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日驚時 3808 2024-10-29 19:10:08

此刻,他的眼眸好似一汪湖水,正泛著陣陣漣漪,在那之中,隱約映著我的身影。


「不告訴你。」


我「切」了一聲,轉過身繼續爬山。


半小時後,我們終於爬到山頂。


從水月山的山頂向下俯瞰,可以把整個 A 市盡收眼底。


我看著山下的景象,咽了下口水。


站在我身旁的方時樾看了看我:「你等等我,我去給你買瓶水。」


方時樾走後,我一個人無聊,就在寺廟裏閑逛。


順著記憶中的景象向前走,就是水月寺裏的祈福樹。


那樹高聳入雲,樹幹上掛著許多系著紅繩的祈福牌。


我從左到右一一看去,看到了許多承載著世人美好願景的祈福牌,直到我走到最右側,突然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站定在原地。


視線中,一個祈福牌被傍晚的晚風吹起,底端的紅穗正在隨風飄蕩。


「希望程驚漾平安、健康、快樂,永遠被人愛著。」


在那一行工整的字跡下,赫然寫著一個我極其熟悉的名字——


方時樾。


時間是,2021 年 3 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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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兩年前出道戰結束的那一天,也是他為了救我,把自己原本明媚的未來葬送了的那一天。


13.


十七歲那年,我爸出軌了我媽最好的閨蜜,兩人婚姻破裂,最終離婚。


離婚第二天,我爸就和繼母再婚了。


他接上繼母的一兒一女,搬到我們以前的家裏住下。


我媽帶著一大堆不值錢的行李,被以前的好閨蜜趕出家門。


她看著我,朝著我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當初為了生你,我怎麼會變成黃臉婆,又怎麼會被別人搶走男人?」


「你就是個掃把星!誰要是和你沾上關系,一定會倒楣!」


沒過多久,她抑鬱成疾,開車帶著我到人煙稀少的城郊,狠狠撞上了那面水泥墻。


後來,我抱著我媽的遺照,站在老宅門口。


我爸一隻手抱著後媽,另一隻手拉著年幼的許樂,身後跟著明明毫無血緣關系卻被他視作親子的許鶴炎。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行李箱:「驚漾,你回來可以,但爸爸醜話說在前面,這個家現在是你阿姨做主哈,別惹她生氣,不然我也不留你。」


一夕之間,我的生活好似一輛過山車,猛地從最高處跌落,根本沒有給我可以喘息的時間。


我曾以為,也許真的像我媽說的那樣,我就是個掃把星,跟我沾上關系的人,一定會倒楣。


我媽是這樣,兩年前的方時樾更是這樣。


突然,在我身後,有人小跑著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轉過身,看到方時樾正站在深藍色的天空下,身後是一片泛著粉色的晚霞,偶爾有兩三隻飛鳥在逐漸西沉的太陽前掠過。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在我那段黯淡無光、不見天日的青春裏,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裏,為我求了祈福牌,寫下世間最簡單,卻也最難實現的祝願。


我突然很想問問方時樾,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知道了我的秘密,會不會後悔呢?


14.


從水月山下來後,我開車送方時樾回家。


汽車駛進小區,照著方時樾說的方向拐到最裏面,最後停在一棟單元樓前。


我目視前方,視線隨意落在某處,卻也能感受到,身旁的方時樾正看著我。


昏暗的車廂內,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有優美的女聲正在唱著動人的情歌。


幾秒後,我聽到方時樾輕聲說了一句:「下次見,程驚漾。」


說完,他走了下去,輕輕關上車門。


直到這時,我才終於敢側過頭,看著他挺得筆直的背影緩緩走進單元樓。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因為車門打開而亮起的燈也跟著滅了。


我望著眼前的黑暗,自顧自地點點頭,回答他剛才的話:「下次見,方時樾。」


隻是,我私心希望,那個下一次,可以來得快一點。


我轉過頭,手放到方向盤上,剛要調轉車頭,下一秒,車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我應聲看去,卻看到原本已經消失的方時樾竟然重新站在車門外。


他弓著身,與我的視線相對,輕聲問道:「你……要來我家坐坐嗎?」


我看著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收緊,在一陣寂靜中,方向盤上的皮革被我捏出輕微聲響。


我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角:「可是,方時樾,如果我真的去了,可就不會隻是坐坐了。」


話音剛落,方時樾輕輕挑眉,帶著輕快的笑意:「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奉陪到底,我的金主。」


聽到他這麼說,我立馬把車熄火,打開車門,走到方時樾身邊:「帶路吧。」


成年人,主打的就是一個直球。


15.


走到二樓,方時樾拿出鑰匙,打開大門,身體微微側開,示意讓我先進。


我站定在玄關,環視著這個充滿方時樾氣息的空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客廳,物件擺放整齊,甚至比我一個女生的家裏還要幹凈。


在我身後,鑰匙被方時樾放在茶幾上,發出一陣清脆聲響。


「我去給你倒杯水,你隨便坐。」


伴著方時樾向廚房走去的腳步聲,我走進客廳,看到一把擺放在角落裏的黑色吉他。


沒想到,已經過去三年,這把吉他竟然還像新的一樣。


再往右看,有一個五層高的透明收納櫃,擺放的都是一些生活小物件。


在最上面的一層,我看到有一個黑色燈牌被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面寫著方時樾的名字。


……


那是兩年前,在那場鬧劇之後,被我不小心弄丟的燈牌。


此刻,我的心裏就像有一片海,在一陣山崩地裂之後,掀起滔天巨浪。


我本以為我假裝得很好。


卻沒想到,他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他也早就知道,我就是那個害他被導演封殺、被搶走出道位、被公司捏造黑料,最後被所有人唾棄的罪魁禍首。


16.


三年前,我 23 歲生日那天,也是許樂的生日。


我爸和繼母在老宅裏為許樂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聚會,我隻好獨自一個人在街上閑逛。


突然,有人在身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轉身看去,是一個男生正站在我身後,手裏拿著一把黑色吉他。


他看著我,小心翼翼指了指我的褲子,白皙的臉頰上隱約帶著紅暈,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剛才在那裏彈吉他,看到你在我身邊走過,我無意看到你的褲子上似乎有些臟了……」


我驚呼一聲,連忙把身側的背包移到屁股後面,想要把血漬擋住。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淺笑著說:「你別擔心,我知道前面有一家超市,現在還開著門,我帶你去吧。」


他原本拿著吉他走在我前面,剛走了幾步,他突然轉身走到我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又始終與我隔著幾步距離。


伴著步行街上小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以及街邊商販叫賣的聲音,我聽到他說:「我就在你後面幫你擋著,你就放心往前走吧。」


沒由來地,他低沉溫柔的嗓音讓我漸漸安下心來。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對面的石階上聽他唱歌,隔著一些距離,中間有行人來來往往。


接連幾天,我都在這條街上同一個位置碰見了他。


漸漸地,我發現他經常會一個人坐在那裏唱歌,從傍晚到天黑,唱了一首又一首,哪怕從沒有人會為他駐足。


那時,他的聽眾隻有我一個人。


每一天的同一時間,我都會戴著口罩,坐在同一塊石階上聽他唱歌。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毫無阻礙地傳到我的耳朵裏,唱到情歌時,他的咬字莫名帶著幾分旖旎,溫柔又多情。


在這條熱鬧的街上,他唱了多久,我就聽了多久。


在我的視線中,似乎隻有我們兩個人是清晰的,其他所有人都被打上了馬賽克,在我與他之間快速通過。


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從小學習吉他,現在是一名練習生,將來一定會出道,成為一個星途璀璨、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或許是出於自卑,又或許是忌憚著我媽說過的那句話,在聽他唱歌的那段日子裏,我時刻與他保持距離,從來不向他靠近,生怕他會因為我而倒楣。


某天傍晚,方時樾的面前空無一人,但他還是對著麥克風自顧自地說道:「接下來這一首是我的自作曲,是我寫來送給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的。」


他坐在那裏,懷裏抱著吉他,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撥弄著和絃,即便天色昏暗,也掩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星光。


其他的聲音逐漸變小,隻有從他口中唱出的旋律在我耳邊盤旋、縈繞。


我聽著這首歌,仿佛能看到少年時的他。


少年穿著幹凈的校服站在窗前,春風陣陣,吹起他身後的窗簾,露出窗臺上那盆純白的、開得正好的茉莉花。


想到走神時,他突然抬頭望向我所在的方向,我本能地低下頭,隱在人流中。


那匆匆一眼,卻在我心裏留了三年。


17.


方時樾堅持了很久,終於等到有行人會停在他面前,聽他唱完一首完整的歌,然後為他鼓掌。


每天晚上,我戴著口罩站在人群裏,手裏舉著那塊寫著他名字的燈牌。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錄下他唱歌的視頻,發到網上。


視頻裏是方時樾的側臉,他閉著眼,唱著他原創的歌。


沒多久,他在某音上變得小有名氣,有越來越多的人通過視頻裏那個被高高舉起的燈牌知道他的名字。


第二年的某天,他唱完一首歌後,對著麥克風說:「我報名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前十名可以獲得出道名額,和電視臺簽訂永久合約。」


說完,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人群,左右張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我手中的燈牌上。


「你……你們,會來聽我的演唱會的,對嗎?」


節目開拍後,我又無數次走過那條熱鬧的步行街,熟悉的石階上卻再也沒有一個抱著黑色吉他唱情歌的少年。


令人欣喜的是,節目開播之後,方時樾發揮穩定,接連幾次出現在熱搜榜上。


漸漸地,他擁有了很多粉絲,也有了幾個後援會為他應援。


第一次公演,我坐在電腦螢幕前,看到臺下有許多人都舉著寫了「方時樾」三個字的燈牌。


許許多多的燈牌在粉絲手中隨著方時樾的歌聲晃動,連成了一片七彩燈海。


賽後採訪中,主持人問他:「在你的練習生生涯中,是否有過讓你記憶深刻的事情呢?」


方時樾把話筒舉到唇邊,抬起頭,看向攝像機,堅定地回答:「有。」


「在我還是個普通練習生的時候,有一個女生總是來聽我唱歌。」


「那個時候沒有人認識我,喧鬧的人群裏,隻有她會聽我唱歌,聽我說話,也隻有她一個人舉著我的燈牌。」


主持人打趣說道:「那位粉絲一定長得很漂亮吧?」


方時樾搖了搖頭:「她每次都戴著口罩,我沒看過她長什麼樣子。」


最後一場公演,我買了門票,想要去現場親眼看到那個少年站在最高處,迎接屬於他的星途。


在節目休息的間隙,我剛走出衛生間,有一個男人迎面走來。


他紅著臉,與我擦肩而過時,周身酒氣燻天。


下一秒,他一隻手拉住我的衣領,另一隻手捂住我的嘴,不讓我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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