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實到這,我都覺得祖母是個和藹平凡的老太太。
直到那次,她在街頭下棋輸了,不服氣,偷偷半夜爬牆到人家院裡,把人家晾在外面的褲衩子都剪爛。
她還覺得不夠解氣,就半夜借著月光,給人家菜地全部犁了一遍,種上香菜,她才滿意地回家睡覺。
還有一次,我買到了假話本,被騙了五十兩銀子,我祖母知道後二話不說背起籮筐,往那奸商身上扔蠍子,蜥蜴,蜈蚣,蟾蜍,花蛇。
“敢騙我孫女,你算是踢到鐵板,老娘我才年五十,一身的牛勁沒地方使呢。”祖母面色猙獰道。
此後,京城的商販到我這都是老老實實的。
3.
五年後。
我,白棠,成了京城萬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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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過這種迷是屬於強制愛,人見了不得不愛,馬車見了不得不載,地痞流氓見了都繞著走的那種。
不建議京城的好女娘參考我的個人案例。
皆因,我內有強悍如虎的祖母,外有神秘臭豆腐愛好者的組織偏袒我。
兼莫名其妙和京城世家貴族的小姐公子有娃娃親,卻因此和他們都成為了朋友。
自然,也有討厭我的人。
他們說,不要以為你娘會做幾個臭豆腐就了不起,我祖上五代都沒有平民血統的。
呃,那些人第二日哭喪著臉在我家門外道歉。
我知道是神秘的臭豆腐愛好者組織幹的,因為如果是我祖母幹的,他們估計得第五天才能下床。
也可能一輩子都下不了床。
我爹娘仍在外遊歷,如今遠在儋州吃蚝肉,管不了我哩。
照理說,被過度寵溺的我本可以在京城橫著走,成為一個極壞的,霸道小女娘才對。
好在我姑姑白天對著我念經,夜裡敲木魚的聲音提醒著我要做個善良的好女娘。
但我也沒有成為世人眼中的榜樣,比如像我表姐那般知書達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刺繡彈琴的大家閨秀,而是成了京城平平無奇的小女娘。
白天,我和王太傅的孫子王勳到山上挖野菜,做涼拌野菜,吃野菜。
夜裡,我和元熙郡主到花樓裡吃宵夜,順便看膚白貌美小郎君的腹肌。
我在京城的日子過得倒是愜意平淡。
直至那日我和丫鬟青豆兒找茅廁,不小心闖入京城才女比試的現場,還在臭豆腐愛好者的哄騙下報名成功。
天爺啊,我隻是個草包,唯一的美德是挖淨京城的野菜,讓戀愛腦千金無菜可挖,乖乖回家。
六神無主的我打算夜裡翻牆找元熙郡主商量時,卻在同一面牆上看到熟悉的面孔。
我那姑姑老掛在嘴邊誇贊的表姐,名門淑女樓綺雲。
“咦,表姐你怎麼學壞了。”我驚詫問。
牆頭的樓綺雲不屑地答:“別用你那幼稚的思想揣摩我,本小姐才不稀罕去花樓,而是去辦正事。”
我趴在牆頭上笑嘻嘻問:“表姐是有什麼正事非在月黑風高時候辦呀,不如同我去花樓,今晚來了批邊塞來的小郎君,小麥色的肌膚,可得勁了。”
“笑得淫蕩,印堂發黑,我勸你今晚不要出門,不然必定發生血光之災。”她說完就翻牆而去。
我,不嘻嘻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表姐平日裡看著嫻靜美好,心腸竟如此壞,我人好色點而已,她怎麼還詛咒上。
而我天生叛逆,還快馬加鞭趕到花樓。
4.
我在花樓裡喝著菊花釀哭訴心中苦楚。
如果我參加京城才女比試,草包的事實鐵定瞞不住了。
這麼多年來,那些叔叔伯伯,嬸嬸娘娘,因為我娘的臭豆腐對我的濾鏡很深,搶著把自家孩子與我結親。
如果被他們知道我是廢材的話,肯定會心碎的。
虧他們疼我這些年,還叫他們被人看笑話。
我就不是人了。
元熙郡主安慰我,叫那些身穿異域服飾的邊塞小郎君跳舞,她還喊著:“都沒吃飯嗎,大力點扭,誰能逗我姐妹笑一笑,大大地賞。”
那些郎君聽到後,瞬間扭得身上的鈴鐺叮叮響。
我和郡主兩人同時看花了眼,口水直流,正當一排的小郎君要表演翻跟鬥時,那元熙一定是吃錯藥,居然跟我說有事先走,回見。
她溜走後,門又被人打開。
我還納悶她又回來,卻眼見一個身穿素淨華服的俊朗男子,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面如冠玉,那雙溫潤的鳳眸與我對上,他清冷地問我,元熙是否還在。
這人估計也是元熙請來的喝酒,穿著打扮夠新鮮,有很好地借鑑最近流行的清冷禁欲風。
我朝他眨眨眼說:“不巧她剛走,你就來,不過你同我喝花酒是一樣的。”
反正我和郡主的酒錢都是記在同個賬簿上的。
男子愣住,仿佛無法接受與我喝花酒,他臉色緋紅並義正言辭地拒絕:“你休得孟浪,我豈是你想的那種人。”
我迷糊了,莫非與我喝是另外的價錢。
他說罷,離去時像隻被驚嚇的兔子慌忙地破門而逃。
我突然想起要問他些事情,隨後又急忙跟上他,緊跟著那男子到外面柳巷。
“小郎君,等等我。”我邊追邊說。
那玉面小郎君反倒是如同阿貓叫狗,越行越快。
這人是怎麼回事啊,是想比誰走路更快嗎,那麼我就奉陪到底。
本小姐我可是京城暴走冠軍。
不覺間,我們兩人走到了西陵橋上,他終是在橋中間停下,月光灑落在他身上,人如芝蘭玉樹。
我在橋下真的很想問他,走這麼快是趕著搭船嗎?
“姑娘,你為何追著我不放,莫非你是對我,對我……”他結結巴巴地問我。
我在月光中又看清了他牙齒縫裡的菜葉。
沒錯,我光憑半截菜葉就可以認出那是我一直很想挖,卻挖不到的野菜,這才心心念念追著他。
我單純想問他今天在哪家店吃的野菜。
“小郎君,可否告訴我,你今晚在哪裡吃到蕨菜,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有些不敢置信,眼角泛著淚水問:“我對姑娘來說是很重要的嗎。”
哈,我剛剛是這樣表達的嗎?
“反正算是很重要,你究竟是哪裡吃到的呀?”
“這是我在香雲寺附近挖到的野菜。”他眼眉羞赧答我。
我哈哈大笑,原來他也是愛挖野菜的同道中人,趕忙問:“敢問郎君挖了多久野菜,什麼時候開始挖的?”
以後要不要和我,加上王勳他們一起挖?
本來想問的,但覺得這位郎君有些腼腆,等熟點再問吧。
玉面郎君嘴角淡笑回:“鄙人不才,剛開始挖的第一個月。”
我嘴角迅速下沉:“那麼,就此別過。”
留他一人在風中凌亂,臉色晦暗不明。
因為我真的是太嫉妒了,嫉妒他剛入門挖野菜就能挖到稀有級別的野菜。
區區新手同我說這些,分明就是炫耀。
憑什麼他都可以,我就不行。
我挖了十年的野菜,從娃娃開始抓起的呀!
5.
我越想越酸。
往回走到花樓,領著我的丫鬟青豆兒開啟暴走模式,從西市走到東市。
這會子店鋪多數已關門,街道上冷冷清清。
唯有一位看相的師傅的攤子熱熱鬧鬧的,上面的旗子寫著:女娘免費看相,男的不看。
如此雙標的看相師傅引起我的注意。
我和青豆兒也跟著那些女娘後面排隊,倒要瞧瞧是何方老色鬼。
離得越來越近,叫人意外的是看相師傅年輕極了,白淨斯文,一副謙謙君子樣。
不過他年紀輕輕就非常好色,摸著那些白嫩的小手,翻來翻去。
哼,齷齪下流。
那師傅念念有詞:“這位姑娘,我看你雙目若桃,臥蠶飽滿,颧骨有肉,注定一生有很多個男人,看怕也是傳聞中的一妻多夫命了。”
嚇得女娘抓緊他的手道,師傅你可要幫幫人家吶。
兩人就握著手聊起來。
我和青豆兒看著那人越來越熟,像認識多年的人。
輪到我時,我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假胡子,歪嘴笑道:“表姐,這原來就是你說的正事,怪不得要在夜晚辦呢。”
身穿玄色袍服的樓綺雲慌忙捂住我嘴。
然後二話不說,連攤都不收,拼命往大路逃,我和青豆兒緊追著她跑。
她逃,我追,她插翅難飛。
呃,她也不算難飛,畢竟我沒多久就摔了個狗吃屎。
還是青豆兒扶著一瘸一拐的我回府,原來這就是她說的,我今晚會有血光之災,還真有兩把刷子。
6.
春光無限好,我哼著小曲來到表姐房門。
侍女替我開門,樓綺雲坐在金銀花藤架的的秋千下,一臉柔和地繡著帕子,她見是我便笑吟吟:“表妹你來了,請坐,杏仁兒快快上茶。”
我大為震驚表姐的變臉技術,稍稍後退半步,最後還是受不了她的S裝樣:“裝,一天到晚就知道裝,別以為我忘記了,昨晚是誰在那摸小女娘的手,虧你還說我淫蕩,我好男色,你好女色,不是一樣色。”
樓綺雲扮無辜,說聽不懂我說什麼鳥語。
我就繼續發力:“別裝了,去年我就見到你拿著本厚厚的《女德》扔進火爐裡取暖了,還有你陪姑姑念佛經,佛經下面的是話本子,還要我繼續舉例嗎?”
樓綺雲把刺繡扔一邊說:“那你到底要我怎樣?”
她恢復平常對誰都拽拽的口吻,我感到十分親切,於是半蹲在她雙膝前:“我的大表姐,你這會幫幫我,我知你最厲害,琴棋詩畫樣樣精通,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學藝不精,隻會挖野菜……”
樓綺雲打斷我:“講重點。”
啊,這不得鋪墊一下,那我隻好直說:“你替我參加京城才女比試,戴著面紗,大家也分不清我倆,屆時表姐你隨便點,不用樣樣拿滿分。”
畢竟我看著就不大聰明的樣子,樣樣厲害倒叫人生疑。
樓綺雲睨我一眼:“然後你就不把昨晚的事情揚出去了?”
我說何止,還要天天送她野菜吃,她的臉色迅速變得嫌棄:“野菜就免了,比試就包在我身上。”
我和表姐達成共識:
白天我挖我的野菜,她替我參加比試。
晚上我去花樓喝酒,她去做看相師傅。
姐妹倆互相打掩護,姑姑依舊每日敲木魚,而祖母最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條鱷魚,一隻花紋大貓,整日忙著在後院喂肉,壓根沒精力管咱們。
這日子老快活了。
7.
我想著還是去香雲寺碰碰運氣。
那位玉面小郎君說過這寺廟附近有蕨菜。
我拉著青豆兒上山,帶著挖野菜的各式小鏟子,裝備齊全。
本來王勳也要來的,可惜他前段時間和其他伙伴在山上被豪豬拱到屁股了,到現在都不能下床。
真是怪可憐的。
須知挖野菜有風險,各位要保護好自己的翹臀。
這日天氣好極了,濃白的雲朵落在寺廟的琉璃瓦上,而朱紅的建築又嵌在遠山綠林中。
我和青豆兒歡快地爬上石梯,準備尋覓心愛的野菜時,青豆兒居然跟我說她要找茅廁。
哎這人,我都不想說。
每次出門都要找茅廁,不過我習慣了,兩人就約好到西山下匯合。
我背著草編籮筐到處轉悠,轉角有棵菩提樹蒼翠欲滴,樹下有位穿雪白雲紋長衫的男子,正心如止水地跪在蒲團上跟著老方丈念經。
他合著雙眼,神態虔誠,頭束白玉冠,樹上透出斑駁的光影落在白玉無瑕的臉上。
我多看幾下,認出他是那日花樓的玉面小郎君,他在白天下看更甚清雋。
估計是個頭牌。
據元熙郡主說,上次那批郎君壓根不是邊塞來的,而是花樓特地讓他們每日跑去天青湖曬出小麥色肌膚的。
現在花樓確實卷,立個人設也要實地專研。
我甩甩頭移開目光,還是挖野菜要緊。
春光無限好哇,青豆兒那S丫頭怎麼還不來找我,我哼著小曲時已經將籮筐填滿蕨菜了。
一籮筐鮮嫩的蕨菜,根根都手指般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