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鄭時安似乎想安慰我,最後說了一句:「不是你的錯,別難過。」
8
回到府裡,爹娘在我面前隻字不提婚事。
卻是更焦急地為我擇婿,請人幫忙說親。
不用猜也知道,在齊國公府的宴會上,爹娘也聽到了那些難聽的聲音。
我走出府門,向著鄭府的方向而去。
我要讓鄭時安娶我。
沒走多遠,我就遇見了趙韫之和沈知婉。
沈知婉依偎在趙韫之身邊,對我說道:「這位就是江家妹妹吧,前兒個在齊國公府的宴席上遠遠地瞧見了,真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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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著眉眼:「嫂夫人才是美人,與趙世兄郎才女貌,最是般配。」
沈知婉輕笑:「夫君今日休沐,陪我四處走走,妹妹這是要去哪裡,不妨一起?」
我怔了怔,原來趙韫之婚後還會專門陪妻子闲逛。
上輩子他絲毫沒有這樣的闲情逸致。
原來,僅僅是因為陪伴身側的人不對。
我努力保持著微笑:「我還有事情,就不打擾兩位了。」
趙韫之卻突然開口說:「你怎麼不坐轎子,也不坐馬車,就帶了個丫鬟在外面走?」
相隔漫長的一生,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對我露出些許關心,我不禁有一瞬的恍惚。
但是,他已佳人在側,而我正在努力為自己謀劃親事。
我努力微笑,客氣而疏離:「府中護院和馬車都遠遠地跟著,趙世兄不必擔心。」
說完後,再看著他們恩愛的模樣,我心裡竟不再感到難過,也沒有不甘,反而內心平和,甚至是釋然。
兩輩子的糾葛,都結束了。
9
「沅沅。」
聞聲,我驚喜地回頭,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笑容放大:「時安哥。」
鄭時安拎著六七個油紙包,一眼就能認出是百芳齋的糕點,那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見我視線落在他手上,磕磕絆絆地說:「傾寧說不喜歡紅豆糕,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就多買了幾樣。」
我突然有點羨慕和嫉妒鄭傾寧了。
隻聽他又說:「這份先給你。」
「那傾寧呢?」
「我讓人再去買。」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以及被塞到侍女手上的糕點,心裡不由得生出一個錯覺。
這些糕點,他該不會是給我買的吧。
「時安哥回府嗎?我正要去找傾寧。」
「是的,回府,一起走吧。」
「嗯。」
我輕輕點頭應著,好像忘記了什麼。
直到遠遠地察覺背後有道灼熱的目光,才反應過來,把趙韫之和沈知婉給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我落後鄭時安半步。
他放慢腳步與我並肩而行。
「沅沅,別聽外面那些人嚼的舌根,你像以前一樣就很好。」
「可是,時安哥眼裡很好的我,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娶你。」
他脫口而出,眉眼間透著緊張與不安。
我問道:「時安哥,你會來我家提親嗎?」
「沅沅,再等我幾日,等吏部的任命文書下來後,我風光娶你。」
「好,我等時安哥。」
我揚起笑臉,在他滿含笑意的眼睛裡仿佛看見了璀璨的煙火。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我就轉道回了府。
不到半個時辰,鄭傾寧就來了。
她笑逐顏開:「江沅,我哥跟我爹娘說,要準備聘禮來給你下聘。我聽到消息後,就立馬趕過來告訴你了。」
我不由得莞爾。
「咦?這不是百芳齋的點心嗎?今早我哥還說叫我先嘗嘗哪種好吃,然後買給你呢。結果,他根本就忘記買了。」
我心裡好像更歡喜了。
10
鄭時安任職工部屯田司郎中。
他以弱冠之齡做到了正五品。
我娘在府裡感慨:「鄭家往後要更富貴了,許多人家都上趕著跟他們攀親。」
當天,鄭家就來我家提親了。
我爹娘錯愕地看著他們。
分明就是沒敢想。
我爹在朝為官,我娘出自江南豪族。
若是我不曾有過婚約,沒有被退過婚,我自是配得上鄭時安的。
鄭時安說過,退婚不是我的錯。
我願意嫁給他。
我爹娘對鄭時安也很滿意。
兩家門當戶對,知根知底。
鄭時安向我爹娘保證,今後會護我一生。
鄭大人和鄭夫人也說了許多好話,還把我誇上了天。
我的親事,終於落定。
我把之前剛準備開始繡的嫁衣交給丫鬟,讓她們改做別的用途。
我娘選用上好的雲錦,請京城最有名的裁縫,用金絲銀線為我重做新嫁衣。
舅舅和舅母從江南趕來,給了我一沓厚厚的地契和房契。
舅母說:「聽說沅沅被趙家退親,我們就急瘋了。你舅舅派人在京城和附近購置了幾處田地和鋪子,就等你成親時,給你添妝。」
那麼厚厚的一沓,叫幾處?
我是不敢收的。
舅舅梗著脖子說:「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誰娶了我們沅沅,都是他的福氣。沅沅嫁給誰,都嫁得!」
我娘替我收下了。
有了舅舅和舅母的大手筆,我爹娘更像是不服輸一樣,恨不得搬空整座府邸給我做嫁妝。
我攔都攔不住。
除此之外,鄭時安還偷偷給我添了許多。
再加上,親朋好友的添妝。
我成親那天,那是真正的十裡紅妝。
嫁妝一抬一抬的。
前兩抬是宮裡貴人賞賜的,第三四抬是各家的添妝,而後才是我家準備的。
綾羅綢緞、頭面寶石、金銀玉器,連我自己都沒數得清。
最引人注目的是紅磚。
用紅色紙將磚頭包裹,每一塊紅磚代表一座宅子,或一處田產,或一間商鋪。
紅磚碼了整整十抬。
我坐在轎子裡,能清楚地聽見,許多人在數我的嫁妝,數有多少塊紅磚。
11
拜堂後,我就被送進了新房。
我坐在床沿,閉目養神。
直到紅蓋頭被掀開,我才睜眼。
四目相接,我在鄭時安的眼睛裡看見了濃濃的歡喜,以及緊張與期待。
我心裡也是歡喜的。
我與他手臂交纏,飲下合卺酒。
紅色的龍鳳喜燭熱烈地燃燒著,紅色的床幔放下來,床裡映著燭光,朦朧而旖旎。
洞房花燭夜,鄭時安總是先考慮我的感受,處處體貼溫柔。
他聲音喑啞地說:「第一次節制些,怕嚇著你,以後都不敢與我歡好了。」
我撲哧一聲輕笑。
他倒反而先紅了臉,頭埋到我的脖頸間,把大紅錦被往上一拉,悶聲說:「睡覺。」
我舒展手腳,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敬茶時,公婆更是把我捧在手心裡。
還有小姑子,雖然從前總喜歡與我拌嘴,但自始至終都在別人面前維護我,如今更是拿我當親姐妹一樣。
我在鄭府的日子,竟是和家中一樣舒心愜意。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讓我這一身打理後宅的本事,毫無用武之地。
12
他們待我好,我也願投桃報李。
婆母有腰疾,久臥久立都會酸痛。
我派人四處尋訪名醫,請來了一位專治腰疾的老大夫。
婆母的腰疾得到了好轉,待我更像親生。
別人家婆婆給兒子房裡塞人,我家婆婆瞅著我院裡有點姿色的,提醒我看緊點。
別人家婆婆給兒媳婦立規矩,我家婆婆讓我睡到自然醒,廚房裡隨時有熱飯熱菜。
這樣的日子,是我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前世,趙韫之受責任所累,我又何嘗不是呢?
「夫人,在想什麼?」
鄭時安把我手裡的書擱置一旁,從身後輕輕攬著我。
我把頭靠在他懷裡蹭了蹭,緩緩說:「臨近年關,在想還需要置辦點什麼。」
「往年都有慣例,母親和管家都會安排妥當。」
「我也應當出份力,總讓母親照顧我這個兒媳婦算怎麼回事?更何況,我想做你身邊知冷知熱的人。」
我話音剛落,鄭時安就收緊手臂,將我抱得更緊。
我靠在他懷裡,很喜歡他對我的親近。
他說:「你為我準備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就連我跟前跑腿的小廝,都被教得機靈了,我在外頭口渴了有水,餓了有茶點,沒墨了還知道及時研磨,謝謝夫人。」
我為他做的這些小事情,他不僅都知道,還會跟我表達謝意。
我又好像更喜歡他一點了。
13
趙夫人壽誕前一日,趙府派人送了帖子過來。
婆婆罵了一聲,過了好半晌才吩咐管家去庫房挑選賀禮。
鄭傾寧嗤笑:「誰家有個宴請,不說提前小半個月下帖子吧,至少也得提前三五日。他們趙家可真有意思,以為我們隨傳隨到。」
第二天,我們到趙府的時候,平日裡往來的幾家,都因家中有事,隻派人送了禮過來。
趙夫人言笑晏晏,笑意不達眼底。
我近前祝壽,而後就規規矩矩地坐到了我娘和婆婆身邊。
趙夫人不無羨慕地看著我們,笑說:「瞧瞧這一枝三花,跟三姐妹似的。」
我娘隻管笑笑不說話。
婆婆開口誇我:「我這兒媳婦有多好,在座的哪位姐妹不了解?沅沅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懂事能幹。」
話落,立刻就有夫人順著話一頓捧。
其他人笑聲越大,趙夫人眉目間隱忍的黑色就越重。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沈知婉,她一聲不吭地坐在一旁,像個受盡欺負的小可憐。
但是,她錦衣華服,尤其是頭上簪著的那顆東珠,更是有價無市。
這樣的珍寶,上輩子我在趙家不曾見過。
趙韫之果然十分寵愛她。
14
向夫人們告退後,我打算找個角落小坐會兒。
剛走幾步,就聽見一陣歡笑聲。
瞧著那群花團錦簇的嬌客,回想起齊國公府賞花宴上的冷遇,我愣了一愣,默默地轉了個方向。
但在另一側遊玩的是一群世家公子。
我又默默地換了個方向。
上一世,我在趙府生活了那麼多年。
我對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熟悉的。
隻不過,上一世的趙府,我用自己的嫁妝換了許多布置。
因為趙家父子都是附庸風雅之人,我還特意建了個溫室。
後花園裡,一年四季都會更換應季的花草。
而現在的趙府後花園,這個冬日裡別說花了,放眼望去,甚至瞧不見綠色。
走著走著,我不自覺地走向了我上輩子居住的地方。
前面傳來的說話聲讓我回了神,止住了腳步。
仔細一聽,竟是趙韫之和沈知婉。
而我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趙書萱。
我行動走在了思考前面,下意識地躲到了旁邊的假山石後面。
沈知婉委屈地說:「我哪裡知道宴請的名單,帖子的事情我以為母親已經安排了,她就是處處嫌棄我。」
趙韫之似乎在嘆氣:「等壽宴結束後,我去跟母親解釋,你也跟她告個罪。」
說完,趙韫之又道:「你頭上這顆東珠是哪裡來的?」
「一個小姐妹送的。」
「這禮太貴重了,你不該收的。你的妝奁裡已經新添了不少頭面。」
「你是嫌棄我花錢多嗎?那些頭面,母親和書萱買得不比我少。我要是連那點東西都沒有,出門都會被人笑話。」
趙書萱跑過來吼道:「你胡說!分明是你不懂得勤儉持家,我哥的俸祿和府裡的例銀都要被你花光了。」
沈知婉啜泣:「哪有小姑子這樣說自家嫂嫂的?」
趙韫之左右為難,但還是護著沈知婉了。
趙書萱氣得連趙韫之也罵,罵他眼盲心瞎,氣呼呼地跑走。
等到那兩口子也離開後,我趕緊遠離是非之地。
15
鄭傾寧找到我,臉上露著狡黠的笑。
「嫂嫂,你猜剛才發生了什麼?」
「嗯?」
「趙書萱哭著跑過來,在眾家姐妹們面前把趙韫之和沈知婉罵了個狗血淋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在背後議論別人家的事。」
「對,不說別人家,說咱們家。咱們家,家和萬事興。」
鄭傾寧親昵地挽著我的胳膊,「嘿嘿」地笑。
「嫂嫂送我的這對珍珠耳墜,姐妹們都說好看,一個個的都眼紅我有個腰纏萬貫的好嫂嫂。」
「你喜歡就好。」
比起沈知婉頭上的東珠,珍珠耳墜真不值錢。
開席後,沈知婉的眼眶泛著紅,唯唯諾諾地侍奉在趙夫人身邊。
鄭傾寧對我耳語:「趙家可真難看。」
我保持微笑,沒有附聲。
上輩子我是趙夫人的兒媳婦,因為趙韫之不喜我,趙夫人對我也從最初的熱情到後來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