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連謊都不會撒了。
南乙站在門口,做了整整十秒鍾的心理建設。畢竟一小時前他才從這兒狼狽地逃出來。
看著手裡的早餐,他深吸一口氣。幹巴巴道歉顯得太沒誠意,至少買點吃的,一邊吃一邊說可能會好一點。
可下一秒,他又後悔了。
為什麼要道歉啊?秦一隅也沒為他夢遊強吻自己道過歉啊,這人還蒙在鼓裡呢。
是啊,因為他壓根兒不知道。
不知道就沒錯了嗎?那夢遊殺人是不是也不用判死刑啊?
可能真的不用……
腦子裡好像有兩個人在吵架,快把他逼瘋了。就這樣他杵在房門口,始終沒能打開。
直到門自己開了。
裡頭的秦一隅和外面的南乙大眼瞪小眼,三秒後,他被秦一隅笑嘻嘻地拽了進去,砰一聲關上了門。
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腦子裡關於到底該不該道歉的激烈辯論甚至還在繼續,秦一隅忽然就抱住了他。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秦一隅的,縈繞在他耳邊。
“你回來了,我一醒沒看到你,找了半天。”
“等一下,我……”南乙試圖推開他,但又怕力氣太大弄翻了盒子裡的奶油面包。
可他卻得寸進尺,埋在他側頸,嗅了嗅,“你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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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痒。
南乙躲了躲。
停。
他試圖讓一切正常點,可秦一隅似乎不這麼想。他注意到南乙手上拎著的甜品盒,眼睛一亮。
“這是給我買的?”
“嗯……”事實確實是這樣。
怎麼這麼愛我?昨晚親到沒力氣睡著,早起還去幫我買早餐。
秦一隅美滋滋地從他手裡拿過早餐,又把人拽到床邊,“你吃了嗎?”
南乙搖頭,面對面和他坐在床沿,有好多話想說,但都梗在喉嚨裡。
他昨晚真的不應該喝酒的。
早上起來看到被弄到地上的校服外套,他就知道完蛋了,雖然一直想找個機會告訴秦一隅,但沒想過要在完全不清醒的時候說,明明藏得好好的,明明可以在更鄭重更理智的時候坦白。
記憶斷斷續續地回溯到腦中,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攥住他衣領吻上去的畫面,可怕的是甚至還是舌吻,好多次……
這都要怪秦一隅該死的夢遊。
自己會舌吻也都是跟他學的。
是不是喝多了想找機會報復回去啊?南乙實在搞不懂自己當時到底是什麼念頭。
“吃嗎?”
思緒一秒鍾回到現實,四分之一顆草莓被叉子插住,輕輕地抵在他下唇。
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和平時很不一樣,沒有了狡黠、玩世不恭,裡頭泛著柔軟的、愉悅的光,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南乙垂眼,盯了一秒被刷上糖漿的草莓。
“我知道你不想吃甜食,草莓也不喜歡?這算是水果吧。”秦一隅問。
他原本想拒絕的,他是非常會拒絕人的人。
對秦一隅除外。
南乙沒有直接張嘴,而是用手拿過叉子,吃掉。
好酸。
他非常不能吃酸,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秦一隅忽然笑了,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和他高中時一模一樣。南乙被這個笑晃了眼,一時間有點出神,可沒想到的是,秦一隅竟然直接捧住了他的臉,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南乙渾身都僵住了,連酸味也感知不到了。
“你好可愛。”
這句話令他想到了昨晚的“你好漂亮”。
他差點嗆到。
作為一個天生就很會設立邊界感的人,南乙從小就不喜歡和除家人外的人有過多的親密接觸。小時候因為長得可愛,爸爸的同事來家裡做客,總免不了逗他。
有次,一位熟悉的阿姨忍不住親了一口他的臉蛋,年僅四歲的南乙就板著一張小臉,認真說:“阿姨,我不喜歡別人親我的臉,可以不要親嗎?”
這件事後來也成為趣談,多次被父母拿出來開玩笑。
長大後的南乙也是一樣,潔癖嚴重,界限分明,不喜歡別人用自己的東西,不喜歡太過親密的互動,哪怕是遲之陽,都僅限於搭肩而已。
秦一隅除外。
他嬉皮笑臉地把南乙有生以來的所有雷區都踩了個遍,不,他甚至是在上面跳踢踏舞,還扭過臉得意地衝他眨眼,大聲喊你這人真好玩兒!
然後呢?守在雷區中心的南乙驚訝地發現,每一顆雷都啞炮了。
他根本拿這家伙毫無辦法。
面對這張臉,看著秦一隅大口咬掉帶奶油的面包,18歲的他甚至不能像4歲那樣對他喊停。
可怕的是,他第一反應竟然是,嘴角沾了奶油,想幫他擦掉。
南乙被自己嚇到了。
他立刻撇開臉,強迫自己去回憶在跑步機上翻來覆去思考的話術,趕緊澄清昨晚的不良行為,可開口時,卻不自覺選了最直白、最莽撞的一種。
“我昨晚喝多了。”
秦一隅望著他,眨著那雙貓科動物一樣的眼睛,盯住他難得窘迫的表情,好幾秒後,忽然笑了出來:“你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他伸出舌尖,舔掉了南乙很在意的那一點奶油,然後繼續說:“這是很正常的事啊,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情侶都會接吻不是嗎?他們充其量也隻是比普通情侶在剛交往的時候多親了幾次而已。
南乙內心卻根本無法接受。
喝醉酒抱著人親個沒完還親到一張床上,這哪裡正常了?
還是說這對秦一隅來說見怪不怪?
他又一次想到,自己起床之後躲在洗手間拿手機搜索的內容。
遇到這種事,他根本找不到一個靠譜的人問,遲之陽比他還遲鈍,這輩子連女孩兒的手都沒摸過,更別提酒後亂性,他酒後隻會當街唱歌跳霹靂舞。
他隻能在網上檢索,還特意開了無痕瀏覽。
[喝醉之後不小心親了別人怎麼辦?]
答案千奇百怪,有建議攤牌道歉聊一聊的,也有裝傻假裝無事發生的。
根本幫不上忙。
[接吻之後還能不能做普通朋友?]
這一問更可笑,檢索出來的第一條帖子竟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星座分析。首圖上大大的一行字:
[火象星座:在一起了才能親嘴?]
南乙盯著那句話看了三秒。
當時他還不信,覺得星座這種東西都是先入為主的對號入座。
現在看到秦一隅的反應,他信了。
你們獅子座……
“我不是不好意思,我……”
我不是故意要親你的啊,能不能忘了,就當是我酒後亂性?
他實在沒辦法把這些說出口,聽起來完全就是一夜情之後想撇清關系的渣男。
忽然,門外傳來遲之陽和李歸說話的聲音,南乙忽然找到了一個完美的理由。
“我不想因為這個,破壞樂隊之間的平衡,或者說影響我們的比賽,所以能不能……”
當昨晚的事兒沒發生過。
秦一隅同意得比他想象中還要輕松:“可以啊。”
他咽下面包,兩手捧起南乙的臉,笑起來的樣子像隻被撸得很開心的大貓:“地下嘛,我懂的,之前我認識一成都的樂隊,裡邊兒那個貝斯手和鼓手也有一腿兒,他倆就是地下,沒人知道。”
地下?
地下炮友?
“你放心。”秦一隅甚至真的舉手發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他舉的是左手,但因為手傷,沒辦法好好地彎曲小指,於是他快速換了一隻手,重新比了發誓的手勢。
南乙卻因為這個小細節開始心疼。
而他看上去實在開心,就像一個得到心愛玩具的男孩兒,令他不僅陷入思考:這個人是真的很想要與他建立這樣的關系嗎?
“秦一隅。”他輕聲叫了他的名字,“你真的很想嗎?”
秦一隅也放下了那隻還在起誓的手,笑著說:“真的啊。”
“特別特別特別想。”他的奶油沒能完全舔幹淨,看上去有些傻氣,語氣又過分虔誠,“隻要你喜歡,我怎麼樣都可以。”
天真的表情出現在一張擅長遊戲人間的臉上,可真是蠱惑人心。
窗外鳥鳴喧嚷,房間裡暖氣太熱,南乙手心冒了層薄薄的汗。他知道,就算自己建立再高再堅固的防線,秦一隅也總能輕而易舉找到一架無限延伸的天梯,爬上來,坐到他的城牆上,晃蕩雙腿,笑嘻嘻衝他招手,衝他大喊。
[你躲不掉的——]
他輕輕嘆了口氣。
“先說好。”
你完蛋了。又妥協了。一個聲音在腦中說。
這是沒辦法的事,他是秦一隅。另一個聲音說。
南乙垂著眼,清醒地看著自己滑入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