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生物鍾常年如此,雷打不動。
婚前,他醒來簡單洗漱後,就會去晨跑。
然後用餐,上班。
婚後,如常的程序外,卻多了一項。
連沈瓷都不知道的事。
那就是,每次起床後出門前。
他總會親一下尚在熟睡中的沈瓷。
張彥橋從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重欲的人。
可娶了沈瓷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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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無比沉溺於閨房之樂。
其實,在二十七歲之前。
張彥橋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會結婚的。
那些年,張家陸陸續續挑選了很多的名媛千金。
但他從來都沒有興趣多看一眼。
後來他母親忽然問起他還記不記得沈瓷。
他當時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些意動。
再然後,婚事竟然就這樣離奇地定了下來。
畢竟沈瓷的奶奶,曾在張家做過二十年的佣人。
他們的出身差距是真的很大。
尤其是在張家這樣老派的家族裡。
但很快他們就結了婚。
他娶了沈瓷。
結婚那天,他的心情好像挺不錯。
洞房的時候,看到沈瓷緊張的樣子。
他卻忍不住笑了。
小時候趴在他背上,奶聲奶氣喊著彥橋哥哥的女孩兒。
現在長大了,竟然真的做了他的妻子。
這一天也沒有例外。
還未睜眼,他就習慣性地往身邊摸去。
但床榻卻是涼的。
空蕩蕩的一片,並沒有熟睡的沈瓷。
他猝然張開眼。
天仍未亮,隻有熹微的光。
張彥橋掀被下床,卻又站立不動。
房間裡沒有一處亮著燈。
所以沈瓷不在這裡。
但她一向貪睡,早上八點前從不會醒。
又會去哪?
張彥橋一向是個直覺敏銳的人。
所以,他沒有過多遲疑。
快速穿好衣服,直接出了房間。
晨霧茫茫。
湯池仍在氤氲冒著熱氣。
岸邊狼藉一片佣人還未曾來收拾。
張彥橋卻漸漸沉了臉。
昨晚的沈瓷很異常。
婚後近一年,她一向都是乖巧溫順的。
新婚那晚她也喝醉了酒。
但卻絲毫不像昨晚那樣大膽主動。
當然也可以解釋為,他們如今已經很親近。
所以她漸漸露出了些許真性情。
但張彥橋就是覺得古怪。
他打了沈瓷的手機。
那邊卻提示的關機。
他沒有停頓,直接打給了自己的秘書。
「調一下所有監控。」
「查沈瓷的證件信息。」
「準備好車子,立刻過來接我。」
張彥橋掛斷電話。
撿了張幹淨椅子坐下來。
他逼著自己靜下心,開始仔細梳理近期的所有事。
好像是從一個月前,沈瓷忽然變得特別黏人。
其實他性子一向清冷。
他也一直都以為,自己不會喜歡一個黏人的妻子。
但沈瓷黏著他,他卻覺得很受用。
甚至好幾次都將公事往後推,隨著她的心願陪著她。
隻是沈瓷向來懂事。
他們婚後這麼久,她從來不會耽誤他的公事。
所以,一切都有跡可循的。
但他身為丈夫,卻完全忽略了妻子的不對勁兒。
張彥橋想,他確實做得不夠好。
不該因為妻子懂事乖巧,就不去給她更多的關心。
他莫名又想到數月前出差回來看到的那一幕。
雖然後來,張家沒人再敢這樣對她。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
沈瓷是不是又受了很多委屈?
張彥橋隻覺得自己心頭隱隱有些生疼。
那種酸澀的苦意一點一點彌漫開來。
卻是他從未體嘗過的一種感受。
10
「張先生,剛才氣象局發布了最新的消息。」
「局部將有大暴雨,現在不適合開車回去。」
秘書一邊小心翼翼看著張彥橋的神情,一邊低低開口。
張彥橋神色仍是一派平靜:「現在就出發。」
「張先生,很危險的……」
「我說了,現在就出發。」
調取的監控和秘書查來的消息都擺在眼前。
沈瓷是凌晨四點離開的。
現在已經過去快三個小時。
他不能再耽擱一秒鍾。
秘書無奈,隻能讓司機開了車子過來。
張彥橋快步上車,又問秘書:「機場那邊繼續盯著,有任何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張先生。」
「還有各個港口,太太的老家那邊,都派人過去。」
「已經通知人去了。」
張彥橋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些許。
沈瓷和奶奶相依為命。
奶奶一直住在老家,由張家派去的佣人照顧著。
沈瓷不管去哪,都絕不可能拋下奶奶一走了之。
所以,他一定能找到她。
可張彥橋不知道的是。
一個小時前,沈瓷已經和奶奶登了船。
她們將離開那個小小漁村。
去奶奶出生的城市。
張家早已安排妥當了一切。
甚至還為張彥橋也準備了萬全的理由。
隻是那個理由並未能用上。
因為車子在駛出山路時,遇到了暴雨導致的落石。
司機急打方向躲閃,卻還是撞在了峭壁上。
張彥橋的頭部受傷昏迷。
被直升機緊急送到了港城最好的醫院。
而他醒來時,記憶出現了錯亂和丟失。
停留在了他和沈瓷結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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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張彥橋。
自然不會去關注家中一個老佣人和她孫女的事。
而他既然忘了,張家的人當然樂得不提。
那短短九個月的婚姻。
像是一場虛無縹緲的霧。
就如沈瓷這樣一個佣人的孫女一樣,無足輕重。
張彥橋住了一個月的院。
生活和工作就恢復了正軌。
卻也,無趣到了極致。
而那時,萬裡之外的江南小鎮。
我和奶奶住在舊宅小小的院子裡。
平靜卻又安謐地度過了那個沒有張彥橋的新年。
小小的仙女棒在空中劃過微末的亮光。
電視新聞上忽然出現了張彥橋的畫面。
他隨同其他官員溫和地慰問民眾。
在慶祝新年的熱鬧街頭,卻也是一眼萬年的存在。
他的神色和語調全都一如從前。
除卻人稍稍清瘦了一些之外。
我的不告而別,好像並未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變化。
原來,我在他心裡真的是微不足道。
這後知後覺的認知,讓我有點難受。
匆匆關掉了電視機。
那一晚我失眠了。
夢中好似夢到了張彥橋。
他對我態度十分疏離冷漠。
他告訴我,他已經結婚娶親有了太太。
讓我離他遠一點。
小時候的事情都隻是孩童戲言。
當不得真的,別再異想天開。
我在夢裡面哭醒了。
奶奶拖著一條病腿過來我的房間,輕輕抱住了我。
「阿囡,人和人的緣分,是老天爺一早注定的。」
「不屬於我們的,我們就忘掉吧。」
「可是我好喜歡他……」
我哭得哽咽:「我真的好喜歡他。」
奶奶摸摸我的頭發:「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他。」
「就像天上的月亮,我們遠遠看著也是好的。」
道理我都明白的。
誰能將月亮據為私有?
可誰又沒有過貪念和私心呢。
擁有過月亮再失去的人,才會痛不欲生輾轉難眠。
12
離開張彥橋後。
從前他克妻的那些傳言,竟漸漸成了真。
春日積雪消融時,我先是摔傷了腿。
接著又在給奶奶熬藥的時候,燙傷了手背。
我是疤痕體質,兩處傷痊愈後,就都留下了駭人的傷疤。
大災沒有小災不斷的,卻也讓奶奶操碎了心。
她帶我去了家附近很出名的寺廟。
求了平安符,又捐了很多的功德。
但卻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不久後,我騎車外出,被一輛送貨的小卡車撞倒。
又進了醫院。
當時昏昏沉沉的,腦子裡想的竟然是。
我已經不是張彥橋的妻子了,
為什麼現在還會有這麼多的災星?
克妻,克的不應該是他的妻子才對嗎?
我和張彥橋離婚的事情,張家應該早已辦妥了。
可我這些災禍,卻像是永無止盡了一般。
奶奶急的不行,又去了一趟寺廟。
有位大師說,或許再嫁人就好了。
結了婚嫁了人,就徹底和前面的丈夫無關了。
再怎麼克妻,也克不到我的身上來。
這句話顯然很有說服力,我奶奶立刻就信了。
她如今身體很差,醫生曾悄悄和我說,也就半年的事。
我一直瞞著她老人家。
但奶奶卻好似自己有預感一般。
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起自己的後事。
而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我。
這個唯一的小孫女。
兩個月後我徹底康復出院。
婚事卻也要定下來了。
當初撞傷我的那個小貨車司機。
是我童年少年時的玩伴宋家豪。
後來我們長大後,他曾向我表白過一次。
而當時才十六歲時的我,完全被嚇到了。
自己一直當哥哥看的人,忽然說出奇奇怪怪的話語。
我心裡很抗拒很排斥,就開始躲著他。
再後來,他跟著家中長輩回內地讀書。
我們斷了聯系。
但奶奶卻說,每年都有收到宋家豪寄來的禮物和補品。
他比我大四歲,如今已經二十八了,卻還沒有談過女朋友。
我在醫院這兩個月,也是他日夜陪著我,照顧我。
奶奶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選。
「阿囡,家豪知根知底的,奶奶看著他長大,知道他的秉性。」
「如今他也有點小出息,養家糊口不成問題的。」
「更何況,這麼多年他一直心裡想著你,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真的很難得了。」
「把你交給他,奶奶也能放了心。」
可我不願意。
我不喜歡宋家豪,仍同小時候一樣,隻是把他當哥哥看。
生不出半點的男女之情。
何必耽誤了他這一輩子呢?
我不能愛他,自然也很難接受他碰我。
娶我這樣一個妻子,半點好處都沒有。
可宋家豪卻願意。
他曬得微黑的臉上,帶著羞澀和笨拙的笑。
「阿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不在意。」
「隻要能娶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不想做的事,我都不會勉強你的。」
「隻要每天讓我看到你,就行了。」
我坐在沙發上,宋家豪坐在我對面的小椅子上。
他說完,就傻乎乎地笑了。
抓了抓頭發,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我。
可我看他的時候,他就又不好意思地躲開了視線。
我也忍不住笑了。
「可是家豪哥,這對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公平不公平。」
宋家豪好像急了:「阿囡,我什麼都不在意,隻要娶到你,給我金山銀山都不換的。」
可我還是沒有點頭。
宋家豪是他們家唯一的兒子。
他上面有四個姐姐。
他們家,是很重香火的。
我心裡裝著別的人,嫁給他,對誰都不公平。
13
但張彥橋要結婚了。
他要娶的,就是那位何小姐,船王的長孫女。
門當戶對,珠聯璧合,再相配不過。
說來好笑,這個消息是張彥橋那位膽小的表妹。
專程費盡心思找到我的聯絡方式,親口告訴我的。
「嫂子……哎呀不對,現在可不能這樣叫你了呢。」
「畢竟,新嫂子就要進門了。」
「沈瓷,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不過,我心情真的超好。」
「畢竟,隻要一想到你再也沒辦法得意,我就開心的不行。」
她在電話那端笑的特別開心。
我卻有些不理解。
我從未做過傷害她的事。
相反,她寄居在張家,張家的千金們對她並不是很熱絡。
佣人們看人下菜碟,對她也不冷不熱。
我嫁給張彥橋後,看到佣人怠慢,總會幫她說幾句話。
日常也很是照顧。
做這些,我並不是想要拉攏人心謀求回報。
隻是想著她一個小孤女寄居在親戚家,總是可憐的。
但現在看來,好心並不一定有好報。
我掛了電話。
但心情卻也是真的低落的不行。
張彥橋要結婚了啊。
從此以後,張太太就是別人。
是能站在他身邊,和他做盡親密事的女人。
我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
難受到了極致,卻又憋屈得哭不出。
到最後,竟是不停地幹嘔。
我曾答應過張夫人。
會和奶奶一起永遠離開港城。
不會再出現在張彥橋的面前。
可現在我無法控制自己了。
我想再看他一眼。
隻看一眼。
見完這一面,我就會逼著自己,徹底放下執念。
14
我偷偷回了港城。
卻沒想到剛下飛機,就遇上了張家的人。
還是那位十分頤指氣使,對我很不友善的張家二小姐。
「大嫂?」
她喊完,下意識捂了捂嘴,又皺眉:「沈瓷,你怎麼回來了?」
「我媽媽不是說,不準你再回港城的嗎?」
她說著,就要拿手機。
我站著沒有動。
心知肚明的,這位二小姐一向不喜歡我。
我就算求她,也沒有任何用。
可她卻又將手機放回了手袋。
就那樣蹙眉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忽然道:「算了,反正也無關緊要。」
張家對於車禍的事,嚴密封鎖了所有消息。
所以我對此完全一無所知。
自然也不知道他早已不記得我們曾經結過婚的事。
二小姐這句話,無疑讓我更難過了幾分。
「你跟我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讓你看清楚,你也就徹底S心了。」
「我本來就定好了返程的機票,明天就回的。」
張二小姐將我拽到了車上才開口:「這倒是像你的性子。」
「永遠都是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
「我大哥那時候那麼為你撐腰,你也立不起來。」
「可見你是真不適合做我們家的媳婦。」
我垂著眼眸,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
她卻又好似有些怒其不爭:
「讓我說你什麼好呢,我雖然不喜歡你,但也稱不上討厭。」
「算了,就當我今天發善心。」
說完這句,她就不理我了。
一直到車子停下,是在一處私人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