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畢,皇上自然宿在了永華宮。
皇上臉上尤現得意之色,緊緊摟住榮妃的腰。
「榮妃,你可真是朕的福星!一道清水白菜打壓了豎子氣焰,後續商談歲供之事必然無比順暢!」
榮妃嬌笑著依附在皇上懷中:「臣妾的一生幸福都仰賴皇上,自要為皇上排憂解難。」
我恰在此時奉上茶水,皇上心情甚佳地看了看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適時垂首:「奴婢星玉。」
皇上點了點頭:「是個機靈能幹的,不愧是你調教出的人。」
榮妃笑著應了聲,餘光卻寒浸浸地刮過我每一寸脊骨。
翌日,送走皇上上朝,榮妃春風得意地坐於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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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玉,本宮該如何嘉獎你好呢?」
「為娘娘效力是奴婢應盡的本分,不敢奢求獎賞!」我惶恐垂眸。
榮妃滿意點頭,卻猝不及防扇過狠狠一巴掌。
我忙跪地哭求:「娘娘仔細手疼。」
榮妃慢悠悠道:「你既如此懂事,也該知道,雷霆雨露,皆是主上的恩德,皇上高看了你這賤婢,本宮心裡不暢快,你便去試試本宮的新玩具,讓本宮暢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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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妃的新玩具,是一雙鐵制的釘鞋。
鞋以鐵為身,鞋底滿是尖釘。
榮妃命我穿著釘鞋跪於殿下,稍有屈膝腿軟,股部便會被尖釘猛刺,往前撐,面前也皆為釘板。
烈日下,我頭暈目眩,無意識地向後坐去,又在劇痛中清醒,血汗模糊成一片。
仇報到此處,我的命數似已窮盡。
榮妃向來容不得半分宮女媚上,她甚至在宮殿地底建了一處水牢籠。
籠內陰暗逼仄,絕無逃生可能,宮女被鐵鏈束著,水慢慢灌滿,待到人窒息前一刻又慢慢退下。
如此循環往復,無數永華殿宮女在這水牢籠中悽慘S去。
如今要輪到我了,待我在這釘鞋折磨下昏厥,便會送入那水牢。
恍惚間,阿爹的臉浮現在我面前。
彼時我初學雕刻,阿爹有意考我,指向桌上的石料:「阿玉,看得出這裡藏著什麼嗎」
我定睛看看:「阿爹,這石料裡什麼也沒有。」
阿爹失望地搖搖頭:「這裡分明藏著一隻兔子。」
我笑眯眯道:「阿爹,我看不出這石頭裡有老虎,倒是看出門後那塊廢石裡有隻兔子!」
話畢便搬過門後廢石,細細雕刻,果然雕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兔子。
那日阿爹頗為高興,他說:「阿玉,琢者都有一雙能看常人所不能看的慧眼,你如今有了這慧眼,可算出師了。」
是了,阿爹說我有慧眼,那我就是有。
阿玉,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行路到窮處,又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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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是在那釘鞋折磨下半昏厥過去。
殘存著最後一絲意識,我像被拖S狗一樣拖到榮妃面前。
榮妃漫不經心瞧我一眼:「送水牢。」
我掙扎著匍匐到榮妃足下,SS拽住她的衣角。
「奴婢對娘娘忠心不二,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奴婢老家地下埋有一方玉枕,據聞可助女子坐胎易孕。」
榮妃的面龐驟然迸發光彩,這一次,我是真的放心昏厥了過去。
醒來,意外躺在一張軟床上。
鵝絨軟枕,香意幽微,我卻莫名想起和阿爹睡的那間小棚屋和硬板床。
榮妃坐在床榻一側,和顏悅色地看著我,舀起一勺藥在我嘴邊。
「醒了?你昏迷前說的玉枕,可確有其事?」
榮妃尖利的指甲劃過我的面龐。
「還是說,你隻是扯個謊蒙騙本宮?若是如此,本宮定讓你受比水牢酷烈百倍之刑!」
我打了個寒戰,立刻瑟縮從床榻翻下,跪在榮妃面前。
「奴婢不敢有半分欺瞞,確是祖上家傳之物。奴婢進宮前埋於京郊棠梨小院入戶五尺處,娘娘取來,和皇上歡好時墊於腰下,極易助孕。」
榮妃滿意地揮揮手,門口的太監領命而去。
榮妃撫撫我的面頰:「你倒的確是有些本事,怎的雕玉、做菜、利孕層出不窮?」
「是娘娘天生鴻運,奴婢隻不過會些微末伎倆,盡心伺候娘娘罷了。」我惶恐垂首。
榮妃自得頷首:「那是自然,你且歇在這兒,傷好了繼續為本宮效力吧。」
玉枕很快被取進宮來,觸手生溫,瑩潤光潔,無半分瑕疵。
榮妃想盡辦法和皇上歡好,甚至不惜用上兩情相好的禁香。
永華殿日日絲竹管弦聲不絕於耳,成為六宮怨氣所種之地。
不過月餘,榮妃竟真的有了身孕,榮妃喜極而泣。
皇上亦歡欣非常,立晉榮妃為榮貴妃。
一時間,榮貴妃的盛寵冠絕六宮,就連中宮皇後亦遜色半籌。
我卻隻冷冷勾起嘴角。
助孕的隻是腰下墊枕的偏方,和我入宮前重金求得的絕佳坐胎藥方。
榮貴妃卻以為是那玉枕的功勞。
殊不知,那份玉枕是我另外送給她的驚喜。
總要等人盛極一時,再毀去所有,更痛苦不是嗎?
登越高,跌越重。
榮貴妃娘娘,待懷胎九月,一朝分娩之時,你會喜歡我準備的賀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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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妃有孕後,春風得意,脾氣也好了不少。
而我,也一躍成為榮貴妃跟前的一等紅人,旁的官人見了我都得喚一聲「玉姑姑」。
榮貴妃確實越發信任我,日日都由我攙了她去御花園散心。
隻是即便到了如此地位,我也仍是要承受榮貴妃時時爆發的壞脾氣。
那日循例去御花園,榮貴妃遙遙指了指庭中牡丹:「給本宮把那朵花摘來賞玩。」
我默默屈膝:「娘娘,奴婢不敢,那是隻有中宮才能攀折的正紅牡丹。」
榮貴妃勃然大怒,一掌摑來,我的面頰一側立刻腫脹。我立刻跪下:「娘娘息怒,娘娘何必爭一花之短長?娘娘盛寵冠絕六宮,又懷著龍胎,後福無窮!」
榮貴妃順了順氣:「林清然母家凋敗,皇上對她也不過淡淡,她不過佔著明面上最尊貴的位分罷了,她也配!」
我臉上盡是諂媚之色:「那是自然,誰人不知娘娘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且中宮無子,除非有那嫡出的皇子,不然如何與娘娘爭鋒?」
榮貴妃的神色卻是漸漸僵硬。
我恰到好處地停了嘴,起身扶住她,她卻狠狠地掐住我的手。
「你會玉雕,是不是?幫我雕一座中間鏤空的送子觀音。」
我疑惑問道:「是,隻是不知娘娘要送給哪位小主?」
榮貴妃的臉上浮現狠厲的笑:「自是那位最最尊貴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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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數日,觀音像雕好,周身縈繞縷縷暗香。
榮貴妃以身子不爽為由,向皇後的晨昏定省幾乎日日推脫,便遣了我帶著觀音像向皇後娘娘請安。
一入殿內,皇後及眾妃嫔的臉色便很不好看。
一向心直口快的嘉妃忍不住直言。
「這榮貴妃真是被縱得沒了邊了,竟讓宮女來給娘娘請安,娘娘快快責罰了她才是!」
皇後忍住惡氣:「無妨,她如今身子重,皇嗣為重。」
我未行大禮,隻略福了福,昂首道:「我們娘娘如今身懷有孕,感念皇後娘娘多年求子無門,特送來送子觀音一尊。」
滿殿哗然,皇後氣得兩手顫顫。
我卻仍喋喋不休:「娘娘可別誤會了,我們家娘娘萬分尊敬您,隻是想著自己是鴻運女,想讓娘娘也沾一沾我們永華宮的好孕氣呢。」
說著我又拿出袖中金釵笑道:「這金釵也是皇上贈與榮貴妃娘娘的,隻可惜釵上東珠隻有皇後娘娘才配用,榮妃娘娘也囑咐一並送與皇後娘娘,奴婢來為娘娘簪上。
話畢,我便上前將金釵插於皇後的發髻。
俯身的一瞬,我在皇後耳邊默念:「觀音中空,內有麝香。」
皇後身形一震,我狀若無睹直起身遞過鏡子:「娘娘瞧瞧,可還滿意?」
皇後回過神來,左右看看,少頃道:「確實好看,替我謝過榮妃心意。」
我朗聲笑道:「這樣的好東西,我們永華宮並不缺,以後娘娘若要,再來要便是,皇上送給容貴妃娘娘的奇珍無數呢。」
我未行禮便離開,身後是後妃們沸騰的怨氣。
那一日,榮貴妃讓心腹星玉當眾打臉皇後,皇後卻隻能忍氣吞聲的消息傳遍了前朝後宮。
大臣們群情激昂,紛紛上本參奏榮貴妃不敬中宮,應及時懲戒。
皇上未置一詞,照舊日日來看榮貴妃。
榮貴妃便也安下心來,重賞於我。
此後榮貴妃再無心事,日日歡愉,隻疑心:「本宮近日脫發倒似嚴重了些,星玉,你看本宮容顏是否也憔悴了?」
「無礙,娘娘,懷孕的女子是會有些症狀的,奴婢幫娘娘細細上妝便好。」
我默默收好榮貴妃梳頭時掉下的頭發,近日來,她的頭發是越掉越多了。
但我並沒有讓她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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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貴妃不過快活了月餘,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中宮有喜的消息傳遍了東西六宮。
當日,榮貴妃前所未有的震怒,在殿內摔盆砸碗,接連打S了兩個宮女。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懷孕!」
她大聲咆哮著,往日鮮妍的面龐扭曲如惡鬼。
「那觀音裡明明有……」
我適時上前道:「聽聞皇後娘娘的胎比娘娘懷得還要早上一個月,隻是一直未曾發覺,怕是我們的禮送得晚了。」
榮貴妃氣得面色紫脹,我卻仍說個不停。
「娘娘安心,不過早生一月而已,縱使中宮嫡子又如何……」
身前傳來一聲悶響,榮貴妃氣血逆流,暈了過去。
榮貴妃再度蘇醒,已是月上柳梢頭。
皇上坐在床榻前,淡淡地看著她。
榮貴妃嚶嚀著撲入皇上懷中:「皇上,你終於來看臣妾了,臣妾好難受。」
皇上沉聲道:「榮貴妃,你可知,善妒為失婦德。」
榮貴妃一驚:「皇上,臣妾並沒有……」
皇上打斷她的話:「朕聽聞你為皇後懷孕一事大動肝火,你難道意在儲君不成?」
榮貴妃面色慘白如紙,半晌後顫顫答道:「皇上,臣妾沒有,臣妾一心愛慕皇上,絕無旁的心思!
皇上還欲再問,榮貴妃卻伏在皇上膝前嗚咽起來。
婉轉伏郎膝,何處不可憐,好一幅梨花帶雨的春景。
「隻是……隻是,皇上也知道臣妾出身,明明是正房嫡女,母親S後卻被繼母庶妹欺壓,更是生來不能言,是皇上真龍天子的氣運護著臣妾一路福運,臣妾又怎敢動那般歪心思!」
榮貴妃說著說著把自己說感動了,撲到皇上懷中放聲大哭。
皇上也嘆了口氣,輕撫後背安慰著她。
隻是我冷眼瞧著,皇上眼中並無一絲疼惜,反而更見冷峻。
榮貴妃鴻運女的名頭怕是也護不了她多久了。
如今的天子,生性多疑,全靠心狠,一路踩著兄弟的骨血爬上了王座。
正因如此,他才如此在意氣運和天象一類虛無縹緲的說辭。
壞事做多了的人,總是怕碰見鬼的,要在心頭找個依託庇佑自己。
榮貴妃此次動氣,已是徹底觸動了皇上的疑心。
而疑心一旦滋生,便再難消除。
那便再讓我添一把火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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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妃喝了皇上親自喂的安神藥,沉沉睡下。
我得了空,漏夜前往皇後娘娘宮中。
「皇後娘娘千歲。」我恭謹行大禮,神色與上次迥然不同。
皇後揮手屏退左右,定定盯了我良久,方才開口:「你有何所求?」
我問皇後:「娘娘如何斷定我有所求?」
皇後笑笑:「如若無所求,上次為何告知麝香一事?本宮承你這個情。」
我再度跪拜,直起身道:「不是請求,是合作,奴婢願與娘娘聯手,誅S榮貴妃。」
皇後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上上下下掃視著我。
「你到底是何人?」
我輕笑道:「奴婢名星玉,隻不過是與榮貴妃有血海深仇的無名小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