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話的可信度很高。
鬧到市裡領導面前,幾乎很難壓下去。
聞敬的煙頭猛地往牆上一扔,偏頭甩了句:「走了。」
沒看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情緒。
戴起衛衣的帽子,半低著頭走了。
小團體橫了我眼,跟著也走了。
我整理好書包和衣物,走到那個男生面前。
「謝謝。」
他看了眼我,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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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把手裡剛買的沒拆開的檸檬味兒的汽水丟過來。
然後跟在我身後始終慢悠悠地走著。
炙熱的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直到我上車,他才漫不經心地轉身,朝著反方向離開。
這是我跟林初,最後一次接觸。
3
合同提前發來看過,籤的時候很順利。
飯局結束,岑也把車開出來。
我在停車場空曠的位置等著。
黑色的車子緩緩在我面前停下。
車窗降下。
聞敬依舊冷著臉,言簡意赅:「上車,送你。」
我抬了抬下巴往後,「車來了。」
車窗又很快升起,毫不猶豫駛離。
岑也眼睛尖,好奇地問:「前面那車是聞敬的?」
「嗯。」
我有點累,靠在椅背恹恹的縮著。
「你倆?」
「沒有。」
不可能。
可能我語氣一下過於冷,她被嚇得看了眼我。
「我還記著當初他為了你可是——」
我抵著椅背看她,打斷:「你當初是怎麼想跟著他混的?」
岑也終於閉了嘴,臉色白了又白。
當初圍我諷刺我的那群人裡,就有她。
S心蹋地地在那團體裡跟著,畢業後各奔東西,連個本科文憑都混不到。
大專學費高,爸媽不願意送。
這才發現高中混的那群人,有錢的送出國,沒錢的進廠打螺絲,也有幾個勉強夠上線有書讀。
都是狐朋狗友。
畢業早各自飛了,哪可能管你前程。
五年前,她失業待崗,是我把她招來的。
高中那事,始終是我和她的禁忌,她靠著我吃飯養活,從不敢提高中的事。
我也不提。
就算她偶爾試探聊起高中,聊起聞敬,我還能自如接話。
倒讓她產生錯覺覺得,我真的什麼都忘了。
風吹得有點暈,我動了動頭,又問:「招商會在下個月是吧?」
我的書《雨天》這 IP 的招商會。
她松了口氣點頭:「是。」
「制片方還希望你能制作一個視頻稍微講講這個原型故事,不用聊太多,就是賺賺噱頭和話題度。」
我問:「是直播?」
「是啊,直播。」
清醒了點,我勾唇:「行啊。」
心跳一點一點加重。
4
我又夢到了林初。
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我睡得很沉,但夢很短。
下雨天,他淋著雨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雨傘不自然地向他偏向。
他沒回頭,我也淋了雨。
畢業那陣我經常夢到他,後面反倒少了。
豔陽天,烈日高掛,室內一片亮堂。
我醒來,發現林初的樣子我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我總是跟他說謝謝。
和書裡寫得一樣,我和林初不算認識。
兩層樓的距離,隔開我們的交友圈。
聽認識他的朋友說起,他很喜歡雨天。
喜歡下雨天撐著傘踩在小水坑裡,很爽。
他們說,這是他的怪癖。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門外清冽的聲音傳來,笑罵:「欸,又說我呢。」
我立馬低頭,僵硬地握著筆。
校廣播突然放起孫燕姿的雨天。
他哼著調走遠。
於是,這首歌,成了我單曲循環最多的。
他不僅喜歡雨天,還喜歡打球。
教學樓下就是球場。
每次吃晚飯的時間,他總會在下面打球。
穿著藍白校服在風中跑著,衣角會被風吹起。
我老是拉著朋友站在走廊聊天。
視線偷偷跟隨,心不在焉地應付話題。
有一次放假,我在文具店買筆。
門店突然響起雨天的前奏,邁開的步子停住。
我站在店門口,抬頭,穿白衣的少年跑了過來。
像命中注定般,我心髒狂跳。
他額頭都是汗,剛打完球的樣子。
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聞到一陣香味兒。
身後的販賣機被打開,冰爽的寒氣在後背。
我呼吸微微停滯。
嗯,他也喜歡檸檬味兒的汽水。
每次見他,都是這瓶。
旋律剛好是雷雨天轟隆停頓的瞬間,他站在我身邊。
多雲的天下起了雨。
誰能體諒,我有雨天。
他仰頭,我也跟著仰頭。
動作肯定很僵硬。
但沒關系,他沒有發現。
他沒有猶豫從包裡拿出傘,問我:「去哪兒?」
「教室。」
我聲音很低,側身擋住藏著傘的書包。
一路沉默,他左手拿著汽水,右手撐著傘,保持禮貌的距離。
但我聞到了,是混著雨水的苦橘香。
想起撐傘前,他準備擰開瓶蓋喝水。
見下了雨又擰了回去。
我鼓足勇氣開口:「同學,你要不要先喝水?」
遠處的歌聲尾音虛虛傳來。
在他眼神轉來的剎那,我移開眼,看向雨傘杆。
伸手握住上端的雨傘杆,輕微的觸碰,他移開手,「啊?行。」
很突兀的話題,我暗自懊惱。
他已經仰頭喝了口。
我微微踮起腳尖伸長手,把雨傘偏向過去。
沒一秒,又被他扶正,清冽幹爽的氣息靠近又散開。
恢復禮貌的距離。
雨水會濺到褲腳,我忍著不舒服,直直盯著前面。
餘光卻看見他饒有興致地低頭淺淺踩蓄水的水坑。
送到教學樓,他站在雨裡。
原來是要回家的。
我輕聲:「謝謝。」
不敢看他。
他笑了下:「不客氣。」
撐傘消失在雨霧中。
這一幕太深刻了,以至於即便過了很多年。
我仍然忘不了。
5
招商會因為是現場直播,提前彩排了下。
聞敬忙,在直播前一個小時才有空對臺本。
就隻有幾個簡單的問題。
來回怎麼答也出不了錯。
他看了眼,把臺本扔一邊。
眼神懶得分過來,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行,我知道。」
沒有配合的打算。
我起身離開,過門的時候,冷淡的語調傳來。
「陳芷青,」他扯開笑,像多年前在起哄的人群裡,懶聲中帶了點捉弄,「合作愉快啊。」
我腳步頓住,偏頭輕聲,「合作愉快。」
頭腦一陣發麻,沒有思緒地一直往外走。
直到冷冽的風吹來,帶著微涼的雨。
我抬頭,烏雲漸漸聚攏在上空。
要下雨了。
直播準備就緒,主持人已經拿著手稿上臺。
接下來是主創們和演員上臺交流活動。
我作為驚喜嘉賓在最後出現。
在後臺,人少,我坐著發呆。
岑也比我更緊張,不斷看著臺本,怕我出錯。
不斷跟我聊天,放松心情。
「當初你寫這書的時候,S活不肯放版權,怎麼突然後面又主動跟制片方合作了?」
剛寫完書的時候,我態度堅決。
不肯賣版權,隻出書。
編輯和岑也勸了我好幾輪。
沒用。
直到有天,制片方找我聊上一本書的改編。
影視公司裡,我看見了聞敬。
漫不經心地倚在沙發上,低頭看手機。
一旁的經紀人嘴皮都快說破:「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轉型,接 IP 和團隊都有功底的戲,拿出個代表作!」
他不動,懶懶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經紀人還在勸:「這制片方可是《歧路》的團隊,而且聽說最近準備磨《雨天》這個 IP,你稍微上點心。」
《雨天》,我的書。
我垂眸,想了會兒回答她:「天時地利人和。」
一切都剛剛好。
手機震動了下,有人敲門,說:「要準備上臺了。」
臺上的場子已經熱了起來。
我站在臺下備著,話題扯到了作者身上。
主持人笑著側身:「作者陳芷青也錄了個視頻講述了這本書的故事。」
我卻莫名出乎意料地平靜,風雨欲來前詭異地安寧。
聞敬勾唇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我直直對上他的眼。
燈光滅了一半,會場昏暗。
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雨勢漸大,拍打在窗上。
視頻開啟,我的整張臉放大。
平穩地看向鏡頭:「大家好,我是《雨天》作者陳芷青,很高興這本書受到大家的喜愛——」
屏幕忽的卡頓幾秒,滋滋的電流聲放大。
工作人員焦急跑去檢查。
主持人握著話筒想救場,剛動,視頻恢復。
不過忽的切換場景。
像幾年前的老畫質,直白地展現。
酒吧包間藍白的燈光晃動,一群看著年輕的人圍著中間的少年。
笑著說什麼又推搡那個少年。
臉上都是嘲諷的不懷好意。
鬧哄哄的調笑聲,有人說:「嘖怎麼有股酸臭味啊,該不會是你爸媽S魚沒洗幹淨吧?」
話音惹得一大群人笑。
「沒洗幹淨,我們來幫你洗洗。」
開蓋了的酒瓶朝著他從頭頂往下倒。
一瓶接著一瓶,渾身湿透。
少年顫抖著身體,終於抬起頭,臉上的紅痕清晰可見。
眼底一股恨意,猛地搶過玻璃瓶砸過去。
後頭隱在角落裡悶頭喝酒的人被玻璃渣子濺到。
不爽地抬頭,冰冷的眼神看過來。
猛地踹上桌子,不受控制往那手上已經有血痕的人身上靠。
他下意識往後躲,踩著酒滑了跤,整個人磕著桌子重重摔下去。
不一會兒血跡蔓延,沒了意識。
「我靠——」
拍著視頻的人笑意收斂,驚呼一聲,同時畫面一陣晃動,視頻結束。
下一秒,整個大廳燈光全滅,什麼聲音都一瞬間消失。
工作人員滿頭大汗,經紀人大聲吼叫。
終於找到了總電閘。
但沒關系,視頻已經看完了。
接著是更高聲的驚呼。
嘈雜地往上衝,擠著聞敬都在問。
「剛剛那個視頻裡的人是你嗎?」
「校園霸凌?」
「能解釋一下視頻裡的事情嗎?」
保安訓練有素地上前保護著他。
開了條路護他離開。
閃光燈不停一路追隨。
雨聲越來越大,我在黑暗裡偷偷勾唇。
手機再次震動。
岑也從後臺跑出,臉色煞白,看到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跑向我的腳步頓住。
與此同時,被霸凌致終身殘疾的葉江傑實名舉報被當紅男星聞敬致殘的視頻同時上傳。
引爆熱搜。
6
在外集訓的時候,隻偶爾有時間和好友聯系。
她說,林初好像跟聞敬那群人混在一起了。
整日跟在他們後邊混日子。
上課睡覺,下課逃學,被老師多次警告。
所有人都覺得他墮落了。
放著大好前程不要,非得在高三這個關鍵期玩起來。
她還說,好像一夜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我聽著,卻不願意相信。
直到藝考結束,我拿到手機那刻。
她告訴我,林初跳樓自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