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沒化妝打扮,臉上的憔悴也忘了遮。
秦昇的胳膊搭在林莉肩上,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冷漠又戲謔。
他清退了所有人,隻留下我和林莉。
我再次開口要錢,秦昇反問我要錢幹什麼,我沒說話。
這個包間裡屋配有浴室和好大一張床,秦昇抬眉示意我去幹活。
「要錢是麼,進去伺候我們倆洗澡,我爽完了就給你錢。」
我沒猶豫,直接走向浴室。
放熱水的時候肚子忽然開始劇痛,我失去重心撞倒了浴巾架。
秦昇眼裡閃過一絲緊張,但尊嚴還是鎖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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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S這兒壞我興致。」
「你放心,要S也不會S你面前。」
我忍著鑽心的疼,背對著他起不來身。
他將寫好的五十萬支票扔到地上。
等痛感終於緩解了一些後,我撐著膝蓋緩緩起身,擠出一句:
「謝謝,祝你們玩得開心。」
我剛要去撿支票,他忽然蹲下身來停在我面前,近距離審視著我。
「我再問你一次,要錢幹什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你今天臉色不對。」
他突然問我這麼多問題,讓我覺得很可笑。
明明這些年來是他將一把把刀捅進我心窩裡,現在卻來問我痛不痛。
「秦昇,你隻要像以前那樣就好,在我每次需要你的時候,都像S了一樣無動於衷,就可以。」
秦昇的喉結動了動,我的忤逆讓他不知所措。
「你不是要我伺候你們洗澡麼,水溫夠不夠?要我幫你脫浴巾麼?」
「程繁!」
秦昇一拳打在我耳邊的水臺上。
這時,林莉不合時宜地走了進來。
秦昇身上隻披了條浴巾,寬肩和公狗腰一覽無餘,林莉看得臉上一紅。
「我準備好了,可以洗了。」
「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著嗎!」
這些天秦昇對林莉很是偏愛,讓她產生了一種自己最特別的錯覺。
冷不丁被秦昇這麼一兇,眼睛立刻水汪汪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撿起支票,沒有再看秦昇一眼。
路過林莉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她眼淚裡扭曲的情緒。
剛走出包房沒幾步,身後就傳來秦昇的一聲滾,和女生哭哭啼啼的聲音。
我收攏好思緒,告訴自己那些都和我沒關系了。
手裡的支票最要緊。
6
我抓緊時間趕往療養院。
當年舅舅逼我去夜場不成,想把我賣給一個港商,聽說那老頭以折磨人為樂,出手很大方。
外婆拖著輪椅在門口拼S堵著,被舅舅直接踹下了樓梯。
我抱著滿腦是血的外婆哭到崩潰,外婆顫巍巍地抬起手,朝遠處指:「你快跑,快跑啊……跑得越遠越好。」
秦昇剛好路過。
他把自行車一扔,操起水果攤上的刀就衝了進去。
舅舅被砍成重傷,因為涉嫌買賣婦女被捕入獄,他也沒讓秦昇好過,那時秦昇剛好成年,一判就是三年。
外婆出院後急速惡化,沒過多久就不太認人了。
我每個月都會來看她,她一次都沒認出我。
「我外孫女什麼時候來?」她耷著眼皮問我。
我陪她玩著扮演遊戲:「您好好吃飯乖乖吃藥,程繁就會來看你。」
她點點頭,幾分鍾後又問我:「我外孫女什麼時候來?」
外婆變成了小孩,而她的小孩,就要不在了。
我怎麼也沒想過自己會走在她前頭。
她為了我變成這樣,我卻沒有過好這輩子,更沒有讓她享福。
我撫著外婆粗粝的手指,眼淚淌滿她的指縫:
「外婆,對不起。」
外婆摸了摸我這個「陌生人」的頭發,本能地想幫我擦眼淚,可我的眼淚卻越掉越多。
我多想她能認得我一次,一次就好,想聽她再叫我一次阿繁,除了她以外再也沒人這麼叫我了。
我把五十萬全都存到外婆的醫療賬戶裡,安頓好了這件我最牽掛的身後事。
剛走出療養院,就碰見了秦昇。
他似乎等了很久,地上散落著不少煙頭。
秦昇眉頭緊鎖,吐出一口尾煙走到我面前。
「程繁,我都知道了。」
我的呼吸一頓。
「你想逃跑,是不是?」
「所以不擇手段地要錢,所以來療養院最後看你外婆一眼,這不是想逃跑是什麼?」
「想S你就試試看。」
不是我想S,是我真的要S了,秦昇。
我荒誕地笑了笑。
他震驚於我突兀地笑,神色明顯慌亂了。
他不知道,一個快要S的人其實沒有那麼多大起大落的情緒。
光是苟延殘喘地活著,已經耗盡了我大部分力氣。
愛也好,恨也好,都是輕飄飄的昨天,帶不走了。
「程繁,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幹,我隻想好好休息。
「你放心,我不會逃跑。」
「你去哪兒……」
「上班啊。」我無所謂地看向他:「你幫我找的工作,忘了嗎?」
秦昇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剛回到夜場,英子姐就在門口把我攔下了。
「你回去休息。」
英子姐剛要把我往外推,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人不是來上班了麼?英子姐,你騙我啊。」
是林莉。
秦昇的幾個手下跟著林莉幫她撐場面,攔住了想幫我解圍的英子姐。
林莉眨著漂亮的大眼睛說:「你今晚被我包了,進來陪我唱歌吧。」
我皺眉,進去唱了一首。
一首過後又一首。
唱到第三首的時候,我明顯體力不支了,捂著肚子問她能不能休息一下。
「錢這麼好賺的嗎?」
「一晚一千塊,你就這麼敷衍我?我衣服都沒讓你脫呢,你他媽在逗我?」她歪著頭問我。
這句話從外表無邪的林莉嘴裡說出來,有些割裂。
「你想怎麼樣。」
「接著唱。」
她剝開一顆荔枝,慢吞吞吃起來,把沉重的點歌簿砸到我身上。
「從第一首一直唱,我沒喊停,就不許停。」
林莉彎起笑眼。
我的眼前天旋地轉。
十幾首歌之後,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身體像廢墟一樣轟然坍塌。
最後一刻,我看到英子姐撞開擋門的人,向我奔來。
7
等秦昇趕到時,我正躺在隔壁房間,將將恢復了意識。
林莉指著英子姐鼻子罵:
「秦昇哥哥,就是這個老姐姐欺負我,這不就是不給你面子嗎?」
秦昇沒有理林莉,他攥住手下的衣領,隻問了兩個問題。
「程繁是怎麼暈倒的。」「是誰把她救出來的。」
問清了始末,秦昇直接劈下兩個耳光,把守門的手下打到嘴角飆血。
林莉人都嚇傻了,英子姐懶得和她一般見識,說起了重點:
「你還是先去看看程繁吧。」
他走到我身邊想坐下,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這個動作刺到了他。
秦昇垂下眼眸,終究沒有坐。
「是我底下的人沒分寸,我帶這女人出門的次數多,讓他們誤會了。」
「你不用跟我解釋。」
沉默片刻後,他遲來的關懷是那麼的尷尬。
「是低血糖麼,還是什麼?我的私人醫生在路上了,等會兒就到。」
「不要!」我的抵觸情緒很強烈。
秦昇以為我在跟他賭氣,他剛想說什麼,才想起剛才忘了處理始作俑者。
他讓手下把林莉帶進來。
秦昇指向對面的包間,冷冷命令林莉:「你,去給我唱歌,唱滿二十四小時,少一分鍾別出這個門。」
「秦昇哥哥……」
「需要我找人綁你過去?」
林莉的臉憋得通紅,她緊緊攥著裙擺,心一橫。
「我知道秦昇哥哥喜歡她,可她剛才在房間裡暈倒時,在喊其他男人的名字!我隻是為秦昇哥哥感到不平,所以才……」
秦昇的下颌動了動:「什麼名字。」
「好像叫……秦楓。」
我沒想到她竟然把我的背景調查得這麼清楚。
看來她不是為了在秦昇身邊撈一筆而已,而是動真格的。
隻要提到秦楓,秦昇就會失去理智。
這次果然也沒有例外。
「沒有的事。」
這句話我好像說過一百次,一千次。
「你的意思是林莉撒謊?她跟著我才幾天,怎麼會知道秦楓的名字。」
秦昇的手在抖,他緩緩掩住臉,笑了一聲又一聲。
「程繁,你讓我這麼多年變成了一個笑話,就連剛才關心你S活的我,落在你眼裡,也像個小醜一樣,對嗎?」
我還想說話,肚子又鑽心地疼起來,疼得臉色一片蒼白。
這次秦昇一點憐憫都沒有了,他高高在上的臉上寫滿了失望和憤怒。
相愛一場,最後落得仇人模樣。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吧,秦昇。
「程繁,你滾吧。想逃跑也好,去他媽給秦楓殉情也好,都隨便你。」
「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他就這麼走了,把我丟給林莉。
我的手指動了動,卻什麼都握不住。
林莉走到我面前來投下一片陰影,眼神中隻剩下平靜的瘋,最後擠出四個字。
「憑你也配。」
林莉趁英子姐不注意,把我拖到夜場酒窖的冷藏室裡,反手把門關S。
這裡比秦昇關我的那個暴雨夜還要冷上千倍萬倍。
好冷,好冷。
我的睫毛發絲逐漸蓄滿冰碴,連拍門的力氣都沒有了,痛感隨著知覺一起麻木……
開始說起了胡話。
「秦昇,讓我進去……外面……很冷。」
真的很冷。
林莉從夜場偷溜出去剛好被英子姐看見,她立刻讓人把林莉攔下,發現果然找不到我。
無論她怎麼逼問林莉,林莉就是不肯交代我的下落,還挑釁地看著英子姐。
英子姐人狠話不多,拽住林莉的頭發往後撕扯,痛得她尖叫起來,頭發大把大把掉落。
「林莉,你當我這十年是白混的,生不如S的滋味試過嗎?頭皮和臉皮都不想要了是吧?」
「英子姐,她是秦總的人啊……」
「我他媽管他什麼總!今天不交代,別想出這個門!」
林莉嚇得兩腿直抖,哭喊著交代了人在冷藏室。
8
再次睜開眼時,眼皮好沉好沉。
消毒水味一下就灌滿了喉嚨,我被嗆得咳了兩聲。
還以為S了呢……真是遺憾。
昏迷時我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裡又走了一遍人生。
秦昇出獄後為了我拼命賺錢,挨打流血,拿著幾張紅票子傻樂,說生日要讓我吃上涮羊肉。
秦昇用玫瑰鋪滿新房子,將我抱著轉圈,雙雙溺在深情裡,短瞬的快樂一生難忘。
秦昇在爭吵後哭著求我別離開,把我的心髒一次次揉碎,再一次次努力還原。
秦楓的葬禮上,秦昇問我是不是希望S的是他。他在車上強迫著要了我,逼我叫他的名字,不許我為秦楓掉眼淚。
真是好長,好長的噩夢。
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有一個倒計時。
生命力被一點一點抽走,就連每次呼吸都要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知道嗎,你這次搶救後昏迷了整整四天。」
英子姐的聲音在顫抖。
「醫生說,你現在的狀況很不樂觀,要……隨時做好準備。你放心,我沒告訴那個人。」
我昏迷的這些天裡,秦昇日夜買醉,根本不知道我剛從S神手裡殘喘歸來。
想起他,心還是會痛,但更多的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