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來吧。」
客廳裡，我小口小口地喝著。
冰鎮過的甜品甜而不膩。
一晚上的鬱悶好像都被驅散了。
顧降霖坐在對面撐著下巴看我，嘴角漾著笑意。
其實，顧降霖剛來這裡的時候，並不喜歡笑。
而且由於他整個人氣質很陰鬱，又喜歡獨來獨往，周圍的鄰居都會在背後竊竊私語。
我和顧降霖的第一次交集很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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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獨居的日子，都是點外賣度過的。
其他人格會做飯，但我是一竅不通。
但我不S心，就想著自力更生。
那天我心血來潮，想給自己煲個湯。
然後就把廚房炸了。
顧降霖就住在我對面。
他聽到聲音，好心地問我怎麼了。
然後幫我處理了廚房。
我們的際遇就這樣開始了。
得知我想學做飯後，他開始教我如何把食材做得好吃。
奈何我怎麼也學不會。
這個時候，顧降霖就會輕聲細語地安慰我：
「學不會也沒關系，來我家吃就好了。」
因為離得近，我就經常被邀請去他家裡吃飯。
顧降霖做的飯很好吃。
我誇他的時候，他會露出羞澀的笑容。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是會笑的。
而且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點好奇：
「我當初是怎麼和你表白的呀？」
顧降霖咧開嘴，又露出那顆可愛的虎牙：
「你說，想一輩子吃我做的飯，我答應了。」
「就這麼簡單？」
「嗯，就這麼簡單。」
顧降霖躊躇了一下，繼續開口：
「姐姐，你還沒聽過我的故事吧。」
「我家裡呢，是做生意的，很大的那種生意，但他們不喜歡我，他們說我隻會研究廚藝，沒有男子氣概也沒有什麼前途，所以在我成年後就把我趕了出來。」
說到這裡，顧降霖露出我從沒見過的悲傷眼神。
但那眼神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某件事的熱愛：「可我就是喜歡做好吃的啊，做好吃的會讓我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說到吃的，顧降霖能侃侃而談一大堆。
最後，他盯著我，眼睛亮晶晶的：「特別是給喜歡的人做菜，我覺得特別幸福。」
顧降霖的眼神看得我臉熱。
我低下頭，著急忙慌地喝完了碗裡的甜品。
最後，我打了個飽嗝，癱坐在椅子上。
顧降霖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後突然越過桌面湊近我。
我感到唇角一陣溫暖的濡湿。
顧降霖竟然舔了我一口！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顧降霖不好意思地說：「姐姐，椰奶沾到了。」
「哦……」
那也沒必要這麼替我擦吧！
我腦子裡亂糟糟的。
顧降霖揉了揉我的頭，端起碗。
「姐姐，早點休息吧。」
直到關門聲響起。
我的臉熱才逐步褪去。
12
也許是很久沒有度過那麼充實的一天了。
洗漱完後，我倒頭就睡。
當晚，我又夢到了另外四個人格。
和上次的實體不同，這次，她們是半透明的身軀。
我能感覺到她們在漸漸歸於虛無。
她們臉上仍然是笑著的：
「上次走得太急，忘了和你說了。」
「我們存在於你體內的時候，就知道會在二十二歲這年消失。」
「孤獨的日子不好受，所以我們給你找來了家人。」
「在那之前，我們花了好多心思，在這裡開會都開了好多次。」
她們說了很多，但我完全聽不進去：
「你們，最後也會在夢裡消失嗎？」
她們愣了下，隨即笑道：
「那當然啊，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從身體裡冒出。
這種感覺，我隻在上次失去家人的時候有過。
看到我的眼淚，她們臉上露出疑惑：
你的情緒突然波動得很厲害。
「你是……不喜歡我們給你找的這幾個家人嗎？」
我強忍著淚水：「不是，我隻是……舍不得你們。」
因為，你們也是我的家人啊。
如果不是她們，我都不知該如何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她們微怔，隨後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圍繞在我身邊擁抱著我：
「十五歲那年，親人相繼離世，你的大腦承受不了打擊，所以衍生出了我們。
「我們是你個體的一部分，是你內心最深處的刻畫，我們所學的一切東西都會為你所用。
「但我們不能一直陪著你，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
「我們，永遠與你同在。」
13
夢醒。
一滴清淚滑落。
我感到身體無與倫比的充實。
來到學校的時候，好像對所有東西都無師自通了。
我遊刃有餘的走在學校裡。
那些昨天看著還很陌生的路，突然間就知道怎麼走了。
那些原來還叫不出名字的同學，此刻腦海中突然有了她們的信息。
我來到教室的時候，發現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直到昨天那個在包間和我勾肩搭背的同學，提醒我去看學校論壇。
我點進去一看。
看到內容那一刻，我滑動的手指頓在屏幕上。
有個帖子爆出了我的照片。
照片上，我穿著不同風格的衣服，和四個男的約會。
帖子內容洋洋灑灑地寫了幾千字。
說我被B養，還同時腳踏四條船。
從我的家庭背景說到我平時在學校裡的行為。
話裡話外都是對我的抨擊。
這條帖子熱度很高，僅僅半小時就衝到了論壇頂部。
評論很多都不堪入目：
「天吶，這不是隔壁大學的校草沈行漾？」
「還有我們學校的同學江澈。」
「不知道這幾個人知道自己被腳踏幾條船後會是什麼心情。」
「這女的，我朋友在 KTV 點過她，五百一晚，一般吧。」
「真的，我見過她，每天都換男人，一個星期不帶重樣的。」
「她無父無母，好像是孤兒，長得又漂亮，走到這一步也令人唏噓。」
「她親口承認同時玩過兩個男人的哦。」
下面附著一段視頻，內容是我在包廂回答真心話。
……
周圍投來不懷好意地打量。
如果竊竊私語有實體，那我應該被潮水淹沒了吧。
換作平時的我，也許會很慌。
但此刻，我的內心平靜如水。
我一一掃過那些人，最後拿起手機出了教室。
一路上，我在想。
如果是她們，會怎麼做呢？
帖子內容說的好像都是事實。
但用另一種形式的文字表達出來，感覺就變了味。
……
警察局裡。
我一個人坐在走廊上。
直到警察姐姐叫我進去做筆錄。
我恍惚了好久的心緒才回神。
也後知後覺意識到。
我下意識就報警了，好像很多資料都沒有帶來。
「我可以先回去拿東西嗎？」
警察姐姐有些擔憂我的精神狀態：
「就你一個人嗎？沒有家屬嗎？可以讓家屬送來。」
我低下頭：「沒有家人，他們早就——」
「在這裡。」
門口傳來聲音。
我錯愕抬頭。
「S了」那兩個字就這麼卡在喉頭。
敞開的大門，有四個男人逆光而來。
14
江澈和沈行漾第一個衝上來。
他們上下打量我，眼神焦急，直到看到我沒有任何受傷，才松了口氣：
「看到帖子那一刻，我和沈行漾就去教室找你了，沒想到你不在。」
「然後又去你家裡，結果碰到了傅乘舟和顧降霖。」
顧降霖抱住我，「姐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警察姐姐有些懵：「你們不是……」
傅乘舟正色道：「我們是她的家人。」
「不不不，我想說，你們，不是照片上的男人嗎？」
他們點了點頭，拿出了相關資料。
有我和其他人格的交流筆記本、監控拷貝資料，還有醫院的診斷資料。
……
警察效率很快，很快就查出了是誰散播的謠言。
原來是來聯歡晚會上的一個男生。
並且，伴隨著我就醫資料的公開，澄清帖下面的評論也換了風向。
「媽呀，四個人格四個男人，妥妥的小說情節照進現實，磕到了。」
「姐姐能開個號跟我們說說和這幾個男人的後續嗎，好想知道到底選了誰啊啊啊啊啊。」
「我就站在這裡等姐姐開飯。」
還有人將我之前每天的穿搭一一截圖：
「第一人格，性感。」
「第二人格，溫柔。」
「第三人格, 御姐。」
「第四人格, 可愛。」
「第五人格, 啟動！」
……
看到這些評論後, 我感慨萬分。
當代網友還是太包容了。
沈行漾什麼也沒說，但上揚的嘴角出賣了他。
傅乘舟悠悠道：「之前愁眉苦臉的，還是笑起來好看。」
顧降霖露出了他的標志性虎牙：「姐姐，以後也一直笑吧。」
江澈也翻著評論區：「這些網友說得沒錯啊。」
「我也很期待，你到底會選誰。」
說完, 四個人同時朝我看來。
沉默在這一刻如同霧氣升起。
我笑了笑：「你們都這樣善解人意，讓我很為難啊。」
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這種渣女發言真的是我能說出來的話嗎？
不過須臾我又意識到，那些人格說的沒錯。
那些性情正在融入我。
四個人聽完我的回答後，臉色沉沉。
「你變了, 會開這種玩笑了。」
我：「嘻嘻。」
15
生日那天。
我和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七點半。
但六點鍾, 我就背著包從家裡出發了。
夏季的太陽落得很慢。
我一步步, 爬上了十五歲那年來過的地方。
七年前, 我和家人在這裡看過星星。
我們玩得很開心。
卻在下山的時候。
失足跌落懸崖。
爸爸媽媽都掉下山崖了, 隻有我掛在樹上。
我記得那天從我耳邊呼嘯而過的獵獵風聲。
也記得被救以後，我拼命地叫著，救救我的爸爸媽媽。
那個時候, 我處於極度恐慌的狀態, 然後就暈過去了。
十五歲那年, 我失去了所有家人。
同年, 我被診斷出人格分裂。
我一度很恐懼所有山峰。
如今重走來時路，內心卻無比平靜。
爬上山頂的時候, 夕陽正好被山巒吞沒。
夜深人靜時想起這裡都會顫抖的那種害怕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爬到這座山頂, 我用了七年。
……
那天的星星，和今晚一樣亮。
扎完帳篷後。
我躺在草地上，閉上了眼睛。
耳邊寂靜無聲, 但好像又能聽到那些歡聲笑語。
爸爸媽媽坐在草地上, 一臉笑意，女孩舉著風車圍著他們奔跑……
微風吹來。
那些記憶中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圍繞在我身邊的, 隻有靜謐、孤獨。
……
一陣窸窸窣窣後。
江澈氣喘籲籲地出現, 「陳弱水，你可真能爬啊！」
他癱在我身邊, 和我共同躺在草地上。
不到一分鍾。
其他人也到了。
傅乘舟：「陳弱水，你真是出息了，大半夜一個人跑來這裡。」
顧降霖：「姐姐, 你知道我打開門的時候, 有多傷心嗎？」
沈行漾默默來到我旁邊躺下, 佔據了另一邊。
我舒展了身體, 「我替第五人格向你們道歉。」
江澈望見了旁邊的帳篷：「今晚要睡在這裡嗎？」
我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先聽好消息吧。」
「啟二」顧降霖看了一眼周圍：「而且我們有四個人。」
一陣沉默後，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但是一周有七天。」
無人應答。
山頂微風習習，吹散了心中的鬱悶。
夜明星稀, 圓月高懸。
之前的那個問題，我依舊答不出來。
我張開五指望向天空, 每個指縫，都能清晰地看到月亮：「月亮也隻有一個呀。」
隨後，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
「但是沒關系, 星星那麼多，一起躺下來看看吧。」
二十二歲，我終於與過往的陰影和解。
啟動了自己的第五人格。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