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們談論著商場上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夠打岔的，我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發著呆，卻看見自己的面前遞過來一個剝好的橘子。
就連上面的白絲都被人處理的幹幹淨淨。
我抬起頭，掉進了柳濟遠那溫柔的眼神之中。
所有聲音都隨著他的動作消失了，我紅著臉接過了那個橘子，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這兩孩子的感情真好啊。」
柳伯伯笑著開口，眼神卻落在了周晚寧的身上，「隻是當初，我們訂婚的時候，似乎定下的是周家的女兒，現在...」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我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我看著柳濟遠，他顯然沒想到柳伯伯會突然發難，皺著眉毛滿臉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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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有立刻開口，倒是我身邊的周晚寧拍桌而起，「什麼意思？！你們該不會要讓我和他訂婚吧！」
她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母親伸手拉住了她，「晚寧！不能這麼大聲說話，太沒有禮貌了！」
周晚寧瞪大了眼睛，顯然並不打算服輸，「禮貌？你們都要給我找結婚對象了我還要懂禮貌？！」
她看著父親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我會回來是因為你們說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但這並不代表著，我會任由你們操控我的人生。」
「我不會訂婚，無論對方是誰。」
「我也是。」
柳濟遠的聲音凝重，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色，看著柳伯伯的視線再也沒有了往日裡的和煦。
「我和知知從小一起長大，我很喜歡她，我的妻子，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擔任的。」
這是柳濟遠第一次這樣坦然地說出喜歡我。
雖然我知道場合不對，但我的心髒莫名的跳動起來。
而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父親看著我，眼裡帶著冷冽的光芒，「知韻，你是怎麼想的。」
我知道父親希望我回答什麼。
就像是他一直以來告訴我的那樣，我要識大體，懂禮節，要為家族謀取最高的利益。
我不是周知韻，我是周家的
但這一次，我不想要根據他的想法，說出每一個字了。
我看著周晚寧，她對著我，眼神裡帶著鼓勵。
「我不願意。」
這是我第一次，忤逆父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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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這件事情，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個結果。
四個大人一致決定容後再議，柳濟遠離開前路過我的時候，捏了捏我的手。
我知道，他是在告訴我，他不會妥協。
我也一樣。
等到他們離開，我轉過身，對上了父親那充滿著怒火的眼神。
「跪下！」
我步步走到了沙發前，跪在了父親的面前。
這是我每一次犯錯的時候都需要受到的懲罰，但自從十歲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做過。
周晚寧見我如此熟練度的跪在地上，震驚地看著我，「你在幹什麼？！」
「晚寧，你姐姐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到懲罰。」
母親試圖讓她理解，但周晚寧的神色越發的不敢置信，「做錯了事情？她做錯什麼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真的做錯了你們也不應該這樣對她！」
「她是你們的女兒，但她更是她自己！」
周晚寧說著想要將我從地上拽起來，我隻是看著她搖了搖頭，「晚寧別拉我了，是我應該受的。」
「狗屁應該受的！周知韻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他們沒有權力這樣對你！」
「她吃我的住我的！我就是有權力這樣對她！」
父親的手中拿著教鞭在空中甩了甩，他看上去氣得不輕。
周晚寧擋在我的面前，並沒有被嚇到，「她吃你的住你的是因為她是你的女兒！這些東西是你給她的而不是她索取的！」
「況且她也做了很多！她優秀善良，是學校裡最好的學生，是你拿出去炫耀的資本，這是你和她之間的利益交換，不是你毆打和體罰她的理由！」
我跪在周晚寧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原來她如此高大。
周晚寧回頭看著我，眼神堅定，「周知韻，你願不願意和我走！」
「走？」
她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對，離開這裡。」
「我本來以為我的父母找了我這麼久應該是很好的人才對，現在才知道我錯的離譜！」
「他們根本不是想見我，他們隻是希望多一個交易的籌碼，多一個被玩弄的傀儡而已！」
周晚寧被氣得臉色漲紅，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如同黑夜之中的星星一般閃爍。
「周知韻，我要離開這裡，你呢，你跟我一起嗎。」
這一刻，我的腦海之中閃爍過了無數個片段。
那是在尚且不懂事的童年，我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孩子可以在沙地裡搭建城堡，而我就必須要在琴房裡練滿三個小時的鋼琴。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學習這樣多的東西，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能吃冰淇淋和燒烤，不能吃炸薯條和漢堡，隻能吃水果和沙拉。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必須要揚起下巴的走路，為什麼必須無論何時何地都面帶笑容，不明白為什麼身上的衣服必須是當季新款，不明白為什麼凌晨還要學習讀書。
那些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東西從來不是我喜歡的。
我喜歡爬樹掏鳥蛋，喜歡在馬路上肆意妄為的大聲歡笑，喜歡對著責備我的人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喜歡聽搖滾樂剪短發。
我不喜歡現在的我，可我，也找不到從前的我了。
但現在，我似乎能找到了。
是周晚寧，她把從前的我，帶到了我的面前。
我又一次把手交給了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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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這是一場毫無計劃的出逃。
周晚寧牽著我的手，帶著我一路飛奔到了小區門口。
我喘著粗氣，對所有的一切還有些迷茫，此刻的周晚寧就是我的主心骨。
「晚寧，我們去哪裡啊？」
夜色之下，她的臉一如既往的堅定，不算白皙的皮膚是健康的膚色，她回頭看我，身後的路燈像是給她渡了一層神明的光暈。
「去我的家鄉，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以前的生活嗎。」
她絲毫不在意額頭上的汗水，隨手擦拭了一下之後繼續牽起了我的手。
「其實我原本不覺得你會答應我的，周知韻，你是怎麼想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牽著周晚寧的手，她的手沒有我柔軟，帶著一股韌勁，「可能是因為，你的眼睛那個時候太亮了。」
周晚寧沒有理解我的話，對著我笑了笑。
我原本以為，我們的離開會阻礙重重，但我沒想到竟然如此的順利。
坐上高鐵的時候，我的心還在不斷的劇烈跳動。
高鐵外的景色瘋狂的向後倒退著，我逐漸看見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你有收到爸媽的消息嗎？」
周晚寧搖了搖頭，「反正他們肯定也覺得我們隻是說著玩的而已，估計在等著我們灰溜溜的回去吧。」
她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在乎，「我原來還以為有錢的日子會很舒服呢，沒想到這麼奇葩。」
「周知韻我開始感謝你了，要不是你過這種日子的人就是我了。」
我被她說得笑了起來。
下了高鐵之後，空氣中帶著大海的氣息，吹在臉上的風都是湿潤的，我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周晚寧像是早就有所安排了，「走，我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我的銀行卡已經被爸媽停了，但好在周晚寧有著自己的小金庫。
在這裡，我見到了更加真實的她。
周晚寧像是認識所有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她打著招呼，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
我們走街竄巷，最後停在了家門口，周晚寧從自己的手機殼後面拿出了一把小鑰匙。
她對著我眨了眨眼睛，「歡迎來到我長大的地方。」
隨著她開門，我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著。
這不僅是她長大的地方，這也是與我失之交臂的親生父母，曾經生活過得地方。
房子不大，一看就知道有段時間沒有住人了，周晚寧忙著開窗戶通風，而我的視線卻落在了桌子上的全家福上。
那是兒時的周晚寧，還有一對中年夫妻。
那是，我的父母。
我看著全家福上那個女人的笑容，與周晚寧如出一轍。
有時候我總會覺得，似乎基因也是可以被改變的，比如周晚寧，除了長相之外，她和周家父母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這是我五歲那年，我們一起拍的照片。」
周晚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她拿起了照片，輕輕擦去了上面的灰塵。
「你看，她和你是不是很像。」
像嗎？或許吧。
「我想去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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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和周晚寧到墓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輕車熟路的帶著我找到了他們的墓地，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那墓碑的前面。
我有些手足無措，最後還是周晚寧拉著我坐下的。
「爸媽，我找到你們親生女兒了，說起來好笑，她和爸真是長得一點都不像。」
「還好不像，不然肯定沒有現在好看。」
周晚寧的聲音帶著調侃的意味，但她的眼神卻極度的悲哀。
我看見她的眼睛裡閃爍著經營的淚光，刻周晚寧並不在乎，她隻是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後戲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快，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親生父母，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張了張嘴吧，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的時候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樣，總想把學校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告訴他們。
但沒有人願意聽。
父親忙著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在家裡的時候也是腳步匆匆的樣子。
母親是帶著名貴珠寶的貴婦人，時不時就是聚會和下午茶，看見我的時候隻會過問我的成績。
其實我與家教老師和保姆在一起的時間，都要比和他們在一起來得更加多。
久而久之，我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和人交流了。
但在周晚寧鼓勵的眼神之中，我實在是不願意辜負她。
「爸媽，我...我叫周知韻...」
憋了半天，我隻憋出了一句自我介紹來。
周晚寧不滿意的嘖了一聲，「你在說些啥啊，我來幫你說。」
「爸媽，你們別看周知韻不會說話，她可厲害了，也很優秀，反正比我厲害。」
「她年年考試都是全校第一名，長得也好看，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我都沒看見她和誰生氣過，還有啊，她會彈鋼琴會畫畫會跳舞，簡直是全能。」
「要是你們還活著，肯定會為了她而驕傲的。」
我愣愣地看著周晚寧眉飛色舞的側臉，心裡是無盡的苦澀。
為了我而驕傲嗎。
從來沒有人為了我驕傲過。
他們隻會覺得考第一名是我應該做的，隻有在成績退步的時候，我才會得到不滿意的責備。
他們隻會覺得，我生來就應該如此優秀，因為我是周家的女兒，是他們的孩子，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我，我就應該是如今這樣十全十美的樣子。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以我為榮。
「咦，你怎麼哭了？」
周晚寧看向我，目光驚訝。
我伸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這才發現我的臉上一片湿潤。
是啊，為什麼哭了呢，我也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扯起了嘴角，「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太開心了吧。」
「傻了吧，你開心哭什麼。」
周晚寧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褲子。
「走吧小哭包，姐姐帶你去吃飯。」
「我才是你姐姐。」
「切，我兩是同一天出生的，誰是姐姐還不知道呢。」
我跟在周晚寧的身邊，看著她一蹦一跳的樣子，覺得似乎這樣，也還算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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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但我低估了我的父母，或者說，低估了我的利用價值。
被周家的父母找上門，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
他們並沒有親自來找我，而是派了人直接堵在了家門口。
彼時周晚寧下樓給我買早飯了，看著家門口那幾個身材高大，體型強壯的男人，我知道自己沒有逃跑的可能性。
「你們來做什麼。」
「老爺和夫人讓我們帶您回去。」
我謹慎的倒退了一步，「晚寧呢。」
「他們隻讓我們帶您回去。」
我知道父親的意思，周晚寧被拋棄了。
她太有自己的思想且不服管教，這樣的人不是他們心目中的好女兒。
但我不一樣，我在那樣的環境之中長大，妥協和壓抑本性是我自出生開始就學會的東西。
他們認定了，我會回去。
而且，一切事情都會回到原本該有的位置上。
可，他們從來不了解我。
「我知道了，但我要和晚寧說一聲，我留張字條，你們在門口等我。」
他們對視了一眼，眼神裡有著猶豫。
我故作輕松的笑了聲，「這就一個大門，而且還在五樓，我能逃到哪裡去？」
「那...好吧，小姐您快一點。」
我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我的手心裡全是汗水，這是我第一次做出那麼大膽的事情。
我跑到了臥室裡，打開窗戶看著下面的街道，在心裡為自己打著氣。
不成功便成仁了！
我學著電視劇裡的樣子，把所有的被單和床套全部都翻了出來，然後打結連在了一起，等看到長度差不多之後，我將一頭系在了窗戶上，把床單扔了下去。
屋外已經傳來了敲門聲，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五樓的高度看下去讓我的心中有些害怕，可我不能再逃避了。
一直以來，都是周晚寧帶著我走。
我也想，自己替自己決定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