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不管我前塵往事,隻要我一日溫順,博他歡心,總能留我一條活路。
旁的叫我自己想辦法處理幹淨。
回府已是深夜,一路上思緒煩亂,接下來又該如何應對,滿身疲憊欲上床躺屍,隨身侍候的小丫頭說今日有人入府,叫她把東西給我。
這小丫頭是那美人胞妹,當初她病重,是我替她尋醫問藥。
美人是為報我救命之恩。
帝王薄情家,仗義屠狗輩。
我從小丫頭手中接過物件,正是當初黎恆為我及笄親手打磨的白玉簪。
他要小丫頭轉告我,明日後山相見。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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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朝堂爭鬥。
鄭家欺我,我自要還擊,一連幾本參奏。
鄭將軍是武將,還不上嘴,又罵我是霍亂朝綱的妖孽。
我哼一聲,罵都罵不出花樣。
李澤川還是那副坐山觀虎的玩味表情,不偏不倚。
下朝時鄭將軍面色陰暗,低聲提醒我莫忘赴故人之約。
車輪碾碾行至後山。
剛登山頂身後有人,我本能出S招,卻被人輕易擋下。
“如此學藝不精,我的小徒弟怎敢做太子之師?”黎恆聲線溫和,卸下我招式,又於我腰間一攬“怎的瘦成這樣。”
自下山入世,終日殚精竭慮。
當初雲頂山莊那個無憂無慮隻知玩樂的姜嫣嫣,刀尖舔血時,我早已忘了將她埋在何處。
黎恆擁我入懷,我恐有眼線,急忙掙脫。
他卻不由分說更加抱緊我,聲音滿是溢出的思念
“嫣嫣,五年了,你這孽徒好狠的心!”
姜嫣嫣,我的本名。
曾被黎恆無數次咂摸在唇邊。
我片刻貪戀他的懷抱,放松著腦子裡那根幾乎要崩斷的弦。
黎恆告訴我鄭將軍已經查到我的身世,沒有當眾揭穿,是想與我談個交易。
我周身血都凝住了。
鄭將軍能逼黎恆上殿,那山莊眾人處境又該如何?
“莊主已逝…”
我眼眶泛酸。
當年,父親將我託付給雲頂山莊故交老友。
可莊主年邁禁不住一個五歲娃娃皮猴樣難纏,我爬到他背上揪他白髯,疼的老頭直吸冷氣,卻不忍斥責我半句。
黎恆在旁實在看不過,請命帶我。
黎恆是雲頂山莊最出挑的人,一襲白衣如上仙下凡。
我不過孩童,亦生貪念。
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心中的神仙。
此後我喚莊主師公,叫黎恆一句小師父。
師公是這世上最好的小老頭,每當我惹惱同門師叔師姑,黎恆要罰我。我就大叫著師公救我!然後一頭躲在師公身後,對著黎恆狐假虎威吐舌頭扮鬼臉。
黎恆道師公將我縱的膽大妄為,恐出禍事。
師公總是笑眯眯道“縱有天大的災禍,我這把老骨頭頂著。”
未曾想這禍事他愛徒黎恆首當其衝。
及笄那年,我在黎恆茶中下迷情藥,
他忍的眼角緋紅,被我堵在房間,我一把將他推倒在床榻,利落拔掉白玉簪,黑亮長發一瀉千裡,發梢掃過他身子。
我用玉簪挑他衣衫“小師父~師恩難報~”
黎恆整個人像被燒紅一般,無力止我手腕,咬牙罵道“那裡什麼恩義!你隻不惹禍不牽帶為師就罷了…”
語至最後,已不成調。
可如何不牽連,出此禍事,師公面前,黎恆跪的堂堂憑S憑剐。
門主徘徊瞻眺,不知如何向我父親交代,
我斜靠殿柱,懶洋洋道“何須與人交代,我嫁小師父自是願意的~”
莊主氣得老臉漲紅不忍責我,怒斥黎恆教徒無方,要將他打S給我父親一個交代。
我來了精神,喜氣洋洋“師公不知~小師父教的極好,他…”
黎恆一把捂住我的嘴,耳朵尖都紅透了。
我的小師父呀,臉皮薄很。
莊主硬著頭皮,下山去請罪於我父親。
莊內則一派喜氣洋洋,布置我與黎恆的婚事。
誰料莊主帶回我家中突發變故,父親託孤的消息。
莊主嚴禁任何人將消息透露給我。
可我到底還是知道了。
婚期將至,我問為我縫制喜服的小師姑。
“我爹娘兄長如何不來,可是時間久了忘了我了?還是生我的氣了……”
我神色悵然,小師姑不搭話,扭過身抹不幹淨眼角的淚。
我知定是出事了,跑去師公修行處欲問個清楚,卻聽到房內黎恆賭咒發誓會護我餘生周全,絕不讓我淌此渾水。
人長大原需一夜而已。
我扯黎恆下水,又棄他於苦海之中。
我一意孤行,
如今更是連累了山莊眾人。
鄭將軍要黎恆告訴我,我們目的相同,弑君奪權。
我隻需要順路幫他們收拾了太子小殿下。
沒了太子,大皇子成了唯一的儲君人選。
事成之後保我位列三公,此生無憂。
往昔山莊內,天塌地陷有師公有黎恆,我自肆無忌憚快意人生。
如今,刀山火海,我已行至此處,不敢回首。
05
殿中講學。
小殿下連喚我幾聲,我堪堪回過神來,正對太子那雙亮堂堂的眼睛。
“少傅~如何不講了?是孤哪裡惹小師父不高興了?”
小師父三個字從李澤川嘴裡說出,帶著一股子別有它意的輕視揶揄。
從小殿下嘴裡說出,卻至真至純。
“小師父莫要憂心,孤定不會叫父皇扣你俸祿的~”說的一板一眼。
我搖頭淺笑,輕撫他頭頂。
他隻有五歲天真爛漫,李澤川政事繁忙,小殿下終日與我相伴,常能赤子之心,撫我被滔天恨意煎熬的破碎心尖。
稚子無辜。
“小師父,秉政勞民如何寫~”
我持小殿下手,一筆一劃寫字。
越貴妃與大皇子卻不期而至,他們是帶人來為小殿下量衣的,幾日後便是小殿下的生辰。
宮人量衣時請示,兩月後便是中秋家宴,可需提前置辦出吉服來,又怕殿下貪長,不知留多一寸夠不夠。
大皇子嗤笑一聲,越貴妃說不必,若需要臨近置辦即可。
他們心有成竹,小殿下用不到那身吉服了。
大皇子冷眼瞧我,勝券在握。
越貴妃更是向來眼高於頂,對我不屑一顧。
如今我有短處捏在他們手裡,更當我如蝼蟻一般。
越貴妃是李澤川太子潛邸就跟隨在側的,自認與陛下年少情深。
我如今身居高位,亦要受此闲氣。
當日隻是伴讀的兄長,又是如何呢?
兄長是這世間最溫和的人。
清新俊逸氣質如玉,每每打馬過街,京中貴女都會提前定下街邊商鋪閣樓,爭相觀瞧,再掩扇面紅。
每去山莊見我,兄長定要帶著許多新奇玩意。
我喚他阿兄,他會柔聲應和,一聲又一聲。
那樣太陽般耀眼的人,被慣以汙名,倒刺庭杖活活打S的時候,該有多疼,S後得知連累全族被屠,怕是魂魄都要絕望碎裂。
小殿下拉我的手搖晃“孤要做新衣裳了~給少傅也做一身一模一樣的好不好~”
就像是平日裡他有了什麼好吃的點心,新奇的玩意兒,他總會想著給我留下一些。
李澤川常打趣他“認臣作父”。他也會正經回“敬師如父”。
我蹲下身,替小殿下擋住大皇子那惡毒又灼熱的目光,柔聲道
“殿下的衣衫樣式,臣不能穿。”
越貴妃冷笑一聲“好一派師徒情深,太子如此看中少傅,生辰宴上少傅要多敬太子一杯酒水才好。”
生辰宴上陛下、太子酒水皆由專人查驗。
可若是我親手遞上的,沒人會驗,太子也一定會吃。
當晚黎恆又來找我,轉交我一包藥粉,見我痛苦神情,眼中閃過心疼
“嫣嫣若你不想,我帶你走。從此天涯海角,自由自在。”
我攥緊那包藥,緊閉雙眼不讓淚水湧出,忍到渾身發抖。
身負血海深仇,如何自由自在。
小殿下生辰那日,整個皇宮燈火通明一派喜氣。
李澤川也頗有興致多飲幾杯。
鄭將軍於下座周身肅S,臺上越貴妃時不時看玩鬧的小殿下,像是盯著獵物。
小殿下跑的滿頭是汗,依偎到我身側,就著我的手飲下滿滿半杯牛乳。
片刻後小殿下突然捂著肚子喊疼,奶媽言道怕是剛剛生牛乳貪涼多吃了幾口,請旨抱小殿下先去歇息。
大皇子趁機趕忙提出自己同去關照,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
李澤川醉眼朦朧,當下應允,還破天荒的贊了大皇子兩句。
“你與太子是血親,都是朕的骨肉,如此甚好!朕心安。”
這讓大皇子頗為動容,李澤川向來不喜他,大皇子隻以為是偏心。
我卻知道,因為李澤川每每見到大皇子,總會想起自己在先帝面前也曾唯唯諾諾,保護不了自己想要護住的一切,毫無還手之力。
小殿下牽大皇子的手“兄長同去,大哥哥陪孤~”
大皇子眼中糾纏一閃而過,末了還是回握住那隻小手。
我冷眼觀瞧,飲盡杯中殘酒。
“難得今日歡慶,少傅別在那自己貪杯,也來助助興嘛~”越貴妃盯著我看。
“他一個男人,有什麼花樣,不如愛妃為朕舞一曲。”李澤川替我阻攔。
我放下酒杯“難得貴妃娘娘有雅興,臣願舞劍助興。”
席間亦有嗤笑,文臣舞劍,不過是為博天子歡心的把戲,不入流。
我持劍起舞,李澤川看我目光深深。
鄭將軍和越貴妃都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按照計劃我會一劍刺進李澤川的胸膛。
弑君投名,換山莊無虞。
鄭將軍甚至為我擊箸為節,節奏漸快,我仰身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在眾人叫好聲中,將劍身直刺入鄭將軍心口。
06
事發突然,席間眾人倉皇頓亂。
越貴妃驚慌起身,金簪相撞酒汙羅裙,她聲音顫的不像樣“阮清安!你大膽!”
血飛濺我臉頰,溫熱腥臭,我持劍回身如地獄出來的鬼差。
單膝跪地朗聲道“陛下,鄭將軍通敵叛國,以被正法。越貴妃謀害先皇後、殘害太子,請陛下聖斷。”
越貴妃臉色慘白,跌倒在地,幾步踉跄爬到李澤川跟前“陛下!陛下莫要聽信奸佞胡言!”
李澤川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越貴妃,面露寒光“鄭氏,朕本來想留你一命的,可你不該害皇後,更不該想害太子。”
鄭氏父女不知,從開始就是我與李澤川布好的局。
李澤川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鄭氏在李澤川身邊安插大監做耳目,我們將計就計,讓他們誤以為李澤川不知我是女郎,不明我的身份。
我是一步一步被他們逼至此處。
卻不知另一美人傳回去我在山莊與黎恆往事的情報,是我故意放在書房暗格的引子。
李澤川不僅多疑,且锱铢必報。
當年告發潛邸秘聞的鄭氏一族,李澤川怎會放過他們。
如今實證在手,那包毒藥。
先皇後突發惡疾暴斃,實則是中毒身亡,那毒與黎恆交給我的一樣。
“我沒有!”越貴妃雙目灌血,如利劍似將我貫穿“阮清安,你栽贓我鄭氏一族!我父親何曾叛國!”
“黎恆。”我輕吐兩字,目光看向鄭將軍身後一隨從“既來了,何不以真面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