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圓圓！你沒事吧！」母親穿過人群一把抱住你，她在看見江市某高校實驗樓爆炸新聞後立刻跟你的父親一起駕車來到學校，一路上車都在超速預警。她的頭發因為奔跑不似以往打理得規規矩矩，顯得有些凌亂。
你神情恍惚，還沉浸在不久前的爆炸，頭腦空白。
016 呢？016 呢？
白天你跟著嚴時出校的時候，實驗樓爆炸了。隻有兩層的小樓坍塌，沒有遇難人員。可搜救隊在廢墟裡發現了 016 的觸手，救援的同時，這項罪行終於暴露在了公眾面前。
一切都按照你所預料的發生了，可是 016 沒有和你一起。
你逃出來了，016 呢？他為什麼不和你一起！
「手指怎麼了？臉怎麼髒成這樣？」你的臉上滿是淚痕和灰塵泥土，身上隻有手指被繃帶包了起來，母親在你全身上下輕撫，直到確定你隻是被嚇到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時才松了一口氣，「感謝祖宗保佑，我女兒沒事。」
父親也一副後怕的樣子，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跑得氣喘籲籲，見你平安才一屁股坐在醫院的凳子上：「你要嚇S你媽和老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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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爸爸……嗚哇……」你如夢初醒般，抱緊母親，趴在她的肩膀大哭。
「沒事沒事，嚇著了吧，不哭不哭啊……」你的母親拍打著你的後背給你順氣，你的父親也立刻起身，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你的母親示意他先去給你買瓶水。
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這麼多天的崩潰向你最信任的人宣泄。
嚴時在第一時間就接到了來自警局的電話，他和你的老師都被抓走進行調查，你回到學校不顧阻攔地在廢墟裡翻找。
磚頭瓦片不斷被你扔在身後，你的手指很快就被磨損出血。你知道你在找什麼。
016 怎麼會S呢？他怎麼會S呢？
你想起了 016 前一天抱著你說的那句話。
【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是這個意思嗎？他竟然是這個意思！
大顆大顆的淚水滴在地上，消失在土壤中，你仍不S心地在扒拉廢墟，手指逐漸血肉模糊，指甲磨損，你痛到麻木，根本不知道停下來。
016 呢？016 呢？016 呢？016 呢？
「這個學生怎麼還在這裡？」警察把你拉了起來，「人都被救出來了，你還在找什麼？」
「什麼都救出來了，還有一個！」你嘴裡呢喃著，繼續撥動磚塊瓦礫。
「哎，你手不要了？」他又把你拉起來，還拖著你離開警戒線範圍。
「還有一個？」搜查隊員摸了摸頭，「我們看了名單了，這個學生你是不是以為你朋友還被埋著？都安全呢。」
「是啊，你去醫院看看，指不定人就在那呢。」
「你打個電話問問。」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不是的，不是的，還有人……」你搖頭，眼神黯淡，「還有人！」
明明 016 就在裡面！可是你怎麼能告訴他們呢？
你突然想起來，從你包裡隱藏的小口袋裡掏出個 U 盤，裡面存著你拷貝的各項證據和可以證明你是受威脅的電子合同。「你們去看這個，裡面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求求你們了警察叔叔，讓我再找找行嗎？我有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就丟在這裡。」你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難堪地用手背胡亂擦眼淚，把灰塵都沾到臉上了。
他們一臉為難：「你這樣是影響我們的工作……」
你急得不行，嘴巴張了幾次卻不知如何開口，可 016 還在裡面啊！
「李隊！這裡有新發現！」
你身邊的警察聽見同事的呼喚立刻趕了過去，走的時候還不忘讓其他人先把你帶去醫院處理傷口。
你一路哭喊著被帶到醫院，他們無奈地給你的父母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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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抬起頭，母親慈愛地看著你，毫不嫌棄地用紙巾擦了你的眼淚鼻涕：「沒事了啊，我們回家，我讓你爸去買水了，要不要先去吃點什麼墊肚子？」
「回家？」你迷茫地重復了一遍。
你不能回去，016 的下落還不清楚。你根本不相信幾根斷在一邊的觸手就判定了他的S亡。
他怎麼會S呢？
「不，媽，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搖頭，從母親的懷抱離開，提起扔在一邊的包。
可你要去哪找呢？
你未被擦幹的眼淚還在不斷下落，你急得蹲在地上大哭，父母站在一邊一臉焦急，周圍人都投來關切的眼光。人群中甚至有人問你的父母是否需要幫助。
「小圓……」一個聲音穿過人群，傳到你的耳中。
你不敢相信 016 正站在醫院大門口，穿著不知道從哪拿來的長 T 和九分褲。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左手似乎受傷了，被固定著吊在脖子上。
「016！」你大聲喊他的名字，下一秒反應過來捂住了嘴，不過好在你的聲音很快就掩蓋在嘈雜的醫院大廳裡，沒有人注意到你。
「林什麼東西？」你的父親頗有些警惕地打量著不遠處的人，目光狐疑地在你和他身上徘徊。
你的母親一臉疑惑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見你飛撲過去後轉變為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忍不住衝上去抱住了他，手裡有了實感你才相信這不是在做夢！
016 現在不太方便，隻好單手回抱住了你。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之前的急切、怨、怒的心情全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悅。
這一瞬間你們眼裡隻有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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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小伙子你手往哪放呢？」你的父親從 016 一出現就緊張地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他快速把你從 016 身邊拉開，橫在你們之間。
「原來乖女兒是在擔心男朋友嗦，年輕小伙身體結實，沒得事！」
「啥子男朋友，就是個男同學，她這麼小耍啥子朋友！」
「23 歲了還小，隔壁老李屋頭女兒都結婚要生娃兒了！」
父母在你身邊爭辯起來，你有些尷尬，感受到了周圍人目光的再次聚集。雖然知道嚴時那一行人現在還在局子裡坐著，但你還是擔心節外生枝，打斷了父母的爭論。
「我等會兒給你們解釋，我們先回家吧！」趕緊離開江城才好，你要把 016 藏起來！
父母聽見你的請求，消停下來。
「那這位……呃，小林跟我們一起嗎？」母親問。
小林？016？
你點點頭，撒了個謊：「嗯，他……有個親戚也住家那邊。」一個蹩腳的謊言，你生怕母親待會兒就隨便問 016 一個問題露出馬腳，撒嬌推著她往前走。
「你看他現在手受傷了，先不打擾他休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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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大門之後你被陽光閃得眯起眼，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從樹葉間密密麻麻傾灑在你們身上。016 或許從未曬過太陽。
你想到不久前自己在心中暗暗許下的諾言，不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別走丟了，停車場在這邊。」
你們一起還有曬不完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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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知道自己是一個難纏的怪物，他也清楚你的所有念頭。
連他的制造者都不知道他的體內混入了些什麼怪異的基因，陰險狡詐的一面被他藏得很好，他無害的善良模樣是你的專屬。你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無害的小狗呢？
不過你能這麼認為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
016 很快就看出知你喜歡他的乖巧聽話，他樂於配合你的喜好。可沒想到你的目的居然還是想要離開他。
為什麼？是他做得不好嗎？
他毫不留情地向那些並不無辜的研究員宣泄憤怒，他們憑什麼敢這樣碰他？體內的暴虐因子一被喚醒就難以安撫，他本來就不愛這個世界，隻是因為有你。
不過他被關在實驗室這一方天地，不知道外面會有飛機這種東西。
你回來得太快了。
016 愣在原地，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被小圓看見了，醜陋的樣子被你看見了。
他撒謊了，明明是施暴者，明明是害得周圍人躲閃大叫擔驚受怕的怪物，卻還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埋怨你的遲到，把自己作出來的傷都怪在你的頭上。
厚顏無恥的怪物。
你是在真真切切地害怕著 016，你眼神的躲閃和身體的顫抖無法說謊。
016 以為事情很難再有回轉的餘地，他在苦惱要如何再次獲得你的親近，卻沒想到這群骯髒的蠢貨忙不迭把你送回他身邊。
像他那麼警惕危險的野獸，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把玻璃偷偷藏起來了，這是他對你的默許，是他對你情感的試探。聽話這條路走不通，為何不試試別的辦法呢？
你可能不愛他，但你會垂憐他。
你怎麼可以對一個怪物施展善心呢？他會貪心，他會想要更多，你對他的感情不能隻是同情可憐。
016 對你的偏執到了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地步，他故意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他關注著你的一呼一吸，感知你的一切情感變化。所幸的是，他又賭對了。016 早就把疼痛當作家常便飯, 隻是暫時斷掉幾根觸手就可以換來你的可憐，他何樂而不為呢？
你果然因為善良的本性蹲在他的面前。
他眼底對你的瘋狂欲望不加掩飾, 血液都在沸騰。你以為他乖巧地在一邊療傷，不過也是野獸為了捕捉獵物掩蓋住了自己氣息。
你的善意讓他得寸進尺，你帶給他的痛他都甘之如飴, 更何況隻是被利用。他的利用價值是不是證明他在你的心中可以佔有一席之地？
再次見面的時候，016 察覺到了你對他的情感變化，他對周圍極其敏感，早就發覺你的靠近, 還裝作在睡覺。
可惜第一次嘗試親你失敗了。
失落的嘆息沒忍住從他嘴裡溜了出來,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下次一定要親到！
令他沒想到的是, 你來的目的居然是想要帶他一起逃出去。
【和我一起。】
他把這四個字在心中翻來覆去回味了無數次，快抑制不住野獸的本能，觸手都要不聽控制，你居然和他抱有一樣的想法！
在遇到你之前, 016 沒有過任何出去的念頭，大概是因為他每天都在思考怎麼才能盡快S掉, 而有了你他才體會到生命的意義。他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可以, 隻要有你。現在他後知後覺這裡確實不是一個可以和你一起生活的地方, 礙事的人太多, 就算你不說他也打算帶你出去。
不管用什麼辦法。
016 清楚了你的計劃，可太慢了, 他等不了幾個月，他要的是馬上。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還隻是同情與可憐, 遠遠談不上喜歡、愛。隻要你們物種不同，他就永遠在你眼裡是個怪物，你永遠會懼怕他異於人類的力量。
他決定推你一把。
那群蠢人浪費那麼多精力都沒能有任何進展，怎麼會突然發現他可以變成人呢？
一切都在 016 的計劃之中。
看見你在他面前陷入痛苦的愧疚, 016 產生了一種痛苦與興奮交織的復雜而病態心理。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
每次說完他還會溫柔地摸摸你的頭，鼓勵你好好幹，實驗室不會虧待你。
「（你」他認為是值得的。
怪物就是怪物。016 才是這裡最狡猾的那個生物，這一切都是為了永遠獨佔你。他也在心裡對你輕聲說對不起。這是愧疚，這還不是愛，他還有最後一步要做，他相信他的S必定會將你心中的感情升華。他借用別人的手加重你的精神崩潰, 不過沒關系，日後你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他會好好補償你的。
可憐、同情, 愧疚，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要你分不清他們和愛的區別，隻要心裡從此有他。
016 感受到懷中的溫軟，慶幸自己一向能得到幸運女神的青睞。
怪物現在變得和正常人無異。
怪物真的成人了嗎？當然不會。
016 看著不遠處你和你的父母走在一起說說笑笑，他細細聆聽學習你的方言, 開始思考怎麼才能取得你父母的歡心。你察覺到他的落單, 停下來揮手。
「別走丟了，停車場在這邊。」
怎麼會走丟呢？黏人的怪物會跟著你一輩子，他會用他的觸手包裹你身體的每一寸。他精心織的密網終於有了回報，獵人等來了送上門的肥肉, 獵物掉進陷阱了還不自知，馬上要無助地等待被吃幹抹淨。從現在直至永遠，你都是他的了。
你們來日方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