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壯氣蓋古今,耽耽魁傑人。」
王指揮眼神陡然一亮,連連點頭稱贊。
事後,他把兵馬司的陰私關系給我點明,又添一份人情。
不過動動嘴皮子的工夫,我這指揮使的位置便坐穩了。
次月領到俸祿憑證,我立馬樂開了牙花。
難怪這些人全捧著指揮使一人,原來是戶部官員懶得計算,便把整個兵馬司的人員俸祿都分撥到長官一人手裡。
底下的人要是不聽話,那就一個銅板都別想領。
我再盯著憑證心算一番。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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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王的心真黑啊,底下所有人的俸祿,他都私自扣留了一半!
9
領完俸祿回來,我正籌算底下每個人該拿多少的時候。
劉副指揮來了,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
「大人,下官有一私事稟報。」
我從桌案上抬起頭,揮揮手讓堂內其他辦事人員先出去。
劉副指揮送他們到門口,左右張望了兩下,這才走到我旁邊,低聲道:
「下官近日不小心撞見秦夫人大量採買糧食、木材,似乎已經引起上頭警覺……」
我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疑惑。
這事妻子從未跟我提起過。
不過我並未將這份疑慮表現在臉上。
反而微微一笑,語氣平靜地回應道:「劉指揮真是細心啊,難怪王大人一直對你贊賞有加。正好,我剛剛算完了你這個月的俸祿,拿著這張憑證直接去庫房領取即可,免得再多跑一趟。」
說話間,我拿起筆在賬本上輕輕一劃,然後毫不猶豫地將他那一欄塗黑。
然後按照王指揮上個月給他的俸祿標準,直接翻了一倍。
劉指揮見狀,連忙彎下腰,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憑證。
他似乎不敢當著我的面拆開查看,但當下值後他再次見到我時,臉上的笑容明顯變得諂媚起來。
那種笑容,與他之前對待王指揮時如出一轍。
「大人慢走。」
看著劉指揮謙卑的模樣,我隻是擺了擺手。
身子一斜,慵懶地靠在馬車的軟墊上,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進門,便徑直去了後院。
10
妻子正在仔細地看著賬本。
我走到她身邊時,她隻是抬頭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道:
「侯爺來了。」
我輕「嗯」了聲:「你最近又是買糧又是買木材的,已經有人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她的眉頭立刻緊緊皺了起來,身體也變得有些僵硬。
「誰告我?」
妻子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聲音中帶著一絲憤怒。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別管是誰了,你先說說你買這些東西到底是要幹什麼?想造反吶?」
妻子緩緩垂下高傲的頭顱,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就在我張開嘴準備再次詢問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我做了一個夢……」
咦?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熟悉呢?
「夢中預示著三個月後,南方會發生嚴重的洪涝災害,而北方則會遭遇大規模的幹旱。
「屆時,難民百萬,餓殍載道,京城雖然有儲存的糧食,但由於糧價過高,不出兩個月,我們的家底就會被掏空。
「好不容易熬到冬天,又是一場雪災,坍屋斃畜無算,朝廷岌岌可危,甚至連京官都會餓S。
「不管你信不信,我買材是為了加固防盜,買糧是為了活下去,你放心,這些東西都是走我的私賬,沒有動用侯府一分一毫。」
堂內靜了足足五息時間。
我瞥她一眼:「說完了?」
妻子抿緊唇,清雅的臉龐流露出幾分倔強。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你牆築得越高,越容易被人盯上。」
以我讀史上下五千年的眼界來看,高築牆堅守,不如加強內防,裝窮示弱。
「把買木材的錢用來買防身的武器,買幾個壯僕回來,我好好訓練一番。」
「至於糧食,可以繼續囤,再買些糯米做成磚,蓋一間柴房,以備不時之需。」
聽我說完,妻子的眼神變得古怪。
難不成她也是穿越的,準備對暗號?
「想不到侯爺深藏不露,還有此等城府,木瑤佩服。」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我喜歡中庸,扮醜不過是為了打消一些人的疑慮罷了。」
妻子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從此以後,妻子在我面前漸漸收起了往日的冷淡與偏見。
但依舊沒有打算與我成為真正的夫妻。
行,你凌木瑤有骨氣!
11
初一去母親那邊請安。
不出所料,她又被催生。
她甚至當著全府眾人的面,將幾個模樣清秀的小丫鬟賜給了我,叫她們去我房裡伺候。
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嫉妒或不滿,反而向母親道謝。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沒當著全家人的面給她臉色。
回去的路上,我讓貼身小廝跟遠點。
然後問她:「你應該知道這些丫鬟是幹什麼的吧?」
她微微頷首,面色平靜:「母親賜下通房丫鬟,自然是希望她們能早日為侯爺誕下子嗣。」
我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追問道:「那你就真的願意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嗎?」
她不敢與我對視,索性垂下眸:「這是侯府的規矩,木瑤既然嫁入侯府,便會遵守這些規矩。」
我深吸一口氣,連聲道好。
「母親給的我收下了,你眼光好,再給我送幾個舞跳得好的美人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撂下這句話,我就回屋練字去了。
本來是想睡覺的,但氣得睡不著!
12
當天晚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滾進我被窩。
雙手緊緊抓著被子,含羞帶怯地看著我。
「侯爺,求您疼疼奴婢~」
我不禁一怔:「……」
雖然你長得可人,但是我還是過不了那關啊。
下不去手……
我語重心長道:「你先出去吧,本侯爺還得看會書。」
「奴婢等著侯爺,不管多久都願意等。」
小姑娘雙頰酡紅,像是喝醉了。
見她如此執著,我也不再多言,任由她去了。
書房看書練字,待到夜深之時,我回去一看,小姑娘睡著了。
我不忍心將她喚醒,索性就在書房歇下了。
清晨醒來,小姑娘哭哭啼啼地跪在床邊。
「侯爺,求求您收下奴婢吧!奴婢在入府前就已經在青樓被老鸨灌了絕嗣湯,絕對不會對主母的地位構成任何威脅的。」
她匍匐在我腳下,「嘭嘭」磕了不知道多少個響頭。
我心生憐憫:「叫什麼名字?」
「奴婢甜杏。」
「我是問你進府之前。」
「進府之前……奴婢……沒有名字。」
她偷偷瞧我一眼,見我在看她,又立即低下頭:「奴婢隻記得爹爹姓張。」
我「嗯」了聲,跟小廝指道:「去給張姨娘安排地方住下。」
13
不知怎麼地。
收了一個通房丫鬟之後,就仿佛捅桃花窩。
路上賣身葬父的多了起來,我乘馬車從旁邊路過,以身攔車的可真不少。
剛開始我可憐小姑娘孤身一人,送錢給她。
結果下午回家的路上,還是老地方,又跳出一個孤女來。
好好好,把我當冤大頭薅羊毛是吧?
我下馬車一瞧。
她躺地上的那個爹,眼皮子還會動呢。
真給爺氣笑了。
「行,今天我好事做好底,給你爹挑副好棺材,叫人填土立碑。」
我扭頭跟小廝吆喝:「把趙巡捕叫來,帶上力氣大的幾個兄弟,把這人埋下去。」
地上那人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了,但定力是真不錯,還擱那躺屍呢。
不過我還真不是哄他的。
趙大兵自從被我漲薪 20%,算是認主了。
見面禮畢後,趙大兵單手提溜起「S爹」,往平時運送S囚屍體的板車上扔。
路過棺材店,我進去隨便挑了副。
「就這個吧,把人放進去,釘上木釘。」
趙大兵和棺材店老板都很配合。
但這時候,S人不配合了,拔腿就跑。
S樣,跑得還挺快。
最後被趙大兵追了兩條街押回來。
嚴刑逼供一番才知道,這人拐了不少孤女演賣身葬父的戲。
輪到誰「出攤」就能吃頓飯。
其餘時候都在黝黑的小房子裡綁著,別說粥飯,就連水都沒得喝。
我把這些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解救出來,問她們:「你們先別回家了,到我府上做幾年活,攢些體己的錢再說。」
就這樣,三天的時間。
我不光收了個丫鬟當姨娘,還收留了七個孤女當丫鬟。
讓凌木瑤過足大婆癮。
14
轉眼到了中秋宴。
休沐一日,晚上在母親那邊設晚宴。
一家人坐在一起攀比、較量。
在這侯府,母親偏心油嘴滑舌的二弟,有什麼好東西都往他院裡送。
父親偏重我,S之前把爵位傳給我。
宴會上,二弟攜弟妹和一串蘿卜頭出場,坐在我對面。
二弟跟母親說了吉祥話,復轉過頭來看著我:「大哥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吧?院裡那麼多女人,膝下竟還無一兒半女,該不會……」
「好好的中秋宴,你是要給誰找不痛快?」母親揚聲喝止。
說完,她狠厲的目光便落到我身旁:「凌氏,有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手段,我勸你少耍,否則我會親自上你娘家討教討教,問問她們是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我看到凌木瑤攥緊的手帕,出聲解圍:「母親,不是她的原因,是孩兒暫時不想生。」
「砰!」
母親一掌拍在案上,彩松竹梅瓷杯中的茶水灑了一桌。
「凌氏啊凌氏,我算是小瞧你了,連我這混不吝的逆子都為你說起話來了,當真是好算計。」
在古代,孝比天大。
連皇帝都要被「孝」壓著,更何況是女人。
凌木瑤撲通跪下來:「兒媳不敢,求母親明鑑。」
「明鑑?再不收拾你,日後怕是有恃無恐了。」母親瞪大眼,「從今天起,罰禁足三個月,抄寫佛經,不得假於他人之手!還有家裡所有的內務,全都交給你弟妹管。」
凌木瑤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但她撐在地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尖發白。
眼看著弟妹臉上的笑容,冷笑一聲,直接把桌子掀了。
「我才是一家之主吧?府裡的內務就算不讓凌氏管,也該交給管家吧?」
母親又是一掌拍在桌上:「管家是外人,你弟妹是自家人,能一樣嗎?」
我咧嘴笑,走過去給她順氣,目光卻是看著二弟一家人:「是是是,母親說得對,就是怕弟妹不方便,萬一我著急要個什麼東西,不等她收拾好,我就直接闖進去,看到二弟不穿衣服倒是無妨,萬一看到弟妹……」
「混賬東西!」母親突然揮拳打過來,不輕不重的。
我抓過來捏了捏,賠笑道:「母親消消氣,我告訴您孩兒為什麼不生吧。
「幾年前,護國寺的大師親口對我說,今年年末有一劫,凌氏為我生的三個嫡子全部命喪此劫。」
母親剛吐出的那口氣,一下子堵到嗓子眼。
我順勢給她捏肩放松:「所以孩兒決定在大劫過去之前,不要孩子,免得年紀輕輕就經歷喪子之痛。」
說到傷心事,我埋頭哭兩聲。
母親不說話了。
她本身就是信佛的人,光是聽我瞎扯已經信了七分。
但她跟護國寺的方丈還算熟悉,肯定會去問。
於是,我差趙大兵花錢買幾個潑皮無賴盯著她,故意使壞叫她去不成。
15
轉眼到了年底。
南北天災已經起了人禍。
地方官員見實在壓不下去了,才上報朝廷。
一邊遭受洪水決堤淹沒村莊農田,S了的屍骨無存,苟活的生不如S。
另一邊烈日炎炎,赤地千裡無禾稼,餓殍遍野人相食。
流離失所的難民被迫離鄉背井,往富庶的地方乞活。
如今京城的城牆下,陸續聚集了上萬的難民,將城外的草根樹皮搜食殆盡。
朝廷陷入被動,提議放糧賑災。
不承想才過去三日,糧倉空了。
朝廷拿不出糧來救濟城外越聚越多的難民,而城內的糧價越漲越高。
京城百姓也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兩三日,恐怕也要放下臉皮去充當難民了。
16
是日,有御史大臣遞狀。
告發平南王勾連南越國,府中家眷窮奢極欲,故意抬高糧價,發國難財,罪不容誅!
如今的皇帝是個守成之君,大事上還算清明。
直接抄了平南王府,搜出數萬石糧食。
皇上大怒,派大將軍往南方捉拿反賊,就地格S。
其家眷打入大牢,三歲以上男丁全部斬首,女眷充入官妓。
王指揮竟跟著一起去了,出發之前還特地來找我喝酒。
「多虧了侯爺,我才入了大將軍的眼啊,這趟過去混個資歷,回來就不同了。」
他笑得開懷,我樂得捧兩句:
「勸君更盡一杯酒,南出洞庭無故人。」
王指揮收了笑,肅然舉杯準備悶了這壺酒,被我攔下。
「明日出徵,莫要耽誤大事,回來再喝。」
王指揮一愣,隨即連連道:「好好好,凱旋那日,你我痛飲一壺。」
送他上馬車時,王指揮還說:「秦老弟,我王耀祖把你當親兄弟了,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送你一個機會,等著瞧吧。」
本以為他說的是平南王府家眷的事,我確實從中撈了一筆。
但過了幾日,升安撫使的消息送到我面前,這才知曉王耀祖跟上面舉薦了我。
安撫使的職責就是賑災和治安。
治安分配給趙大兵和劉副指揮使,我和胡副指揮負責救災工作。
接手這項工作時,餘糧隻夠兩天的量,錢款也所剩無幾。
城外難民已經餓了兩天。
再餓下去,人性就徹底泯滅了。
我當機立斷,派人去打聽哪裡還有能入口果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