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隔兩天,我們回了城。
季少明並沒有痴情地淋S在雨中。
他也進了府,混在幾個新進來的下人中,聽著大小姐訓話。
我上前給顧晴柔遞東西,他當即拿那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直盯著我。
我不動聲色,退到顧晴柔身後。
她便剛巧撞上季少明深情款款的目光。
那目光很能唬人的。
顧晴柔怔了怔,嬌斥道:「幹什麼四處亂看?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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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這麼說,她一隻手卻抬起來掠了掠鬢角,臉上也飄過一陣紅暈,草草結束了訓話。
眾人退下後,顧晴柔向老管家打聽起季少明來。
管家說,是新從鄉下出來投靠的一個本家侄子,人是很妥當能幹的。
顧晴柔滿意地微笑,一陣風似走到沈姨娘跟前,說起府裡新來了一個年輕隨從。
「娘,他武藝甚為不凡,過幾天咱們出門上香,可以叫此人護送。」
沈姨娘臉上淡淡的,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上香那天,季少明領著兩乘轎子抄近道走,卻遇上了山賊。
他們拿了金銀首飾,還想擄走顧晴柔。
季少明握著一柄劍,拼S護在她身前。
英雄救美,顧晴柔當場對季少明傾心,事情仿佛比照著上一世的模子發生。
不同的是,這次我派人跟在了後面。
山賊一轉身就悠哉地挽著包袱唱起歌:「你要佳人我要錢,做成生意兩不虧。」
原來他們本是一丘之貉。
而顧晴柔渾然不知,自以為從此有個堅實的臂膀可以依靠。
我在後窗外聽見娘倆間的談話。
顧晴柔道:「那小子體弱多病,總有法子除掉,沈玉茹又是個鋸嘴葫蘆,半點不中用。到時爹跟前隻有我這個女兒,又看見一個相貌堂堂的女婿,一切還不都是咱們的?」
姨娘卻難得地反對:「這人確實聰明能幹,但做得太顯眼了,不像個忠厚的。」
顧晴柔不屑地冷笑一聲。
她在屋子裡踱了幾步,幽幽地開口道:「就憑你,也懂得怎麼看人?」
「你要是懂,當年在京城那樣的盛名,靖王府也進得的,偏來給爹當小老婆。長年累月扶不得正,帶累我好好的一個人,頂著個庶出的名頭受委屈。」
「你看看來求親的那些人家,門第都踏到什麼地步了?連二傻子家裡都敢請媒婆上門,我顧晴柔真就如此不堪?」
她恨恨地摔了扇子,氣洶洶地離開了。
沈姨娘默然不語。
老嬤嬤從旁解勸:「大小姐口舌實在也太厲害了些。」
姨娘冷冷道:「她總以為我離不得她,總要騎在我的頭上耍威風。也罷,如今暫且借她的手拔去眼中釘,為我腹中的孩兒鋪路。」
7
府裡的事是顧晴柔管著,但招贅的事卻要等顧老爺回來拍板,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上上下下已知道季少明是大小姐的貴婿,紛紛趨奉他。
小廝們上趕著叫哥,廚房裡每日單為他擺一張桌子,和主子們吃一樣的飯菜。
針線上的人更是為他做了獨一份的衣服,季少明推脫不過,穿上了。
顧老爺回府這天,我們都在門口等著迎接。
馬車在門前停住,他探出頭,隨手指季少明道:「你,過來趴下。」
在他看來,府裡小廝隨從哪一個都可以拿脊背當下馬石。
可季少明沒有動,也許是覺得太難堪了。
他朝旁邊喊了聲:「二柱,老爺要下車。」
機靈的二柱當即衝過去,趴在了地上。
老爺下了車,狠狠盯住季少明:「你是什麼東西,誰準你穿成這樣了?」
大小姐再也忍不住了,嬌聲喚道:「爹,你別這麼說他。」
她熱絡地挽住父親,拉著他一路進去,像往常一樣,不給我們留下請安問好的間隙。
花廳上傳來顧老爺的咆哮聲:
「再怎麼樣也輪不到這個貧賤的小子,我從前吃了多少苦頭才攢下這家業,他個泥腿子憑一張臉就攀上來?大小姐你就這麼見不得男人,上趕著倒貼。」
他喊季少明進去,叫兩個高大的隨從當眾剝了這小白臉的衣裳,大棒子撵出去。
顧晴柔又羞又急,可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季少明光著脊背,赤著腳,被扔出了顧家大門。
街道上的人指指點點,有好事的高聲道:「這是偷了主母還是偷了小姐,光天化日這麼大棒子撵出來。」
顧晴柔在門內聽了,哭得更兇。
她一向刻薄,沒人敢上去勸,哭了一陣,她慢慢止住眼淚,回了房。
傍晚,廚房裡難得地為顧伯安送來一盞燕窩湯,燉得十分精致。
顧伯安將東西推給我:「姐姐,你喝,這是很好的。」
我從懷裡取出一隻銀針,試了試,針尖當即變黑了。
我心下一沉。
顧晴柔之兇殘衝動,和前世一般無二。
前世,季少明對她講出和我的婚約,本是想借此抬抬自己的身價,雖然沒有錢財地位,可已有個痴情的女子在追隨他。
可她一聽便大怒,說眼中容不得沙子,逼著他將我料理幹淨。
今天顧老爺當眾給她沒臉,她便立刻往湯裡下了砒霜。
毒S了弟弟,顧老爺跟前便隻有她這個能幹的孩子了。
顧伯安喃喃道:「大姐姐要毒S我?」
我用心勸道:「顧晴柔很瘋,我們一時鬥不過她,你得走。」
第二天,顧伯安借著過節,向他爹請求陪我回娘家。
因我失於看管,顧家大少爺淹S在了村外大河裡,屍骨無存。
江南書院中卻多了一個求學的少年。
8
兒子因我照看不周沒了,顧老爺很是發了一場火。
他越罵越氣,揚起手險些要打我,還是姨娘從旁勸住了。
爹娘揣著當初的聘金上門,好聲好氣地商量,說守寡的女兒他們願意領回去自己養著。
顧老爺氣得胡子直豎:「想得美,把我的兒子克S了,你們一家子享天倫之樂。」
他冷哼一聲,道:「她得在這裡守著,守得好,二十年後給我們顧家掙一座貞節牌坊,不想守也行,現下揀個柱子撞S,正好合葬。放心,棺木上頭我不會虧待她的。」
爹氣得臉色煞白,卻依舊低聲下氣地哀求:「她才十幾歲,還是個孩子。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們。」
我忍不住上前,道:「爹,您別說了,女兒願意為伯安守著,這是我的命。」
我將爹娘送到後門,勸慰一番,請門上的人僱了驢車,將他們送回去。
顧伯安的後事辦得很潦草。
頭七剛過,顧晴柔為鋪子上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顧老爺是見了錢就眼中冒火的,聽說了消息,當即大樂。
他說沒有老子替兒子守喪的規矩,命廚房整治一桌好酒菜,自斟自飲,喝得醉醺醺。
顧晴柔親自下廚,精心烹了一道糟魚端上桌。
見爹吃得快活,她趁機道:「爹,其實這次多虧了少明與王老板有交情,才會談得這麼順當。」
顧老爺沒言語。
大小姐又喚了一聲爹。
顧老爺抬手將青瓷酒杯往地下一掼,「哗啦」一聲,滿地碎片。
他抬腳就走。
顧晴柔SS拉住了他,哭著說:「爹,您為女兒的將來想想。上次那麼一鬧,女兒是非嫁給這個人不可了,旁人家也不會要我的。」
顧老爺卻道:「放心,顧家養得起你一輩子,安生些吧,那男人也不是什麼好玩意。」
說完他便走了。
顧晴柔在原地訕訕地立了一陣,猛地發起火:「你們這些人都是瞎的,等著我收拾?」
幾天後,府中進了賊。
顧老爺獨自在書房看賬,被人一刀戳進肚子,腸子和血流了一地,天明時便沒了聲息。
名義上,顧府至此已無男丁。
怕族人鬧事,大小姐將她爹用席子卷了,親自趕馬車運走,又命我們閉緊嘴,不得走漏消息。
下人們也怕族人鬧上門來分家產,把一個家拆得七零八落,連帶自己也沒了安生之所。
老爺S後,季少明又進了府。
他穿著新制的錦繡衣服,將頭梳得油亮,一改往日謙虛守禮面孔,大搖大擺地使喚眾人,吃飯穿衣都要好幾人伺候。
有一次,二柱隻是答應得慢了些,他便一腳猛蹬上去,踹得二柱兩腳朝天,臉色煞白。
他全然忘記了從前二柱待他的情分。
這天,看著四下無人,他拉住我袖子,道:「玉茹,我心裡還記掛著你。顧晴柔那種母老虎,誰會真心喜愛她?」
我假意敷衍,夜間卻喚貼身丫鬟同睡,且將門戶抵緊,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府中事務由大小姐一人掌管,季少明公然搬進她的閨房,無人敢說個不字。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天,不知是誰開了後門,一行族人悄悄進來,摸到大小姐閨房前才燃起火把,將衣衫不整的兩人堵了個正著。
領頭的男人是顧老爺多年的對頭。
他憤恨地大叫:「大哥,你出來,看看你女兒做下的好事。」
「幾年前,我女兒守寡在家,你為了給我沒臉,誣陷她通奸,逼得她吊S自證清白,可憐她才十八歲。如今可好,你這未出閣的閨女明晃晃地跟個男人睡在一起,你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顧老爺始終未出現。
那人命手下將顧晴柔和季少明捆起來。
顧晴柔朝我們大罵:「你們都是S的,眼睜睜看著外人捆我?」
大家便上前,被族人呵斥了,又忍不住後退。
僵持中,季少明趁亂掙脫,胡亂打了一陣,竟真給他獨自逃了。
顧晴柔銳聲叫道:「別丟下我。」
可哪還喚得回他?
沈姨娘姍姍來遲,撫著肚子,走上前道:「女兒,是你自己不貞潔,別怪為娘救不了你。你放心,我已經身懷有孕,弟弟會幫你照顧我。」
聽了這一句,下人們便松手走開了。
顧晴柔愣住了,瘋癲地笑:「那年爹娶了新妾,還不是我為您了斷的,這會嫌棄女兒髒了?你以為現在有了兒子,用不上我了。哼,我看你這兒子未必養得下來,養下來也未必活到大。」
她環顧四周,從容地道:「還有一事。你們別找我爹了,他早已經被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害S,屍骨就埋在七裡莊。沈姨娘若是生不下兒子,你們可要記得來分家產。」
顧晴柔連夜被綁上石塊沉了潭。
聽說S之前她放聲大罵,變成厲鬼也要回來報仇。
罵聲中,她提到了季少明,也提到了沈姨娘,唯獨沒有提到我。
兩世她皆視我如蝼蟻,自然想不到,通風報信的那個人,就是我。
9
顧晴柔一S,姨娘一改舊日簡素的裝扮,穿紅著錦,還對著鏡子,一邊唱著小曲,一邊細細地擦脂粉,畫眉毛。
從前顧晴柔不準沈姨娘打扮,說既然出身不行,更要十二分地莊重,花的粉的不準往身上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