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極其擅長做解語花。
等我上樓,塗月已經在小聲哭訴。
「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從我研究生入學開始,動手動腳,我一開始當不小心碰到,但他後面越來越過分,哪裡都要碰,還讓我碰他的,說話也很難聽……」
「你為什麼不告訴文釗傑?你家人呢?」
「他是我們專業很厲害的人,在外面也很有名,認識很多人。釗傑以後也要在這行工作,我不想因為我的問題連累他。我爸媽年紀很大了,我也不想讓他們擔心……」
「那你自己怎麼辦呀?」
「我真的把他當長輩一樣敬重,他也說我的能力很強,讓他很驕傲。如果我再優秀點,他可能就會尊重我了。我幫他做項目申請,寫結題報告,還有很多報銷。我真的忙不過來了,壓力好大,每天也都害怕看到他的消息。如果可以重來就好了,我一定不會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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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宜遲疑地問:
「你出來住酒店,是不是因為你們已經……」
塗月連忙搖頭:「不會到這步的,我S都不會答應。每次他要我去辦公室,我都會想辦法避開,有時候就來這裡躲著,和他說我出遠門了。這裡很像我家裡的房間……」
我端著溫熱的牛奶,卻如墜冰窟。
林墨宜安撫道:「別怕,姐姐一定能解決。」
她出來得急,和我撞個滿懷。
我險些沒兜住杯子,心都差點跳出來。
林墨宜緊緊扶著我,關心地問:
「姐姐,沒事吧?」
我大喘氣說:「沒事,你衣服湿了,先去換。」
塗月的壓力得到釋放後,我如實告知文釗傑在頤安的守候:「他剛來時很衝動,冷靜一段時間後,也明白你不是會背叛感情的人。
「隻想知道你是不是遇到大事了,怕拖累他才要分手。他還是了解你的。」
塗月神色動容,終於聯系文釗傑。
他披著寒氣趕來,又燃起一團怒火,想要衝出去。
但我就站在門前,正正擋住。
他雙眼猩紅道:「我要去找那個畜生!」
我恍惚聽完,逐字吐出心底的話:「暴力解決不了問題。退讓,追悔,打感情牌,也解決不了問題。
「隻會把自己搭進去。」
眼看塗月神色蒼白,文釗傑氣得發紫,林墨宜站到我身旁,握緊我的手,潤色道:「姐姐的意思是,還有更好的辦法!」
7
我輕輕回握,然後問:
「小月,你有證據證明你說的事情嗎?」
塗月一愣:「證據?」
「聊天記錄如果有騷擾你的話,可以做證據。」
「我給你們看看。」
「嗯,這裡面都是正常對話,問你項目情況,叫你去辦公室,語音通話內容也顯示不出來。」
「是的……他和我打電話,也從來不說那些話,隻有當面才會那樣。」
「有沒有監控直接拍下他的行為?」
「辦公室走廊有,但他會把門關起來。」
「手機錄音也可以作為證據。」
「他每次都要收手機……」
林墨宜不禁打了個寒戰,依靠著我說:
「姐姐,這個人有點可怕。」
我梳理說:「小月,你要收集足夠的證據,而且是有效的證據,證明他的強行侵犯。不然,別人不會相信,他也會說你誣陷。但這不是要你主動投懷、以身犯險。你還是正常生活、保護自己。如果他再來,你一定要明確拒絕,然後清楚記錄下來。」
文釗傑冷靜下來,和塗月五指緊扣,給她力量:「寶寶,我會準備小錄音筆,給你藏著。」
我補充說:「同時也觀察下有沒有同樣遭遇的人,或者有沒有人親眼看見,願意出來做證。」
有對付渣男的經驗,林墨宜腦子也轉得飛快:「小姐姐,收集好證據,該公開公開,該報警報警。問題一定能解決!」
塗月點了點頭,猶豫地問文釗傑:
「你會覺得我髒嗎?」
他抱緊她說:「被狗咬了而已,一點都不髒。」
林墨宜終於忍不住說:「小姐姐,好S不如賴活著,千萬別再去天臺了。」
我詫異地看了看她。
這不像是她會說的粗話,但我相當同意:
「要跳也不該是你跳。」
塗月破涕為笑:「周頤姐,對不起,我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稀裡糊塗就上去了。看到你在下面接我,我其實就後悔了。」
我攥緊雙手,忍住想要擁抱她的衝動說:
「一步步來。」
沒想到我剛走出房間,林墨宜就跟了上來,小心地說:「姐姐,你熟練得讓人心疼。」
我們都在關注塗月。
她卻察覺出我的異樣。
我應該怎麼說,在遙遠的過去,遙遠的鄉村,也有這樣的「故事」。因為條件不好,所以毫無證據。老人閉塞,也不以為意。
我說的話,反被當作是對那人的詆毀。我隻能逃走,遊離在小路上,刮風下雨,就躲進山洞裡,想象屬於自己的屋檐。
問題到一定程度,終於驚動在外打工的父母。他們咬咬牙,把我接回身邊讀書。五年後,我才走出恐懼和憎惡,鼓起勇氣再次開口,等來的卻是那人早已病逝的消息。
傷口錯過最好的治療時機,還被命運粗暴地縫合,自然會留下後遺症。我無數次想象,當時有人看見,或者馬上掙脫叫人,或者有錄音錄像,來麻痺自己的痛苦和遺憾。
所以,遇到另外一個自己,就好像再經歷一次,我能不手到擒來?
我已經度過塗月這樣單純的年紀,飽受社會洗禮。
我也有了自己的屋檐,有能力為別人遮擋,所以不難啟齒,告訴林墨宜。
更何況,她和別人不同。
她站在我身後,緊緊摟住了我。
「姐姐,你就是我的避難所。
「所以,我也想當你的避難所。」
8
塗月重新振作,做好取證準備,同時觀察身邊的人。發現同樣狀況的女生,名義上約來頤安玩,私底下商量對策。
我向她們免費開放天臺茶室,讓頤安盡其所能。
林墨宜衝泡的茶杯越來越多。
等那人硬要塗月去辦公室修改論文,她用錄音筆記下全程:
「我是真的喜歡你。」
「您是長輩,喜歡晚輩是正常的。」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種關系,是男女之間的關系。你和我在一起,我會把所有資源傾斜給你。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
有衣服摩擦的聲音傳出來。
「您別這樣,這是不對的,而且我有男朋友……」
「感情的世界沒有對錯,你別緊張,我就看一下。」
然後是類似肢體接觸和抵抗的動靜。
「不行,您別碰我!我得先走了!」
「還沒說開題,再待會兒沒關系。你現在就躲著我,以後怎麼畢業?」
「我會努力幫您做研究……」
「你真乖,躺下來,讓我抱一會兒。」
「您不能這樣,求您——」
「你這樣真的讓人很興奮,親一下,不要緊。」
「不可以!您放開我!我男朋友就在下面等我!」
塗月借著他的力滾下沙發,掙脫開來,跑出門外。
此時,她還努力笑出來,不讓大家擔心說:「接下來,我就公開舉報……」
我說出做了很久的決定:「我來吧。
「你們都不用出鏡,我來拍視頻,以爆料的方式傳播,一樣能引起關注。
「我也有社會資源,認識各行各業的朋友,比你們更能保護自己,不怕被報復。」
林墨宜欲言又止,無條件地支持了我。
9
哨子吹響後,警方介入調查。
最終,那人以強制猥褻罪論處,四年有期徒刑。
塗月她們恢復正常生活。
林墨宜仍然留在頤安兼職。
但她的風雨早已度過,幼鳥應該自由飛翔。
不像我,經歷工作與生活,再做出人生的選擇。
我督促她離開,去體驗更多的風景,也把半工半住的機會留給更多有需要的人。
她委屈地辦理離職,在院子裡一步三回頭。由於我的不挽留,她想必生了大氣,再也沒來頤安。
不過,我會接到陌生來電。
接通後,對方也不說話。
我直覺是她,自顧自說道:「我們家墨宜智商高,情商也高,性格又獨立,又堅強,誰也給不了她委屈受,隻有她折磨別人的份。她的路會越來越寬,越來越高……」
吃飽情緒價值後,她就會任性地掛斷。
我逐步完善頤安的體系,把它做到地方頭部品質民宿。人來人往,活動不停,還有電視臺來做節目。
藝人團隊蜂擁而入。
攝像機器也緊跟其後,齊齊轉向進來的人。
番外
我想過林墨宜能混情場,也能混職場,卻萬萬沒想到,她會進入娛樂的名利場。
「姐姐,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要偷偷走人?」
我嘆了口氣說:「我隻是要出去考察,選址下一個頤安,怎麼能算偷?」
她神色幽幽,仍不滿意:
「沒有提前告訴我,就是偷。」
「我去哪要告訴你,你去哪告訴我了?」
林墨宜一時語塞,又切換成得意的小表情。
大意是,她因為打擊渣男,獲得很多女生好感,所以離開頤安後,她和好朋友們過得豐富多彩。她們報名參加電影海選,逐步進入保密培訓,直到完成拍攝,開始錄制宣傳節目。
她想要我吃醋或者追悔。
但我早就知道她能過得很好,也希望她如此。
不過,我還是配合地幼稚片刻,露出一些鬱悶的神情,哄她開心。
「所以你是意外成了演員?」
林墨宜卻定定地看著我說:「不是的,姐姐。
「我就想成為演員,我專門去報名,每一關都拼盡全力,用盡了心思。我要快點成為大明星,這樣才有能力保護你。」
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成長如此飛快。
我心裡陣陣酸澀,勉強笑道:「還有兩年,就算他敢來,我也有辦法對付。」
林墨宜卻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有辦法。」
她神秘地說:「姐姐,來影視城開店吧。」
話畢,她又祭出撒嬌的S手锏:
「姐姐,我好想你。」
我還能怎麼辦。
林墨宜在大熒屏上出道,引起許多關注。
她卻向我預警,還說:「我也是和姐姐學的。
「既然過去無法改變,也無法阻止調查,不如趁我還光腳的時候,早曝光,早解決。我就再也沒有把柄落別人手上,我會成為姐姐說的強者。」
不久就有記者爆料,林墨宜生母不檢,生父不明,和男同學糾纏不清。
她登頂熱搜,遭到網暴,逐步說明道歉。
母親很早就拋下她出國。哪個親戚可憐她,就短暫收留她。她以為可憐就是愛,開始主動博得別人的同情,換來一頓飯、一張床和一些學費。
綠茶的底層思維,是把責任轉嫁給別人。
很多小孩犯錯,會被父母原諒,還能得到鼓勵。但從前的林墨宜一旦犯錯, 就會被當作壞小孩, 逐出收留的家庭。
她承擔不起犯錯的責任,所以茶裡茶氣, 維護自己的形象。很多男生又吃這套,出手也大方, 於是惡性循環。
「我在不成熟的時候,採用了錯誤的方式,結果也害了自己。後來, 我幸運地遇到很好的人,交到很好的朋友, 才沒有泥足深陷,能夠重新開始。我接受大家的批評與指正。今後我會繼續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林墨宜的大學同學也接連站出來,說她幫助大家辨識、打擊渣男, 成就不少正緣。
結果, 她吸引大波女粉, 還收到不少私信, 請她看圖識人。
如今的她無所畏懼, 也就不再需要綠茶。
林墨宜下戲回來,住在新店:「姐姐, 我好累哦,體力都快跟不上了。還好有姐姐在我身邊, 姐姐可不可以別去值班,多陪陪我?」
……我收回剛才的想法。
三年後,林墨宜合作的記者發現, 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在跟蹤她。他們以為是私生飯, 卻不知道,那人盯的是經常和她在一起的我。
我們一看照片,就認了出來。
有天晚上,我故意走進廢棄工廠。
那人隨後也跟了進來,完全想不到裡面有多少熟悉的面孔。
燈光瞬間熄滅,有人套住他的頭,有人扇了他巴掌,有人把他推倒在地上。
他分不清有多少雙手, 把他曾施加在她們身上的,又逐一還到他身上。
最後, 他被抬到高處, 感到身後的空曠, 在冷風中痛哭求叫。
林墨宜對此無動於衷, 溫柔地伸出了手說:
小女友僵在原地。
「-「」那人摔落在地,動彈不得,連褲子都湿了。
林墨宜轉頭看向我, 羞怯地問:
「姐姐,出氣了嗎?」
仿佛剛才親手把人推下去的,不是她一樣。
我難免也像紂王一樣說:「爽了。」
墜樓是一部女性復仇電影裡的重要戲份。
林墨宜按照劇組拍攝, 提前布置場地。
塗月她們也包得緊緊的, 方便清理痕跡。
從前她們被怎麼對待, 如今就怎麼對待他。
墜樓處鋪設防護軟墊,實際落下高度不足兩米。
但他看不到這些,被文釗傑帶走, 後來聽說躲去了國外。
對了,塗月和文釗傑已經在畢業時領證結婚。
他們把捧花留給大齡單身的我。
林墨宜卻接了過去,說:
「我會守護姐姐的幸福。」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