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管家問過好之後,奇異地一直站在二樓走廊沒走。
不過我很快沒空關注這些。
小熙一見我,小臉冷下來:「不就是讓你擬個名單嗎,至於戰戰兢兢的麼?我的生日配不上你操勞舉辦一場宴會?就算你笨,我可以請人教你。」
她的模樣和過去太過割裂。
我覺得雙腳踩入沼澤,一隻手SS扯著欄杆,抑制內心想就此跌落的瘋狂想法。
眼前已經出現自己身體翻滾,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樣子。
「太麻煩了,我笨,學不會的。算了。」
聲音如破風箱,漏出汩汩血水。
下一秒又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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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示弱,沒達到目的的小熙反而更加暴躁。
宋原荊也說了一大堆話,但沒聽清。
匆匆別過二人。
我趕到房間,沒控制好力度,甩得門一聲巨響。
我幹吃了藥,那種焦慮才有所緩和,困意慢慢湧上來。
「喵——」
狸花貓舔舔爪子,頭輕蹭我的手。
我很恐懼貓,時至今日,也隻能將它當作室友。
熟悉以後,它很乖,我才不至於過度警惕。
那時小姑子送它是為了捉弄我。
沒想到隨著時間流逝,在小熙也遠離我後,貓變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撓撓它的下巴,眼神放空:
「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都有感情了,和人怎麼不行呢?」
隨即苦笑:「我在宋家也算不得人。」
6
「叩叩」
有人敲門。
是誰呢?
我讓人進來,卻不主動下床開門。
得到我的允許,來人拉門進來。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宋家毫無隱私可言?
這間佣人房的門是不被允許上鎖的,任何人都能推門而入。
是張意想不到的面孔。
他關好門,走到離我不遠不近的距離。
「顧小姐。」
管家恭敬地問好,稱呼卻很詭異。
我怔愣地抬起頭看他。
他塞了張照片給我,笑得有些悲傷,用一種恍若看故人的眼神凝視我半晌。
「你——」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離開。
我拿起那張照片。
照片中,年輕二十歲的母親和一個模樣神似管家的帥小伙面對鏡頭笑得開心。
男人的手有意朝身旁偏,最終還是沒牽上母親的手。
照片背面的手寫體沉穩有力:
「名單很重要,請務必得到它。」
這個新來的管家,能取得宋家人信任想必費了不少功夫。
他指的名單絕不是賓客名單。
對他的身份和他與母親的關系,我一時間有了無數猜想。
我摩挲著泛黃的照片,心裡下定了決心。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會痛苦都是因為我不夠堅強。
但為什麼我遭受了痛苦,卻連自己都不能給自己一點安慰,反而是無盡的打壓呢?
我不需要反思自我。
隻需要在還能清醒的時候,與痛苦殊S搏鬥。
醒來後,我在飯桌上同意了操辦生日宴一事。
婆婆冷嗤一聲:「你面子還挺大,要人三催四請。」
我沒在乎她的冷嘲熱諷,第一次主動觍著臉討好她。
她嘴上不說,心裡很滿意,頻繁地帶我出席各種聚會,教我認人。
顧宋兩家底下華麗的紅地毯上,腐爛的一角朝我緩緩鋪開。
宋家有一份隱形名單。
那些見風使舵的人犯了事兒都會付出高額代價尋求宋家的庇護。
種種罪惡使宋家的富貴更上一層樓。
7
醫院裡。
我到的時候護工正在仔細為母親擦拭身體。
看守的人一如既往冷聲說:「顧小姐,您有二十分鍾的看望時間。」
每個月,月末那天的二十分鍾,是顧夫人賞給我的酬勞。
母親的面龐溫柔如故,我緩緩坐到椅子上,思緒飛到以前。
記得我剛得知母親跳樓的消息時,連滾帶爬地趕到醫院。
我在重症監護室外崩潰大哭。
顧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精致的妝容掩飾不住嫌棄:「像什麼樣子?」
她忽然命人拉著我一路扯到醫院門口,自己遠遠跟在後邊。
閃光燈刺得我眼淚直流。
記者們拼命掙脫保安的阻攔,話筒鋪天蓋地地遞過來:
「顧羽紫小姐,你母親當小三被網暴,有人說這是她的報應,你覺得呢?」
「你母親搶救過來了嗎?」
「跳樓是不是個噱頭,聽說你母親曾利用輿論逼得顧家家主認下你這個私生女,這次鬧自S是否早有預謀?」
面對人潮洶湧的質問,我無措地連連後退,不小心踩到臺階,摔得膝蓋劃開一長條口子。
顧夫人這時才帶著女兒露面,她們從我身側走過去。
顧夫人瞬時化作一張悲痛欲絕的面孔,裝模作樣擋在我身前:
「你們別為難一個剛成年的孩子。她母親……唉。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剛剛一直在想,要是我當初沒揭穿她母親小三的真面目,事情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她和父親的女兒,我的姐姐顧琳,人生與我天差地別。
她是著名的小提琴家,是顧家的驕傲。
我的存在無法帶給她一點威脅。
我從沒想過和她比較什麼,她也從來沒正眼看過我。
我早早預想好離開顧家,就照顧著母親平靜生活下去。
但……
正是由於完全沒交集的顧琳,我的人生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顧琳不滿宋原荊母親的控制欲,在她要坐的車上動了手腳,最後卻意外害得宋原荊雙腿癱瘓。
她打著進修的名號逃到國外。
我便成了唯一的犧牲品。
我眼前時常出現幻覺,總覺得自己不知何時會先母親離開,因而擔心母親的將來。
我想在離開前,安頓好母親。
找護工籤好相關協議後,錢和母親都交給她。
這樣我才能放心地走。
8
視線從平穩的心電圖轉到母親溫婉的臉上。
不知不覺間,一滴淚砸在床上。
母親也是顧夫人和父親愛情故事裡的犧牲品。
母親曾是榮城資產數一數二的富家千金,後來莫名被來自京城擴張市場的宋家排擠,打壓至破產的地步。
走投無路的母親被人騙去當陪酒小姐。
她被父親看上。
隨即,有眼色的酒店經理安排人下了藥將母親送上了父親的床。
醒來時她無措而恐懼,緊緊拉著唯一能蔽體的被子,尖叫要報警。
父親敞著衣袍,抽了根煙,不疾不徐地看著母親四處找尋出去的方式。
門口有人,她根本逃不掉。
他笑了笑說:
「雲小姐,昨晚有人給我下了藥,你估計是陪酒的時候因為我中招了。我很抱歉,我會對你負責的。」
在無依無靠、四處飄零的生活中,母親迅速投入愛河。
彼時她還不知道,那個對她體貼入微的戀人正是上趕著與宋家攀關系,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兇手,並且接近她,也隻是為了將雲家產業名正言順地吃幹抹淨。
哪怕父親在她懷孕後,態度越來越敷衍,一天見不上幾次面,她也不在乎。
直到我十歲生日那天。
顧夫人抱著顧琳,雍容華貴地出現在家裡。
解釋完和父親的關系,她好笑地看母親的反應:
「裝什麼,當真不知道?」
顧夫人是母親最要好的閨蜜,卻沒有告訴母親一點消息,在雲家落魄後第一個和母親斷聯。
她眼睜睜看著母親沉淪,甚至淪陷在自己丈夫身上奢求愛情。
而顧家從榮城地頭蛇到背靠宋家大樹迅速發展,佔領京城一席之地,與過去早不可同日而語。
母親卻孤身一人,一無所有。
顧夫人放出風聲,所有媒體針對母親小三的身份大肆炒作。
新貴顧家的娛樂八卦消息出現在大眾視野,母親迎來了萬人唾罵。
顧夫人不斷施壓,拿我的未來威脅母親給她當牛做馬。
看母親隱忍的樣子,她高興極了:
「你也有今天?」
父親始終穩坐高臺,唯一一次正面回應和母親的關系,不過是某次採訪時一句頗有調侃意味的話:
「呵,男人本來就禁不住誘惑。」
「顧小姐?」
護工坐在一旁,輕聲喚回我的心神。
她在我面前籤好協議,收進包裡,面容擔憂地看我:
「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照顧好您母親,您……保重身體。」
事實上,這些話僅僅過了一遍腦子。
我甚至無法仔細思考,敷衍點了點頭。
母親輕輕撫摸我的頭,邊笑眼淚邊流:
「羽紫,走吧,不要讓媽媽拖累你,都是媽媽的錯,怪我沒有S徹底。」
「不是的,媽媽!」我拼命搖頭,捉住那雙纖細溫暖的手,「是羽紫沒能力,讓你活得這麼累!」
「醫生說,您母親其實已經……」
我成功提取出護工話語中的關鍵詞,偏頭看她。
母親的身影消散了。
護工眼裡盡是不忍的神色,表情隱隱在暗示什麼,話還沒說完,一股強硬的力道不顧我的掙扎拖著我到病房外。
「顧小姐,看望時間到了,請下次再來。」
保鏢毫不留情。
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太多次,我已經無力言語。
護工的臉色沉鬱,沒有追出來,最終妥協似的癱在椅子上。
母親……
護工的意思呼之欲出。
我不願意相信。
我打了很多通電話,想乞求顧夫人把母親還給我。
我得帶著母親走。
手一直在抖。
那種無盡下墜的慌亂時刻,讓我心頭翻湧起S了一了百了的念頭。
可是不行。
我還沒帶母親走。
9
隔著緊閉的門,我的目光抓不住母親的一片衣角。
我想起曾經和母親生活的快樂日子。
那時候什麼顧家、宋家,豪門,和我們小胡同裡節衣縮食的生活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為了供我上學,母親擺完一天攤還挨家挨戶收廢品,出攤生意不好的時候就打好幾份零工。
母親很勞累,但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和筒子樓大不相符的優雅。
旁人都說母親是落魄的千金小姐。
記憶裡,當時的學校和後山神秘的「貴族小學」挨得很近。
我誤打誤撞結交了一位「貴族朋友」。
他穿著總是很講究,精致到每一根發絲,如同童話裡的王子。
他請我吃飯,我第一次來到那樣奢華的餐廳。
人人都優雅,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刀叉靜默,反射的水晶吊燈的光芒叫我猶如僵屍緩慢行進。
他看我局促,將身邊跟著的一群人趕走,忍俊不禁道:
「救命恩人,這兒!」
哦,是他自己莫名其妙要去摘什麼果子,滾進我的秘密基地——一個小山洞裡,我恰好救了他。
我低聲說:「別這樣叫我……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神色一變,兀地不愉快起來,不過與我對視,表情又變得柔和:
「你還把我當做冒失鬼就行,我沒名字。」
令人眼花繚亂的食物叫我沒空注意,是誰提著裙擺落座大廳正中央的鋼琴前。
悅耳的鋼琴聲似流水潺潺,貼著耳根講述經年舊事,清靈卻悲傷。
我懵懵懂懂地仰頭望去。
肩胛骨似蝴蝶欲飛,高高盤起的發墨黑,與露出來潔白若雪的肌膚映襯。
側臉與母親極其相似的女人一曲未斷,我小跑過去還沒有見上一面。
一個西裝筆挺的高大男人擋住我的去路,背對我朝疑似母親的女人說了句:
「雲月,跟我回家。」
語調深情。
下一秒女人驚呼一聲,被他打橫抱帶走。
冒失鬼告訴我,男人是顧氏董事長顧越。
第二天起,我便跟著母親從胡同巷子搬到顧家老宅。
10
後來母親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