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懷我的第六個月,我把臍帶繞在自己脖子上。
上輩子大學剛畢業,我媽就讓我還她養我的錢。
「10 月懷胎的養胎費,學費,生活費加起來統統算你 100 萬,還錢!」
我還了她 120 萬後把她拉黑。
她卻轉頭在網上哭訴生了個不孝女。
網友扒出我的信息網暴我,辱罵我不配做人。
「生了個白眼狼!不懂感恩!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在精神恍惚中,不小心摔下樓梯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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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一次,我先S為敬。這條命,我還給你!
1
我是被一陣歡呼聲驚醒的,想睜開眼卻什麼都看不見,隻能感覺整個人被溫暖的水包圍著。
「老公,我懷上了,兩道槓!」
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好啊!我老陳家有後了,我終於能給我爸一個交代了。」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媽和我爸。
我這是在娘胎裡重生了?
過了一會,我媽說:「要不要託人去驗驗,看看要不要留?」
我爸說:「別說這種話,我們這不打胎,那是生造孽。
「第一胎是男是女無所謂,就多雙筷子的事。再說了,流產對你身體也不好。」
我媽感動地說:「老公你對我真好,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去買來做。」
過了一會,我能感覺到我媽摸了摸肚皮,小聲說:「寶寶,你可一定得是個兒子啊。媽媽不喜歡女孩,太矯情了。」
我聽到她這句話,頓時想起了重生前的事。
2
上一輩子,我就知道全家都不喜歡我。
生下我之後,我媽喂了幾天奶,就把我扔到家婆家。
之後我便跟著家婆在鄉下長大。
要上小學那年,我被接到了城裡。
媽爸身邊已經有了個比我小 3 歲的弟弟,比我矮 5 釐米,長得白白胖胖的。
我來了之後,媽媽就把家務都給我做了。
煮粥蒸包子做早飯,放學回家後先去做晚飯,吃完飯洗碗,掃地拖地,洗衣服晾衣服折衣服。
做完這些才能坐下來寫作業,寫完再到沙發上睡覺。
饒是如此,我媽總是怕我多吃了,佔了她家的便宜。
她把肉放到弟弟面前,再把青菜端到我前面。
「筷子拿得高將來嫁得遠,你拿低一點。」
可是拿得低我就隻能夾面前的青菜了。
媽媽給弟弟夾了一塊肉,又給爸爸夾了一塊,夾完便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女孩子少吃點肉,吃那麼胖將來嫁不出去。」
爸爸訓斥她:「行了行了,一塊肉而已,我們家還吃得起。」
說完便把最後一塊肉夾給我。
媽媽不敢反駁爸爸,事後就在本子上記了一筆:
「今晚你吃了肉和青菜,算你 10 塊。早上的粥 2 塊,用了水和電算 10 塊。租住在這裡,算你 10 塊。陳引弟,今天你花了我 32 塊。」
那是媽媽專門為我準備的記賬本,一直記到我畢業那年。
我一畢業,她便迫不及待來跟我收錢。
一共 100 萬,一年利息 20 萬。
可還完了錢,她又來跟我講感情。
「我是你媽!我生了你,你欠我的一輩子都還不完!」
哪吒割肉剔骨也擺脫不了的生恩,我不想欠了。
3
我的手還沒長好,就兩個小肉團,要它們長成手還要再等一些時日。
外面吵吵鬧鬧的,我聽見爺爺的聲音:
「這下好咯,菩薩保佑,我終於可以抱孫子了。你們去醫院檢查了沒,別跟上次一樣,是什麼宮外孕。」
我媽笑著附和:「檢查過了,寶寶很健康,過幾個月,你和媽就能抱大孫子了!」
爺爺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好好好,我老陳家有後了!」
過了一會,四周變得安靜下來,奶奶悄然出聲:「驗出來了,是個女娃,哎呀,是個賠錢貨。」
我媽又驚又氣:「晦氣,怎麼來個女的!
「媽,我不要生女的,你看怎麼辦啊?耀祖他說生男生女沒關系,不讓我打。」
奶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託人從生男村買了生男丸,那個村子的人,吃下去個個生男孩。」
我媽卻遲疑了:「已經懷了,還能變男娃?」
奶奶更加肯定:「要不怎麼說是神藥。隻要孩子還沒生下來,吃了保證變男。」
「好好好,我吃。」
我恍然大悟,竟然是因為這樣!
4
上一輩子,從小時候開始,我便發現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有兩套生殖器官。
這件事讓我自卑了很多年,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家人。
家婆知道,可她很窮,沒錢讓我去做手術,隻能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上廁所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爺爺奶奶幾乎不跟我說話,實在要叫我也是「喪門星」、「不男不女狗東西」地叫。
弟弟天賜也跟著嚷「不男不女,我才不要不男不女的姐姐!」。
爸爸很少跟我說話。
我總是笑嘻嘻地試圖混過去,實在忍不住了就偷偷躲起來哭。
偶爾媽媽會來找我。她站在我面前,表情詭異地看著我,似是在嘲笑又像是厭惡。
她拿了 2 毛錢,讓我去買個冰棒吃。
我拿著錢買了冰棒,一邊小心翼翼地舔,一邊感動地對媽媽承諾:
「媽媽,你對我這麼好,等我長大了,我會賺到很多很多錢來養你的。」
這句話,我媽記了一輩子。
每次跟我催債的時候,她總會拿這句話出來說:
「陳引弟,你自己說過要賺錢養我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我生下你之後就該順著你爸的意思把你扔了!你爸不要你,他把你扔在垃圾桶裡,是我把你撿回來的,沒有我你就S垃圾桶裡了!」
前世聽過的種種話語在我今生還沒發育完全的大腦裡轉悠,我仿佛身處無間。
上天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可我還是沒想明白。
我上一輩子,被生下來,被親爸扔到垃圾桶裡,被丟到鄉下,被爺爺奶奶弟弟指著鼻子罵不男不女,被親媽拿著賬本討債。
不被期盼的出生,被羞辱N待的成長,一生都被當成工具對待。
我S亡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回憶跑馬燈裡能翻找出的關於愛的東西,也隻有那根 2 毛錢冰棒。
一生所嘗,皆是苦楚。
這樣的人生,還有必要重來嗎?
我做了一個決定。
5
我等啊等,終於等到了手指長到可以用力的時候。
我一把扯過臍帶,一圈圈勒在自己脖子上。
這個世界不要我。
我也不要這個世界了。
「老公,我肚子好痛,快,快送我去醫院……」
外面傳來一陣驚呼聲,叫嚷聲,聽起來雞飛狗跳的。
結束了,一切快結束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胎兒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盡快動手術,不然孩子就會有生命危險。家屬,快去前面交錢。」
過了一會,我聽見我媽的聲音:「耀祖,要不別救了,手術費可要不少錢呢。反正是個女的,救了也沒用。」
我爸壓低聲音,急道:「婦人之仁!萬一 B 超不準呢!
「隔壁那家就是驗出來是女的,打掉了,打下來之後才發現是個男娃。現在還在跟醫院鬧呢!
「萬一你這胎是個男娃呢!把我老陳家的香火打掉了怎麼辦!」
我媽喃喃稱是:「對對,還是你主意大,得聽你的。家裡還是得有個男人做主意。」
腳步聲、喧鬧聲再次響起。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聽見有人說:「你放心吧,我們會全力搶救的。」
不……
我發出微弱的抗拒聲。
之後便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6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混沌中醒來,還沒睜眼,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呼喊:
「太好了,救過來了!謝謝醫生!」
我……還是被救活了嗎?
隻是不想被生下來,也不可以嗎?
我忍不住流下淚來。
一雙手撫上我的臉,輕輕擦掉我的眼淚。
「寶寶不哭了哦,我們沒事了。」
過了一會,這個溫柔的聲音滿懷安慰地說:
「對不起寶寶,沒能救回你媽媽。寶寶睜開眼睛好不好,我帶你去見媽媽最後一面。」
媽?
她怎麼會出事?
上輩子沒發生這樣的事。
難道是我的重生改變了這一切嗎?
我的心情很復雜。
我是很恨她,但是我並不想要她S。
畢竟,她是媽媽,是給了我生命的人。
而且最可恨的,並不是她。
是我的爸爸,我的弟弟。
這些一出生就理所當然享受著所有扶持和關愛的人,這些拿走了一切資源,又從手指縫裡露出一點好處,讓我和媽媽去爭去搶的人。
媽媽從我那裡搶奪去的錢,都用在了我弟弟和爸爸身上,而她也隻是沾了點光罷了。
現在,她要S了嗎?
一雙溫暖的手把我抱了起來。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
想看她最後一面。
媽媽,媽媽。
終於,我看見了。
媽……
媽?
這是?
什麼?
這是我媽媽?
7
一隻貓?
那雙手把我放到它身邊。
那隻白色的一身血汙的貓半眯著眼睛,掙扎著抬起頭,奮力舔了舔我的頭頂。
我隻感覺有一點微溫的觸感拂過我的頭頂。
接著那隻貓的頭便耷拉了下去,不動彈了。
莫名其妙的,我流淚了。
明明隻是剛剛見面,卻有一股沉重的悲傷縈繞在我心間。
我蹭了蹭它還帶著溫熱的身體,依偎在它身邊。
旁邊一個醫生走了過來:
「這隻母貓被車撞了,很難搶救過來。但是幸好肚子裡的幼崽搶救出來了,真是萬幸。」
身旁母貓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氣味也變成S亡的味道。
那隻手再次把我捧了起來:「寶寶和媽媽說再見吧,以後你媽媽不在,我就是你媽媽了。」
她把我捧至和她的臉齊平。
我終於看清了她。
她長著一張很普通的臉,是一個中年女人的樣子,身上散發著一股很淺的血腥味。
奇怪的是,她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呢?
她朝我笑了笑:「我沒養過貓,你是我養的第一隻貓,我叫林宇宙,你叫……」
「叫什麼好呢?」她思考片刻。
「你叫林銳,好不好?柔而不剛,銳而不挫。希望你以後的人生能夠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林銳。
林銳。
我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了。
是真正賜予我祝福和希望的名字。
而不是那種刻在我生命裡屈辱的標記。
那種暗示著我的人生、我的人格都被否定被踐踏,我唯一的作為就是能為我家帶來一個男丁的符號。
陳引弟。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
他們給我的人生下了一個咒,咒我這輩子都得為我弟而活。
隻因我是女孩,他們便判定了我得過那樣的一生。
引弟,為弟弟添磚鋪路的一生。
呵。
8
貓媽媽被裝進一個小盒子裡,林宇宙把它埋到了蘆葦叢旁的一棵大樹下。
她帶我回了家。
透過鏡子,我第一次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一隻醜醜的像小耗子一樣的白色的貓。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原木風裝修的房子,有綠植有涼椅。
她把我放進一個圍巾做成的小窩裡。
「銳銳,先住這裡好不好,給你買的窩還在路上。」
我點點頭,趴下睡著了。
我喜歡這個地方,喜歡林宇宙。
我曾經祈禱過,希望上天能賜給我一個溫柔的媽媽,看來上天已經聽到了我的聲音了。
感謝上天。
我學著像一隻貓一樣,喝奶,上廁所,埋便便。
每天吃了睡,睡醒了玩,玩了吃。
有時候林宇宙下班回來,我會去門口迎接她。
她就會很開心,想過來抱抱我。
可是我都會躲開。她就會很失落。
我也不玩她專門買來給我玩的玩具,就玩一個很舊的林宇宙之前想扔掉的瑜伽球。
林宇宙有時候會看著我,嘆口氣:「我的銳銳啊,要是你會說話就好了,媽媽就能知道你想要什麼了。」
我想要什麼呢?
我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來了。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跳到林宇宙房間的書架上,呆呆地看著她。
我想告訴她,我想要有人愛我。
不是那種算計著回本的愛,也不是那種圖回報的愛。
而是確確實實像溫暖的海水一樣把我包圍著的愛。
但是,我不敢。
我很害怕。
她對我越好,我就越沒辦法和她親近起來。
我心裡總是有種慌張的感覺。
好像現在的日子是偷來的一樣,總有一天要還回去的。
要是太開心了,老天把這樣的好日子收回去了,那我該怎麼辦呢。
不知過了多少天,林宇宙帶我出門打疫苗。
我趴在貓包裡,聽到了一個一生難忘的聲音。
「陳引弟啊。」
心裡大石終於落下,過去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如瀝青一樣把我裹了起來。
我控制不住止不住抖動。
幸福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嗎?
身體害怕到極致,腦中卻反而變得清晰,所有線索連了起來,拼圖拼到了最後一塊。
我終於知道林宇宙是誰了。
9
我的異常引起了林宇宙的擔心。
她把我從貓包裡抱出來,把我託在懷裡,輕輕撫摸著我的身體。
「銳銳,怎麼了。」
我在她懷裡,看見了三張熟悉的面孔。
我上輩子的家人。
我前弟陳天賜聽見林宇宙的話,嗤笑一笑:"40 歲還不結婚的老女人果然都有病,一隻畜生而已,還叫銳銳。"
他手放在自己腦袋旁,轉了轉圈,肆無忌憚地笑著。
我前爸板著臉:「別理神經病,會被傳染的。
「剛才是不是你姐公司打電話過來,他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