麼法子也沒有，隻能和她一樣，坐著發呆。
3 月，小稔和我讀了同一所學校。
那天和往常一樣，放學後我到操場上等小稔一起回家。
一個黑色塑料袋砸在我頭上。
頓時袋子裡的衛生紙，碎紙片，鉛筆落滿我一身。
耳邊響起熟悉的譏諷聲：「垃圾妹，賞你了。」
聲音的主人是學校裡的小霸王，他父母在鎮上開了個麻將館。
我不敢招惹他，壓下心口的怒氣，老老實實撿著散落的垃圾。
林稔像一陣旋風衝過來，一頭撞向小霸王的肚子。
「你憑什麼欺負我姐姐，跟我姐姐道歉！」
小霸王怎麼可能道歉，他一腳踹到林稔身上，舉起拳頭就要打下來。
我嚇得一個激靈，頓時也冒了火。
揪住小霸王的領子，狠狠把他推倒在地。
小霸王的跟班們一看這可不得了，把我和林稔圍了起來。
當時我心裡就一個想法，決不能讓小稔受一點傷。
我SS把小稔護在懷裡，後背上挨了一拳又一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