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誅神陣中烈火騰騰,寸寸燃遍,
此處魔種早已被我真身鎮壓,零星而亙長的混沌之力若有似無地環在我的身側。
「孟婆我啊,不止是為了種花,也是為了救你。」
「宵姨,我定要做出阿娘那樣的孟婆湯,讓他們忘卻所有不快重新做人。」
「小鬼,冥界的公道自有我來討,屆時滄瀾再來,你記得躲好。」
「阿霄,昨夜我去京城勾魂,那火樹銀花極為好看,下次帶你一起。」
「九霄,三界百相,神前無路,眾生皆苦,母神雖隕,但山川河水間皆有我身影,盼你於明晦中翩翩屹立。」
九霄,你該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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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魂,夢中身。
神魔一體,百無禁忌!
我又豈會無備而來?
腰間白玉嗡嗡作響,頃刻間紅光衝天,無盡的黑色霧氣從崖底洶湧而出,八萬生魂爭先恐後地鑽出玉牌。
「百鬼聽令,助本尊奪回真身,誅神——」
風雲驟變,誅魔陣破,魔種蠢蠢欲動。
無邊的黑暗中,混沌之聲再次傳來:「你終於回來了,我在此處等你很久了。」
「你究竟是誰?」
「吾乃魔體神胎,天地混沌間,第一真神。」
「你既隕落,為何在此處?又為何等我?」
「混沌之源就在深處,吾並非隕落,而是以神魂擋住混沌之力,以守護三界。」
我曾在上古神書中看到過,盤古開天闢地之時,不慎劈開了魔界的混沌之源,魔族無一生靈得以存活。
後來不知為何,魔族又重新得以繁衍下來了。
原來是第一真神以神魂為界,隔絕源源不斷的混沌之力。
「九霄,你亦是魔體神胎,你該見蒼生而非一人,見三界而非一族。」
「我當如何做?」
「四海八荒苦神族久矣,該讓一切回到正軌了。」
一道金光橫出魔域,直衝九天。
14.
成千上萬的神兵神將包圍著我,躍躍欲試。
赤霄錚鳴,蓄勢待發。
我一步步走過去,緩緩道:「擋我者,S。」
無人敢阻攔。
他們爭先恐後地傳報:「九霄真神入魔了!九霄真神攜八萬惡鬼屠族了!」
不把我說的罪大惡極,又怎麼能為他們的罪行找到借口?
我毫無波瀾地站在眾神面前,為首的是面色沉重的無量師尊,身後跟著一言不發的滄瀾,還些熟面孔。
「你竟還能活下來!」
我輕掀眼簾,掃過眾人,聲線毫無波瀾:「新仇舊恨,一並算清,今日我遇神S神,遇佛S佛,必踏平神界,說到做到。」
無量師尊氣沉丹田,饒是滄瀾都微微晃動身形:「孽障!你可還有道心!你生於神殿之上,非要與神族作對!」
道心?既是心何須掛在嘴上!
我冷嗤了一聲:「師尊,萬年前鎮壓魔種,拿我祭陣是你的主意吧。
「你在害怕什麼?怕我神魔一體,不肯捍衛神族三界之首的地位,怕將來有一日魔族與神族平起平坐,索性置我於S地,隻留下滄瀾?
「師尊剛飛升不久,尚還記得普度眾生的初心,故待我與滄瀾無異,隻是幾萬年來,神族獨大,至高無上的權力放大了師尊的善與惡,忘了自己的來處與歸處。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可還有道心?」
他得大道飛升,生怕行差踏錯,被我等天生神衹所不恥,每每在人前都是一副德高望重,慈悲為懷的模樣。
隻是此時,他被我當面拆穿,慌了,當即化掌成爪向我襲來。
可縱使他幾近羽化,也抵不過我魔體神胎混沌之力。
魔域深處,我早已得第一真神指點,脫胎換骨。
S他,就如他往日捏S質疑反駁他之人一般容易。
萬世仙尊,在眾神面前緩緩倒下,最後落得個神元消散泯滅的下場。
我回頭盯著滄瀾,步步朝他逼近,如奪命的鬼魅:「滄瀾,今日神族滅頂之災,皆因你屠S幽冥界而起。
「你定是覺得你的命尤其珍貴吧,我替師尊教你最後一課,何為因果,何為報應!
「冥界八萬生魂,你便輪回八萬次,每一世都S於他們其中一人之手。
「八萬年後,你再贖你今世罪過!」
月華神君頭冠早已摔落在地,顫顫巍巍地指著我:「你敢屠滅神族!你有違天道必遭天譴!」
我心中怒氣翻湧:「有違天道?那滄瀾屠S幽冥呢?
「棲梧那兩隻鳳凰隨意拿黑鴉煉丹呢?
「東海那群畜生動輒掀起驚濤,拿人命當兒戲呢?
「月華神君怕是將神族意願當作天道了!
「本尊今日便告訴你,天若有道,那便是我凌九霄!我便是天道法則!」
眾神四處逃竄,與鳥獸無異。
不遠處神臺崩塌,高橋盡斷,高懸明月,終是跌落泥潭。
15.
我知神族對他縱容包庇,卻不知他們竟會以命相護。
十二上神席地而坐召出靈元,撐開了三界最難打碎的護神陣。
若是我強行破陣,十二上神定會灰飛煙滅。
他們本就各司其職,若是一同隕落,三界必有災難。
而我,也成了跟滄瀾一樣的人。
我微眯雙眸,視線緊緊攫著結界中的滄瀾,他在笑,他竟還能在笑!
神族荒唐,為這樣的人不惜犧牲多年修為,既是如此,我便讓他們自己動手S了滄瀾。
我挑了挑眉,往後退了兩步:「好,既然你們如此護著他,那我便饒他一命。」
在場之人皆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月華神君身邊的小仙童一時控制不住竟拍起了手:「我們保護了真神!我們守護了神界!」
八萬生魂鑽回玉牌,失落地同我回到幽冥。
如那隻小鳳凰所說,人間天天都在S人,地府的鬼魂越來越多了。
我一邊研究孟婆湯,一邊留意著幫這地府找些人手。
可再找也不是他們了。
記得那時老孟婆缺幾兩淚,便讓我們齊齊圍著鍋爐哭。
黑白無常都能擠出幾滴,我卻一點淚意都沒有。
她從不問我過往,隻是安慰我:「不會哭多好,神也好,鬼也好,我隻盼著你們無憂無愁。」
不知過了多久,高高在上的神族終於舍得踏入幽冥了。
當年再次鎮壓魔種的誅魔陣,本就是以我魔體祭陣,如今我神形合一,誅魔陣早已沒了威力,魔種出世指日可待。
滄瀾攜無雙劍前往魔域時,眾神稱他日月神君,功德無量。
沒想到才堪堪踏進魔淵,就被打回了崖上,魔氣入體耗費了神族不少靈藥。
月華身邊的小仙君不過提了一嘴:「若是再有真神祭陣,這魔種便能永世不出了。」
隻此一句,便被滄瀾打下了誅仙臺。
罪名是謀害族人,罪無可恕。
月華神君攜十二上神站在幽冥殿內,毫無當年的趾高氣昂,低聲討好:「若是九霄真神能走一趟,那魔種定當是不敢再造次了。」
我撐著臉,聽著他們講蒼生講大義,扯了扯嘴角打斷道:「我覺得那小仙君說的沒錯,你們供了滄瀾一世,要他犧牲一下怎麼了?
「總不能你們隻跟我說蒼生大義,跟滄瀾是一個字不提吧。
「要我去也可以,隻要你們起陣誅神,我定當保你神族無恙。
「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當初神族以命相搏,賭我不會出手傷他們,陷三界於苦難之中。
我確實不會,更何況滄瀾是真神,我S不S他,隻有集眾神之力的誅神陣,才能讓他徹底灰飛煙滅,如他對幽冥界所做的那般。
魔種出世,必然要找神族復仇,如今我讓他們選,到底是要神族還是要滄瀾?
再次來到神界,恍若隔世,
從來都是為了滄瀾要將我置於S地的族人,竟要與我聯手誅神。
滄瀾滿眼通紅,全身縈繞著縷縷魔氣。
他竟為了強行提升修為,吸食了魔族幾隻修為不淺的大妖內丹,仔細聞來還夾雜著些神族的氣息。
真是——該S!
見我步步逼近,滄瀾慌不擇路地將身旁的族人推向我,試圖擋住我的攻勢。
月華神君不禁低下了頭,他們奉為日月的真神竟拿他們當替S鬼。
可滄瀾逃不了,他定是沒想到,夢寐以求的上古神兵赤霄,第一次朝他逼去竟是為了S他。
他雙眼血紅,試圖以無雙抵擋赤霄,不過剛剛拔劍就被穿胸而過,難以置信地盯著胸口的血洞。
我面露不屑,將他打入誅神陣中:「S孽太重,道心早碎,再修煉也不過是廢物罷了。」
誅神咒再次響徹天際,如仙府嘹亮的神鍾。
滄瀾在陣中癲若狂魔,時而笑時而哭,手上的無雙劍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華,一把廢鐵罷了。
陣中之神魂飛魄散時,我收到了幽冥傳音,黃沙中的曼殊沙華都開了,格外好看。
原來這就是真神隕,三界生啊。
16.
神界至今還是殘垣,我站在神殿中央,莫名有幾分可笑。
從地底下開始腐爛的樹,就算早已參天,就算枝葉繁茂,也應該連根拔起。
一小仙童怔怔地站在門口,眼中星星點點,直直望著我:「你就是S了滄瀾真神的人麼?」
「你不怕我?」
「為何要怕?若是他真的做了錯事,就該得到懲罰。」
我舒展了眉眼,原來神族,並非毫無希望。
我取出滄瀾身上的護心麟,擦去了上面骯髒的血跡,有些遺憾:「他們若是有你這般純善明理,也不會害人害己,落得如此下場。」
千裡之堤, 潰於蟻穴。
滄瀾以一人之力,毀神界旦夕之間。
不啻微芒,造炬成陽。
若是神族尚有清明之人,亦不怕重建於廢墟之上。
神界清算那日, 不少人被抽去神骨, 重新投胎。
司海神君渾渾噩噩地站在奈何橋上, 盯著我:「你乃天生神衹,卻非要此處與這般低賤生靈作伴!害慘了我們!」
他還是如此執迷不悟。
我停下了與鬼差們的闲聊,朝他冷冷一笑:「都是祖神擎天所創之神靈,你倒是非要分出高低貴賤,三六九等之分。
「盼你轉世為人,也能如做神那般命好。」
他肉眼可見地慌了:「你敢給我貧苦卑賤的命格?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
因果輪回, 聲色浮屠。
輪回道自會清算前世功過,送他去該去的地方。
或許人都不是,豬狗也不如,不必我幹涉。
17.
九霄真神歷劫而生,天地之間,皆是我一念。
我本神魔一體,可我既不在神族,亦不在魔界。
幽冥荒蕪已久,我該好好重建黃泉了。
孟婆莊有了新孟婆,翻著老孟婆的手札,便能煮出與她味道無差的孟婆湯。
比起那個丟三落四的小孟婆聰明太多了。
可我偶爾還是會想她, 黃泉之中再沒有人貪吃人間的零食了。
時有年事已高的東海漁民, 他們總念叨下一世還願生在風調雨順的東海岸邊。
風水流轉,孟婆莊燒火的鬼差之位都成了三界的香饽饽。
我躺在黃沙上,不遠處的小土坡長滿了曼殊沙華。
記得老孟婆還在時, 我曾問過她, 為何會帶著小孟婆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冥界, 明明輪回簿上也有她們的名字。
原是她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棄她而去的人。
她生於平凡的村落,山清水秀, 父母和善,老孟婆又長著一張極其好看的臉,性子溫和討喜。
一個雨天, 她從林子裡救回了一個男子,說是去萬宗山求道,但為了她願意留在村裡。
剛好撞上了神族使者來給冥王賠罪,言語沒有半分歉意。
「諸世」他隻留下了一封信,情愛是他最後一縷俗念, 如今勘破紅塵, 便能如願得道。
此時老孟婆才發現自己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卻被村民以不守婦道之名浸了豬籠,她的爹娘為護著她們娘倆也被活活淹S......
村民愚昧,而那男子才是真正的S人兇手。
幾萬年過去了, 她早已不記得那男子的模樣,隻記得他手心的紅色胎記。
師尊翻手將我打入深淵之時,我看到了那個胎記。
我終是看清了他的隱晦與皎潔,與俗人無異。
世間萬物, 愛恨嗔痴,皆因緣起。
諸行無常,應是眾生平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