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著病床上的我,如果我不回去的話,是不是就會永遠這樣睡下去?
「媽,你讓她進來吧。」
梁竺替不省人事的我擦完了手,總算說了句人話。
「小竺……唉,好吧。」
我不知道梁竺給我媽灌了什麼迷魂湯,她的話竟然比我的話還要管用。
晚晚進來之後,我媽就出去了,她一刻都不想見到晚晚,看來以後要跟晚晚結婚,還得廢我好一番口舌才能讓我媽松口。
「真難為你了,一個瞎子,還要這麼勞心費神地照顧颍東哥,你放心,等颍東哥醒過來,我會為你好說幾句,讓你能多分一點離婚財產的。」
晚晚真善良,這個時候了,還在為梁竺著想。我忍不住搖著尾巴在她身邊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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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穎東告訴你要跟我離婚?」
梁竺彎著腰,繼續給我擦著手臂。
「自然,我回國後,颍東哥第一時間就告訴我,要娶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醒不過來了。」
啥玩意兒?
我想我的震驚和向晚是一樣的。
9
「你什麼意思?」
「我怎麼就醒不過來了,梁竺你給我說清楚(汪汪汪……)」
「醫生說了,崔穎東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我感覺天都要塌了,狗屁股啪嘰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不就是被桌角磕了一下,怎麼會變成植物人!」向晚抓住梁竺的衣領:「梁竺,是不是你不想離婚,故意謀害颍東哥!」
「我謀害他?向晚,跟你做的比起來,我可善良太多了。」
梁竺甩開向晚的手,那雙空洞無光的眼睛直直盯著向晚,有種森然的詭譎。
向晚好像被嚇到了,身子往後退。
「上大學那會兒你就經常安排地痞流氓騷擾你,故意讓崔穎東看見,好讓他英雄救美。在他眼裡,你身世悽苦,柔弱可憐,次次為你出頭。他本來是個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卻因為你學會了翹課抽煙喝酒打牌,三天兩頭跟人打得鼻青臉腫,還沾沾自喜因為愛情。」
「真是可笑,他的愛情全都是你一手創造。」
「明明是你故意制造各種機會讓崔穎東喜歡上了你,卻騙秦少飛說自己是被迫的。其實隻是因為你覺得秦少飛沒有崔穎東家有錢,想趁機踹了他而已。秦少飛也是個傻逼,真以為自己被崔穎東搶了女人,帶著小弟去堵崔穎東。兩個男人為你大打出手,向晚你很得意是吧?」
哦天哪,我聽到了什麼?狗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10
秦少飛,我還記得這個人。
我和梁竺、向晚都是黎城大學的,向晚是黎城本地人,秦少飛是大學城附近開酒吧的一個混混老板,他們很早就認識。
向晚家庭困難,學費和生活費都要自己掙,高中時就在秦少飛的酒吧駐場彈吉他。
他經常騷擾向晚,我提議很多次讓向晚離開酒吧,向晚都拒絕了,說她不能當個蛀蟲,一輩子靠我養。
我當時聽了很感動,這個世界上像她這種有顏有才藝還肯腳踏實地不走捷徑的女孩子不多了。
隻要向晚去秦少飛的酒吧上班,我都要去現場守著。
有一次梁竺找過來了,因為她一直對外都說是我的未婚妻,秦少飛認出她來,叫手底下的小弟騷擾她讓我難堪。
我當時想我再怎麼不喜歡梁竺她也是個女孩子,我還答應了她父母要照顧她,就跟秦少飛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動起手來。
秦少飛暴脾氣上來,抡了個啤酒瓶朝我砸過來,梁竺給我擋了一下,碎片刺傷了她的眼睛,從此失明。
秦少飛也進了局子。
聽著梁竺說的話,我是不相信的,晚晚不是這種人。
她一直飽受秦少飛的騷擾,她需要我帶她脫離苦海。
「是又如何?」
我一雙狗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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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承認了。
向晚雙臂環抱,臉上滿是得意。
「如果不是你非要攪局,我和颍東哥早就在一起了。說實話我蠻佩服你的,為了崔穎東命都不要了,失明的這些年不好受吧?」
「可即便是你為了他都瞎了,他還是不想娶你。可你說我卑劣,你又能好到哪裡去?酒後亂性?假懷孕?虧你想得出來!」
是的沒錯,就算向晚耍心機耍手段,她梁竺呢?不也一樣把我當成個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我的心裡對向晚感到失望,卻也同樣為梁竺感到不恥。
「你以為小竺跟你一樣狼心狗肺。」
我媽回來得真是恰到好處。
「颍東為了你,跟家裡要S要活,我和他爸拗不過,已經打算松口了。可這個時候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媒體大肆報道崔家要破產了。而這時候你找到了我,說隻要給你一百萬,你就離開颍東。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颍東?聽到點兒捕風捉影的消息就暴露了本性。」
我媽明晃晃地表達了對向晚的嗤之以鼻,而她扭頭看著梁竺,眼睛裡卻全是心疼。
「可是小竺呢?她因為失明,已經跟她爸媽說要解除婚約,不拖累我們颍東。當得知崔家有難的時候,她還求她爸爸幫忙,梁家的資金緩解了崔家的壓力。那時候我就知道,小竺這麼好的兒媳婦兒,我一定不能錯過。」
「小竺的眼睛本來就是因為颍東受傷的,颍東和崔家就該照顧她一輩子。我提議假懷孕讓颍東松口,小竺本來是不同意的,是我想給颍東找個好妻子,求她爸爸媽媽把女兒嫁過來的。」
「我崔家求來的兒媳婦兒,怎容你詆毀?你給我滾出去!」
12
真相竟是這樣。
我的狗頭已經燒幹了。
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不在我的認知範圍內。
我心目中一直單純溫柔的向晚竟然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而總是被我忽視的梁竺卻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呢?
我現在看梁竺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尤其是看到她還會每天給我擦身子,那種洶湧澎湃的內疚幾乎要把我淹沒。
其實我和梁竺的關系不是一開始就很差的。
小時候,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兩家還是鄰居。
我比她大了幾個月,她總是屁顛屁顛兒地跟在我的後面喊哥哥,被我欺負哭了,用一根棒棒糖就能哄得眉開眼笑。
後來上學了,兩家人一直把我倆安排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
我每天會牽著她一起上下學,跟她一起頭挨著頭做作業。
我特別喜歡她問我數學題,每次我給她解答出來後她都會用那雙圓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看著我,裡面全都是小星星,把我的心填的滿滿的。
班裡的同學總是調笑我倆,那時候年紀小,青春懵懂我們也曾為彼此羞紅了臉。
但是進入高中後,被家裡安排的一切以及越來越多的流言蜚語讓我產生了叛逆。叛逆的發泄點就是梁竺,因為她就代表著「安排」這兩個字。
我厭惡她。
13
我不再和她一起上下學,我在同學們面前說娃娃親是玩笑,我對梁竺說我這輩子打S都不會喜歡她,我開始對她兇,衝她吼,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生舉止親密,甚至和一個女同學談過一場早戀。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我特意填了離家很遠的黎城大學,因為梁竺的父母說過希望她留在本地上大學。可我沒想到,她還是追來了,我很煩。
向晚出現之後,我對她的厭煩達到了頂點。
其實我不是不能看出來向晚會使一些小心機故意挑撥我和梁竺之間的關系,但那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向晚,她說什麼都是對的。
梁竺叫我不要翹課抽煙喝酒,我說雞婆。
梁竺提醒我遠離地痞流氓,我讓她滾。
梁竺為我擋下酒瓶傷了眼睛,我說她多管闲事。
可我的課堂筆記都是她給我做的,不然我期末一定會掛科。
我和地痞流氓打架被抓去派出所,是她半夜冒著風雪來接我。
我和秦少飛起衝突她如果不替我擋,我可能也會失控,要麼住院要麼坐牢。
回想起我和梁竺的點點滴滴,其實她一直都在我的生命中。
我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她就像我身邊的空氣一樣,會被忽略卻失去不得。
當她和別的男人走得近的時候,我也會像自己的領地被侵犯的雄性獵豹一樣亮出利爪,隻是那時候我拒絕承認這是喜歡。
這麼好的老婆,我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我竟然還提離婚,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我想明白了,往後隻要我還在這條狗的身體裡一天,我就要做好她的眼睛,如果我能重新回到我的身體裡,我一定要跟她好好過日子。
14
「不好意思,狗不讓進。」
梁竺牽著我去超市買抽紙,超市門口的保安攔下了我們。
梁竺解釋:「我的是導盲犬,它有證的。」
「導盲犬也不能進。」保安很堅定,絕不松口。
梁竺和保安交涉,擋住了後面顧客的路,有人在不耐煩地催促,保安見狀,就拽住梁竺的胳膊往旁邊拉。
「你別擋道,不讓進就是不讓進,管你什麼狗。」
她從來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我以為她會跟保安理論大戰三百個回合,沒想到她什麼也沒說,牽著我又去別的超市。
我不知道她怎麼轉變了性子,直到她在第二家超市又遭到了拒絕,我隱隱明白了,她是習慣了。
在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她作為盲人,遭到了許多不公正的待遇,把她鋒芒畢露的稜角都給磨平了。
多饒了很遠的路到了第三家超市,她才買到一包抽紙。
我看著她習以為常的態度,心裡覺得酸澀無比。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那可憐的自尊心驅使,是我那虛偽的驕傲在作祟,是我那瞎了的眼、混賬的嘴和被門板夾了的腦袋,害她吃了這麼多的苦。
回到醫院,竟然又在門口看見了向晚。
15
被我媽戳穿以後,她竟然還有臉來?
她騙我騙得這麼慘,我恨不得撲上去咬她兩口。
「崔穎東答應給我三百萬買車,既然他現在醒不過來了,你替他給我。」
臥槽!這麼不要臉?
她之前說回國後還沒有代步工具,我就說給她提輛車。
沒想到我都這樣了,她還惦記著,更是明目張膽朝梁竺伸手要。
我再一次被她的恬不知恥給刷新了認知。
她到底哪來的臉啊?
「我憑什麼給你?」
梁竺也被她的騷操作給整笑了。
「崔穎東先前跟我說過,你爸挪用了一部分專用資金去填補項目虧空,他還給了我一部分證據,如果你不給我,我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媒體,到時候你爸不僅面臨全體股東的質問,還會面對調查,說不定還有牢獄之災。」
梁竺聽到這話,臉色驟然白了一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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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我從梁竺的臉上看到了失望。
不是的,我是跟向晚提了一嘴這個事情,但是絕對沒有把證據給她,梁竺你不要相信!
我圍著梁竺轉,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對,梁竺你永遠不知道,崔穎東有多愛我。為了我,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你們梁家搞到破產,甚至因為害怕你找我麻煩,還給我證據作為保障。」
「哈哈哈是啊,我確實永遠不知道他多愛你。」
這些年,她見崔穎東為了向晚要S要活還少麼?
不是的,我沒有。
我終於體會到了有口難言的苦。
「三百萬,買你梁家平安,這筆買賣很劃算不是嗎?」
滾你丫的!
梁竺搞不懂我在做什麼,我生怕她被向晚騙了,一個著急,撲過去咬住向晚的褲腳,向晚尖叫著踹我,我SS地咬著不松口,索性就咬了她的小腿。
「啊啊啊啊瘋狗放開啊!」
向晚吃痛,不停地捶打踹我。
「安安!」梁竺撲過來抱住我:「快松口!」
我以前有多愛向晚,在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之後就有多恨她。
這一口,也當是給我自己出氣,盡管梁竺拽我,我也SS咬著不松口。
向晚倒在地上,痛得嗷嗷叫,四肢亂蹬。
混亂中,我看見她踹了梁竺,梁竺倒在地上,磕到了頭。
我這才松開,朝梁竺奔去。
向晚抓住桌子上的煙灰缸,狠狠地朝著我的頭砸了下來。
天旋地轉,我感覺眼睛前面都是血,緊接著整個世界黑暗了。
「瘋狗去S吧,醫生呢?醫生快來啊,S人了!」
「安安……安安……」
向晚聲嘶力竭的嚎叫和梁竺驚惶無措的呼喚都在我的耳邊漸行漸遠。
17
再次醒來,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經過短暫的迷茫,逐漸恢復了神智。
向晚被醫生和護士帶走了,病房裡隻有梁竺。
「小竺。」
我從床上下來,來到梁竺的身邊,她神情木訥,喃喃喚著「安安」的名字。
我看了一眼被梁竺抱在懷裡的安安,頭被砸破了,流了好多血,似乎已經沒有呼吸了。
「小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