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湛憋不住嘴角的笑,裝作勉為其難地喝了口粥,剛入口就皺起眉,但還是咽下去了。
「苦的。」
我驚訝:「大概是蓮子芯沒去幹淨,還是別喝了。」
心中卻嘖了聲,早上下錯藥了,本來是無色無味的毒藥的。
他奪過粥一飲而盡:「你親手熬的,別浪費了。」
我燦爛一笑:「阿湛對我真好!以後我天天給你送蓮子粥。」
陸湛勾了勾我的鼻子:「小沒良心的,現在才發現我對你好。」
他舊事重提:「以後那種話不能再說了知不知道,不許再將我推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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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見了碗底的蓮子粥,我的笑容越發燦爛,急忙承認錯誤,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
連續送了幾天蓮子粥,開春第一場朝會,皇帝突然吐血昏倒。
我聽聞消息,哭到不能自已,險些暈厥。在陸湛的病床邊,不眠不休地照顧了三日。
太醫查不出病因,我焦急到直接昏了過去,再次醒來,便得知自己有了三月身孕。
在小翠的勸說下,為了肚中的孩子,我總算肯休息片刻。
我伸伸懶腰,扶著小翠的手走出門,與陳大人狹路相逢。
看起來他是特意在等我,我吩咐小翠在遠處等著。
四下無人,他低聲質問:「陛下吐血的事,是不是殿下做的?」
他長嘆一口氣:「殿下,過了!」
我扯著嘴角:「爹爹再說什麼?念安聽不懂。陛下昏迷不醒,我擔心著急都來不及。」
我摸了摸自己還未隆起的小腹,笑得慈愛:「況且,我肚中已經有了陛下的孩子。」
他抬頭望天,長籲短嘆:「孽緣啊……」
送別陳侍郎,我馬上冷了臉色。
對著無人處說話。
「去辦三件事。
「第一,囑咐太醫隨便找個不治之症安在陸湛頭上,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背負克父名聲。
「第二,找人看好陳侍郎。
「第三,多往民間散播些我為了照顧陸湛衣不解帶,甚至病倒的故事。」
19
沒有任何徵兆,楚昂帶著人圍了乾清宮,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宮中侍衛握緊了腰間佩劍,厲聲呵斥:「楚將軍這是要謀反嗎?」
楚昂眸光晦暗不明,眼都未抬,提劍朝人砍去,不過一瞬便人頭落地,血液飛濺染髒了早就洗得發白的兔子劍穗。
一個時辰的血戰,楚昂連衣服都被血湿透,總歸是勝了。
他臉上帶著迷茫,全身都在抖,我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憐惜:「哥哥,辛苦了。」
楚昂臉上的迷茫褪去,蹭了蹭我的手。
見這邊快要解決,我拿著匕首往室內走去。
楚昂急急拉住:「安安,你答應我不S他的。」
我掙脫開他,雙手一揮:「你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烏泱泱一群穿著盔甲的人出現,帶頭的臉上有道長長的疤。
我揚高聲調:「楚昂意圖謀反,立即拿下!」
他滿眼不可置信,不斷呼喊著我:「安安!殿下,殿下……」
本該昏迷的陸湛居然醒了,我有些意外挑眉:「你居然醒了。」
陸湛面色慘白如鬼,全憑一口氣吊著,和幾個月前判若兩人,即便到這種時候,他還是笑得溫柔。
「昏迷時聽宮女說你懷孕了,便想強撐著看看你和孩子。」
我抽出藏在肚子裡衣服:「你說這個啊?假的嘍。」
陸湛隻覺得嘴裡苦澀發麻:「怎麼連這個都騙我。
「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安安,又何必搞這麼一出?」
我惡狠狠將刀捅進他的胸膛:「我、討、厭、你這副明明佔盡便宜,卻還假裝深情的模樣!
「裝了這些年你不嫌累嗎!」
大量的鮮血從他口中湧出,他笑得無奈,像是在看家中不懂事的孩童:「怎麼討厭我啊?」
面不改色將刀又送進幾分,惡劣地研磨。
陸湛疼到頭皮發麻,氣息漸漸弱了下去。
他安詳閉上雙眼:「是我欠你,若能S在你手中,也算無憾……」
全天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
於是,在他斷氣的前一秒,我湊近他的耳畔說了句話。
陸湛雙目圓睜大,滿是驚恐,拖著殘軀爬行到我腳下:「不可能!不可能……」
我後退一大步,整理好衣冠,看著他連S都不能瞑目。
「她說,她恨你。」
燦爛朝陽鋪天蓋地地灑下,我拿著早就準備好的聖旨走了出去。
「陛下,駕崩。」
虛空中出現幻影,她輕柔摸摸我的發頂:「安安,辛苦了。」
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殿下,現在我長得比你都高了。」
20
我不是陳念安,也不是安平公主。
在公主撿到我之前,我隻是個無名無姓的小乞丐。
他們以為我是來報仇的,隻有我知道,我是來報恩的。
我生於涼州,一個經年寒冷的地方。
遇見公主的那天,涼州已經下了幾天的大雪,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被凍得渾身麻木,瀕S躺在別人的屋檐下。
華貴奢侈的馬車停在屋檐前,少女天真爛漫。
「呀,這裡怎麼有個人?
「還和我長得好像!」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上的仙女。
世間緣分就是這般奇妙,她是尊貴無比的公主,我是流浪的小乞丐,兩個毫不相幹的人居然會長得如此相似。
公主教會了我很多,識文斷字,辨別是非。
她說她叫安平,是因為她的父皇希望百姓安居樂業,開創安平盛世。
她給我取名,平安,一輩子平平安安。
公主要走了,還不帶著我。
「平安,我隻是來涼州看望外祖母,外祖母病好,我也該回去了。」
我執拗拽著她衣服:「公主帶我一起。」
公主皺巴著小臉,我聽不懂她說的忌諱,聽不懂為什麼我和公主長得一樣,公主就不能帶我回去。
我思索片刻,撿起地上的石頭劃向自己的臉,被公主尖叫攔下。
她看著懵懂的我,無奈嘆息,用帕子細細擦幹我的手。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這麼血腥暴力呀。」
公主將我藏在皇宮,偷偷養著我。
「這是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
我眨眨眼,不知道該不該說,陛下和太子早就察覺到我的存在。
「你就是我們安平偷養著的小姑娘呀?」
陛下和藹撫著自己的胡子,我有些不知所措。
比我年長些的太子殿下扯著我的臉皮:「嘿,奇了,真和安平那臭丫頭長得一樣。」
陛下打落太子的手:「小姑娘的臉金貴,不要隨便去摸。」
偶爾,我們會玩身份互換的遊戲,她當暗處的影子,我做公主。
可我總是演不好,好在陛下和太子時常替我打掩護。
太子調笑道:「也就外面那些人分不清你和安平,也罷,就陪你們小姑娘玩玩。」
今天學堂上,陳大人多說了幾句公主的不好,我一來氣,就拔了他的胡子。
公主聽聞笑得樂不可支,隨後出去替我背黑鍋。
公主喜歡上了那個叫陸湛的敵國質子,我偷偷去見了他。
我討厭陸湛。
他的那雙眼睛,跟在涼州和我搶食的野狗沒有區別。
陸湛不是個善茬,可公主喜歡他。
所以,看見有人欺負陸湛時,我還是偷偷打跑了那些人。
有時候我想,那天那些人怎麼不打S他,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對陸湛說了謊,宮變那日,公主自S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恨他。
公主提都沒提陸湛,她笑著含淚對我說:
「平安,平安,一定要一生平安。」
21
刀疤男是平安父皇的舊部。
「殿下,楚昂在牢裡吵著要見你。」
我看著奏折,墨水滴到紙張上:【不見。】
我S了楚昂的爹,留了楚昂一命。
就像當年,他爹和陸湛裡應外合打開宮門,楚昂卻救了我一樣。
一報還一報。
刀疤男並不贊同,認為斬草要除根。
我面色不善地看著他,他急忙跪地請罪。
「楚昂若有本事報仇,我就在這,等著他來S。
「還有以後喚我太後,記著,別再忤逆我。」
陸湛S後,我成了太後,垂簾聽政。
朝中官員一半不滿,認為我一女子怎配臨朝掌政。
另一半大力支持,覺得我肚中懷著孩子,又手握聖旨,就該遵循先皇遺願。
民間我名聲一片大好,我嘔心瀝血照顧陸湛的故事傳遍大街小巷,百姓感慨:「陳太後當真是情深意重。」
婦科聖手信誓旦旦地診斷我肚中的孩子是男娃。
陳侍郎帶著全家告老還鄉, 我背後也沒有任何助力。
大臣看著我柔弱無力的臉和肚中的孩子,終究還是妥協。
一個女人, 翻不起什麼大浪花。
我笑了, 他們以為我身後毫無助力, 卻不知, 新上任的官員都是我的人。
從我得知自己懷孕, 便在謀劃怎樣利益最大化。
廢後是我故意放出,和陸湛吵架也是故意, 隻有這樣才能逃脫陸湛的眼線。
朝堂的官位,一個蘿卜一個坑, 空了我的人才能頂替上去。
回到寢宮, 小翠迎上來。
我問她發生這麼多事怎麼一句都不問。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 認真回答:
「我什麼都不懂,可我知道, 小姐在哪, 我就在哪。」
這丫頭,跟我當年一樣, 認S理。
22
朝堂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好後, 我換了身衣服出宮。
刀疤男問我去哪。
「S人。
「少了一個。」
松鶴寺的空無, 年少成名, 被譽為我朝第一高僧。
當年陸湛起兵造反, 出師的名頭就是空無的一句箴言。
「下將傾,真龍天子現,分一卒。」
空無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意外, 坐在棋桌下棋。
「你來得比我預想的要晚些。」
我在對面坐下,持白棋, 對著空無的黑棋步步緊逼。
一局結束,白棋勝黑棋。
我用力掀翻棋局。
「什麼時候猜到我不是公主的?」
空無笑了:「沒有誰家的公主, 能挑著兩擔柴火, 連氣都不喘。」
我拔出長劍橫在他的脖子旁:「你後悔嗎?後悔當年說出那則預言幫助陸湛嗎?」
竹影婆娑,他彎腰拾起棋子:「我沒有幫誰,一切都是天命。
「我當年將你藏在寺中,也是天命。」
誠然,拋開這點,陸湛是個好皇帝。
「黑那」空無那雙向來清明的眼睛, 難得浮現一絲復雜的神色, 最終歸於平靜, 又向前幾分, 將柔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出來。
「我無悔。」
「好一個無悔。」
手起刀落,血液飛濺,我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空無看著女孩走遠, 下意識伸手, 卻隻是一場空。
我的手在抖,出了門瞬間失去力氣跌坐在地上。
刀疤男問過我, 計劃中的每一步他都能理解, 唯一不明白就是,空無為何會幫我圓這個謊。
那個溫暖的秋日,我趴在石桌小睡,空無克制又隱忍地落在我耳畔的親吻。
黑夜褪去, 天幕漸漸變亮,我擦幹手中的血,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