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是個賭徒,他把家底輸個精光,把我娘送到了債主的床上。
把我賣給富裕人家做了童養媳。
那家少爺是個隻會讀書,不通男女之情的呆子。
眼看他要功成名就,卻仍不願跟我拜堂成親。
我給他喝了一碗迷魂湯,把自己送了過去。
沒想到他卻硬生生將我推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我並不相配,滾出去!」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拿上賣身契,再也沒回頭。
Advertisement
1
我永遠忘不了六歲時,我第一次聽到娘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天,天剛蒙蒙亮,我被一聲雞鳴叫醒。
翻了身,發現大炕上隻有我一人。
祖母起大早去後山上割豬草了。
娘在廚房裡燒火做飯。
而我爹一整夜都沒有回來。
往往爹不在家的日子,我都會莫名地開心。
小時候我也不懂究竟是為什麼,後來才知道,我爹在這個家,沒有一點好作用。
我哼著從村子裡學來的兒歌,陪在娘身邊,看她燒火做飯。
炊煙嫋嫋,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很幸福。
可下一秒,這一切就被永遠地打破了。
廚房裡突然竄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醜陋男人,扛起我娘就跑。
我娘在他背上害怕得又踢又打。
我拼命地去推他拽他,嘴裡喊著:「放開我娘!放開我娘!」
他踹了我一腳,把小小的我踹到了角落裡。
我娘哭喊著:「你別碰我玥娘,別傷害孩子。」
那人露出一嘴黃牙,淫笑著說:「你男人輸了錢,賠不起,讓你跟我睡一晚抵賬,要怪就怪你男人吧。」
他扛起我娘就往院外跑,想了一下,又轉回來進了正房。
「哐當」一聲,把門闩插上了。
我連滾帶爬地追過去,怎麼都推不開。
隻能在門外聽著娘的哭聲。
一下又一下,衝擊著我幼小的心靈。
我嚇得哇哇哭,隻恨自己太渺小了,什麼都做不了,保護不了娘,趕不走壞人。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裡的哭聲小了。
我拍的手掌都紅了,力氣用盡,趴在門上,嗓子也哭啞了。
屋門忽然從裡面打開,我沒撐住摔了進去。
那個男人提著褲子出來,扭曲的臉上笑意滿滿。
「孫冒沒本事,倒是找了個好婆娘。哈哈,那老小子真是好有福氣!小犢子,滾一邊去。」
他又要踹我,見祖母背著籮筐回來了。
他伸出來的腳又收了回去,拍拍屁股走人了。
2
祖母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先是把我扶起來,又去看炕上的娘。
衣衫不整,渾身是傷,表情呆滯,眼淚也流幹了。
祖母傷心地邊哭邊給娘蓋被子,嘴裡罵著:
「這個畜生!挨千刀的!絨娘不怕,不管他是幹什麼的,娘替你出頭。拼了我這條老命也要給你討個公道。」
我也跑過去,想要抱住我娘。
可她卻躲著我。
「別碰娘,玥兒,娘髒。」
我哭得眼睛都腫了,可娘就是不讓我碰,還不停地用帕子極其厭惡地擦著身子。
……
到了晚上,我爹才灰溜溜地回來。
奶奶拿著掃帚打了他幾十下,還不解氣,讓他跪在祖父的牌位前磕頭,不準他吃飯。
爹說:「我能怎麼辦啊?我也沒有辦法了啊。不然……不然他就把我的手指頭剁了啊。娘啊,我要是沒有了手指頭,我還怎麼給這個家幹活啊。」
祖母又打了他好幾下:「你倒是幹活啊。天天出去賭,我看你就應該讓他們剁了手指頭。讓絨娘遭了這麼大的罪,你對得起她嗎?」
可爹到底是她的親兒子。
她就算再恨,也不會真的把爹打S。
但是,我卻希望,他真的S在外面。
3
娘連續三天不吃不喝,就這麼坐在炕上發呆。
祖母逼著爹給娘下跪,扇自己嘴巴。
保證不再有下次,娘都無動於衷。
後來,祖母讓我去勸娘。
我哪裡會勸,隻是哭。
第四天的時候,娘終於回神看我了。
她看到我哭紅的小臉和眼睛,流著淚,摩挲著。
然後抱著我號啕大哭。
那之後,她又恢復了正常。
隻是不跟爹說話。
也不讓爹碰她一根手指頭。
後來,爹似乎變好了。
他把祖父留下來的幾畝地開了荒,種了糧食。
不到農忙的時候就到有錢人家做短工。
家裡有了餘糧,也有了餘錢。
娘還送我去鎮上唯一的女學私塾讀書。
日子眼看著有了奔頭。
卻又出了變故。
4
我十一歲的時候,一天下學回家,還沒到家門口,就看到圍了一群人。
家門兩旁掛起了白綾。
我急急忙忙往家趕,就看到院子中央停著一口棺材。
是祖母。
前些天剛下過雨,路滑。
祖母沒聽娘的勸,還去後山割豬草。
結果摔倒了,後腦勺正好磕在一塊大石頭上,當場沒了命。
是同村的趙大娘發現了,叫人給抬回來的。
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傍晚回來卻已是天人永隔。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愣在了那裡。
娘伏在棺材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從十二歲進這個家做童養媳,到現在又過了一輪。
祖母是比她親娘還要親的人。
我也很傷心,因為祖母是這個家裡,除了娘之外,第二親的人了。
我們把祖母安葬在了祖父的墳墓旁後,爹就離家走了。
娘也沒心情過問。
我跟女學請了假,在家陪了娘十天。
我跟她說:「我不想讀書了,反正也不能像男子一樣參加科考。我想學著隔壁的王二姐姐做衣服,拿到鎮子上去賣了換錢。我們不靠爹了,以後我們兩個自己賺錢生活。」
娘卻不同意,她說:「難得咱們鎮子上有一個女學,這是多少人盼不來的。總要把最後這兩年的課程學完吧,日後才好嫁到一個知書達理的人家,不至於找一個像你爹一樣的。娘會做衣服,用不著你賺錢,你好好學就行了。」
我娘長得漂亮,又聰明勤勞。
要不是外祖父家裡窮,早早將她賣了。
我想,像娘這樣蘭心蕙質的人,理應做富裕人家的大奶奶。
爹走了一個月後的,突然在一個大雨天,跑了回來。
他臉上身上全是傷,像是被人打了。
他跪在娘面前:「求求你了,絨娘。隻有你能救我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這樣做。他們不僅要砍了我,還要帶走玥兒。可憐玥兒才十一歲啊,你忍心嗎?」
我急著去追問爹:「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又去賭了?你要我娘做什麼?你說呀!」
看著娘心如S灰的表情,我明白了。
六歲那年的噩夢又要上演了。
5
我學著祖母當年的樣子,拿掃帚打他:「你是怎麼答應祖母的,怎麼跟祖父保證的!你為什麼又去賭!你就讓他們把你砍S得了,為什麼要找我娘!你怎麼不S在外面,你怎麼不去S!」
外面跑來三個彪形大漢。
娘回過神來,一把推開爹,把我護在身後。
「不許動我玥兒!誰都不許動我玥兒!」
可他們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我娘。
三個人把我娘抬起來往外走。
我拼了命地去拉。
爹卻抱著我的腿,怎麼都不讓我動。
我使勁掙扎,越使勁,他抱得越緊。
「對不起,玥兒,是爹的錯,就這一次。求求你了,就幫爹這一次吧,求求你了。光靠我,還不起的。」
我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耳朵裡都是六歲那年娘的哭聲。
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現在長大了。
我可以保護她了。
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把爹的腦門砸出了血,他疼得松了手。
我衝進廚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追了出去。
我循著腳印在一處柴火堆旁發現了娘的一隻繡花鞋。
我也不管這是誰家院子了,衝進去見人就砍。
我已經瘋了。
眼前的血和水混在一起,我隻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把娘救出去。
一定要把娘救出去。
6
三個男人,都被我不同程度地砍傷了。
其中一個最嚴重,砍在襠部,糊了一褲襠的血,差點斷了根。
要不是被趕來的我爹拉住,可能這個人會被我砍S。
我娘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抱住了渾身是血的我。
搶過我的刀握在自己手裡。
「我砍的,是我砍的,玥兒不怕,是娘砍的人!」
……
砍到襠部那人報了官。
官員不追究他搶佔民女的罪責,隻怪我們砍傷了他。
他獅子大開口,要一百兩,當官的酌情判罰了八十兩。
給不出來的話,我們家就得有一個人坐牢。
我們一年都賺不到五兩銀子,八十兩是要我們的命啊。
我娘要替我坐牢。
我爹卻說:「你以為那些當官的都是傻子嗎?玥兒砍人的時候,又不是沒人看見!不如把玥兒賣去大戶人家做童養媳吧?」
娘惡狠狠地盯著他,嘴唇都在顫抖:「還不是因為你!你怎麼還有臉活著,你應該被他們打S!你怎麼有臉回來!我和玥兒,還有娘,都是被你害的!」
她越說越生氣,要上手打他。
可是娘心力交瘁,根本不是爹的對手。
爹也是發了狠,一把拽住我娘的胳膊,關進了柴房。
我去拉他,可怎麼也拉不動。
十一歲的我,依舊不夠強大。
我根本對付不了清醒時候的爹。
他一腳踹在我的心窩上,我就疼得起不來了。
他居高臨下地對我說:「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則你就永遠見不著你娘。」
他還說:「隔壁鎮子上的賀家早就想在你們女學找童養媳,願意出一百五十兩。那幾個學生都爭著去。你要是被相中了,我不但可以還了債,還可以和你娘開個包子鋪,往後清清靜靜過日子。有了這些錢,我絕不再賭。」
我望著柴房裡被打暈的娘。
心口疼得發緊。
我沒有選擇,如果我不同意。
我娘真的會替我蹲大牢。
賀家最終買了我,我爹拿著一百五十兩,頭也不回地走了。
7
賀長清今年十五。
人長得清清瘦瘦,一臉病容。
他是賀夫人和老爺老年得來的犢子。賀老爺幾年前含笑而終,獨留他們母子。
賀夫人對這兒子自是特別上心,從小錦衣玉食。
可他身子弱,時常生病,能活到十五已是不易。
算命的瞎子跟賀夫人說,她兒子是童子命,將來能不能活過十八都不好說。
因此,賀夫人一早就想給他找個童養媳,如果他真的活不長久,哪怕留下個一兒半女,也算是給賀家留了根。
可賀長清一門心思地隻讀書,對此極其排斥。夫人和老爺拗不過,這事就一直拖著。
今年他又鬧了一場大病,險些喪了命。
賀夫人便自作主張,買了我來。
對他說:「玥娘是個讀過書的,你就讓她陪在你身邊,做個書童也好啊。莫要再讓娘傷心了。」
賀長清咳嗽了幾聲,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屋。
從那天開始,我就住在了偏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