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8
我悄悄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夾著嗓子,學著小時候向她撒嬌的樣子。
扒著門框,小心翼翼的探腦袋朝裡看。
當初我和劉承祖談戀愛,小姨並沒有阻止。
直到結婚,她才站出來明確反對這樁婚姻。
「小瑩瑩,他不是你的良配,談談戀愛就算了,結婚這種關乎你人生的大事,我想你應該謹慎考慮。」
當時的我腦子就像被驢踢了一樣。
像極了言情小說中為愛放棄一切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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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誰都無法拆散我和劉承祖這對苦命鴛鴦。
硬是梗著脖子和小姨大吵一架。
小姨耐著性子給我列舉了一條又一條我和劉承祖不相配,不適合結婚的原因。
可是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硬是一條都沒聽進去。
現在回想,小姨說的哪一條都應驗了。
我們的確不適合結婚。
最後小姨看拗不過我,隻能松口答應。
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和劉承祖籤婚前協議。
我的財產結婚後和劉承祖沒有半點關系。
而劉承祖的財產,要拿走一半賠償我。
我知道這是小姨想讓劉承祖傷害我時有所顧忌。
「處理完這些煩心事,立馬給我滾回來上班。」
小姨自己的公司主要在海外。
國內也隻有幾家分公司。
父母去世後,我這朵溫室裡長大的花朵徹底失去了庇護,迷茫,慌亂,不知所措,幸虧小姨回國幫我,打理公司,教我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企業管理者。
也是因為這三年,她和小姨夫一直聚少離多。
「知道了小姨,這些年辛苦我最溫柔善良強大的小姨了。」
我十分親昵的挽著她的胳膊,臉蹭在她的頸窩。
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好像我小時候那樣。
離開公司,劉承祖依舊蹲在公司門口等我。
還是那副狼狽頹廢的樣子。
「我小姨說的沒錯,咱們的確不合適,離婚吧。」
他驟然亮起的眼眸,在聽到我說的話後,又暗淡了下去。
「瑩瑩,對不起,你知道我家長輩沒怎麼讀過書,從來都沒出過村子,沒見過什麼世面,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咱們可以再舉辦一場婚禮,我不想讓我們來之不易的愛情無疾而終,求你了,瑩瑩。」
他十分難得的低聲下氣。
9
「我喜歡你是不錯,我自認為交往的這幾年,我已經足夠了解你,我也能做到足夠信任。」
我看著他,搖搖頭。
「結果是我錯了,我從來都沒有了解到真正的你,不管你在人前多麼的光鮮亮麗,多麼的事業有成,骨子裡始終有一股自卑在作祟。」
「可能是貧窮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壓垮了你,也可能是為了走出大山,你一次又一次的彎腰,哪怕到現在也始終抬不起頭,但這些都不是你任由他們欺辱我的理由。」
「瑩瑩,可他們畢竟是幫助過我的長輩,我不能……」
他眼神閃躲,猶猶豫豫。
「你總是這樣,一遇到問題就退縮,從不敢站出來為我說一句話。」
我的聲音中帶著無奈和憤怒。
「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他們是我的家人,他們……他們不容易。」
又是這一套說辭,反反復復。
「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我知道你注定無法割舍家人,那就分開吧,對誰都好。」
「你最好盡快想清楚離婚的事情,不要讓我等太久,我也不想最後鬧到法庭上,讓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以難堪結尾。」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
轉身離去。
沒想到,還沒有風平浪靜幾天,劉承祖的家人找了上來。
劉承祖的父母,還有他肥碩的舅舅,帶領著在結婚那天堵門的那一群老老小小,跑到公司門口吵嚷著。
幸虧有門口幾個保安攔著。
還沒讓他們衝進公司。
我剛和小姨吃完飯,原本打算吃飽喝足,在辦公室裡睡一覺。
沒想到剛躺到休息室裡,就接到保安的電話。
正是中午,午休吃飯的員工來來往往,已經聚起了不少人看這場鬧劇。
劉承祖工作的公司就在隔壁寫字樓。
十分近。
我通知了保鏢跟在我身後,去見門口鬧事的一大家子。
「天S的,就是這個賤人,她騙婚!剛領證沒 10 天就要去離婚,就是為了騙我家的彩禮,有沒有天理了?」
劉承祖媽往地上一坐,開始哭天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我的罪行。
仿佛我對他家兒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我讓保安讓開,直面這一家子。
他們見到我,情緒異常激動。
尤其是劉承祖他舅舅,那天被保鏢揍的黑青還在,掛在臉上,他大聲嚷嚷著,「就是她!就是她這個賤人,騙了我外甥的錢,結婚不到十天就要離婚,結婚當天跑的,我們辦了酒席,酒席上那麼多人,眼睜睜看著她跑了!」
他的面部表情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疼的龇牙咧嘴。
還想要再次胡說八道,突然看到我身後站著的幾個健碩保鏢,一下子就沒有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捂著臉上的傷,縮頭縮腦的躲到後面。
劉承祖爸拄著拐棍,也開始大聲賣慘。
「我知道我們家窮,但是你不能就因為我們沒勢力沒靠山,就這麼欺負我們老實人,騙了我們的錢,白搭我們擺的幾桌酒席,讓村裡人看了大笑話!」
之前看他蔫了吧唧的,今天看來也不是個善茬。
拐棍兒一丟,和劉承祖媽坐在地上,一起哭天搶地。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小聲議論著。
10
「我記得林總老公是隔壁鵬飛的總經理,前幾天不是已經和林總結婚了嗎?怎麼突然又冒出來這麼一家子人?」
「這該不會是林總的婆家人吧?」
「不能吧?我見過林總的老公,工作嚴肅認真,談吐也很文雅,怎麼可能是從這種家庭長出來的,沒準兒是有人盜用了林總的照片,被人算計了吧。」
隻要見過劉承祖的人都不會把這撒潑打滾,毫無形象可言的一家子,和鵬飛的總經理聯系起來。
「彩禮?我可沒收你家一分錢彩禮,至於為什麼離婚,你們心裡清楚。」
我冷哼道。
「我告訴你,想離婚,門兒都沒有!」
「不是騙婚是什麼?當初結婚前瞞著我們,騙承祖籤什麼婚前協議,隻要你們離婚,我家承祖半副身家都得賠給你,你卻一分錢都不用出,憑什麼!」
「你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算準了我家承祖善良,好騙,又是個心軟的,你就是衝著我們家的錢去的,不然你幹嘛著急離婚,連個孩子都不生,辦了酒席中途就跑!」
我冷然看著面前無理取鬧的幾個人。
「我為什麼跑了?當然是你們的婚鬧威脅到我的生命健康安全了,我不跑等的被你們欺負嗎?還有婚前協議,那是劉承祖自願籤的,跟你們沒有半毛錢關系。」
坐在地上的人急眼了,「我不管!要麼就你就老老實實跟我家承祖去過日子,要麼你就賠我家錢,一百萬就夠,不然你別想好過!」
「我和他爹生了四個娃才有的他,這麼多年為了他能出人頭地,他姐姐早早輟學打工,就為供他,我家的十畝地,每年的收成也都給了他,當初湊不夠學費,這深厚的鄉親族老哪一個沒有借錢幫過我們,他是我們舉全村之力供出來的大學生,被你三言兩語的騙去那麼多錢,你就不虧心嗎?」
我看著地上劉承祖的媽唾液橫飛,刻薄無理的控訴。
「原來真的是劉經理的家人,劉經理不像是從農村出來的呀。」
「天吶!這不就是鳳凰男,山溝溝出來傍上富家女的戲碼,而且老林總和夫人去世了,就剩下林總一個人了,這不妥妥的奔著吃絕戶去的。」
我公司的人看不下去,大聲議論著,也不怕別人聽見。
「夠了,媽!」
劉承祖鐵青著臉從人群後走到前面,低著頭手忙腳亂的想要把地上的老人扶起來。
但是他父母並沒有如他的意,依舊在地上撒潑打滾。
「就是被這騷狐狸迷了腦子,你的條件找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見,非要眼巴巴的白送半副身家給人家,你都沒有孝順你爹媽,孝順這些長輩,你先把錢給女人,不孝的東西!」
劉承祖爹指著劉承祖的鼻子罵,咬牙切齒,語氣中盡是恨鐵不成鋼。
「夠了!你們還嫌不夠丟人嗎?婚前協議是我自願籤的,結婚,離婚都是我願意的,你們為什麼非要上她的公司門口鬧,現在好了,鬧得人盡皆知,你滿意了?」
「當初我這些老東西,一百兩百,幾十塊錢湊你上大學的學費,居然就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當初跪在我們門口有錢的樣子……」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劉承祖就崩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用力捶打著地面。
「我還了,我幾倍的還了!為什麼還要說?為什麼總要在我面前提!你們是想要我供養你們一輩子,直到我S,那我這就S!」
說完雙眼充血,目眦欲裂往人群後面的花壇撞去。
11
劉承祖進了醫院。
這次是把他逼急了,用全力去撞的,頭骨都撞裂了,還有腦震蕩。
整個人蒼白憔悴的躺在病床上。
這與記憶中那個開朗陽光的少年,有很大差距,雖然樣貌依舊是那樣,隻是五官成熟了些,但偏偏就是感到陌生。
這些年,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大概是被那些人用所謂的恩情壓到喘不過氣,終於是把他逼到了臨界點,爆發了。
我自然是喜歡他的。
但談戀愛時感情是單純美好的,可婚姻不是。
他的家庭終究是他的拖累。
我給過他機會,但是他依舊放不下,割舍不斷。
劉承祖終於醒了過來。
「瑩瑩,我最後想要一個答案,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沒有了。」
「隻是這一件事嗎?」
「隻是這一件事。」
我們像是老朋友,你一句我一句,沒有激動的情緒,也沒有傷感的氣氛,隻是簡單的問題與回答。
隻是這件事嗎?
可能也不隻是這件事。
是他心安理得的看著他大姐斷了求學的路,輟學為他賺學費。
是他向我隱瞞了他上面那兩個姐姐夭折的真相。
又或者是一心背負著道德的枷鎖,被道德綁架著不知反抗,抵觸反抗。
任由他們在他身上吸血。
自卑愚孝是刻在他骨子裡的,今天突如其來的反抗,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在那麼多員工面前丟了面子,被扒的幹幹淨淨,向來在人前精英樣,體面的他,赤裸裸的暴露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中,所以他崩潰了。
「好,那我們就離婚。」
「好。」
就在我拉門的時候,劉承祖虛弱顫抖的聲音傳來。
「瑩瑩,你知道的,我愛你。」
在眼淚奪眶而出前我出了病房,關上了門。
眼睛酸澀,眼淚滾落。
我知道的,他愛我。
兩個月後, 我與劉承祖重逢在民政局。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是吐了出去。
「我們以後還會是朋友嗎?」
「不會了。」
輕輕吐出三個字,沒再看他一眼,坐車離開。
我在後視鏡中,看著劉承祖依舊佇立在原地,久久不肯離去。
劉承祖的父母因為故意S人被抓了。
而檢舉他們的人正是那個為了劉承祖的學費而輟學的大姐, 劉招娣。
俗氣又惡毒的名字,注定了她這輩子的悲劇。
隻因為路過的半仙兒隨口說了一句那兩個孩子八字和劉承祖相克,必須在特殊的時間節點吊S,並且將屍體埋在他家院子的門檻下。
劉承祖才能出人頭地。
她們兩個的怨氣越深, 劉承祖的未來就越光明。
就這樣, 他們為了劉承祖將兩個親生女兒虐S, 吊S在房梁下。
而當時六歲的劉承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們不好, 你才能好。」
就這一句話,就把當時年幼的劉承祖哄住了。
這麼多年, 劉承祖將真相藏在自己心裡,絲毫沒有告發父母故意S人的意思。
而當時已經快要高考的劉招娣,想要上前阻攔卻被打暈。
醒來假裝自己忘記了一切,才逃過一劫。
警察果然在他老家的門檻底下發現了兩具屍骨。
多年過去, 血肉歸於大地, 唯有白骨累累, 存於世間, 作為夫妻二人作惡的證據。
在庭審時,我以為劉承祖不會出現。
可他卻是作為證人出席了。
面無表情的指認他父母當年所犯下的罪。
在法庭上仔仔細細的道出了當年他父母二人S人埋屍的全過程。
一絲細節都沒有放過。
人證,再加上劉招娣提供的錄音。
兩人最終被判了S刑。
「我錄下了他們在飯桌上沾沾自喜,說當初聽了半仙兒的話, 將人虐S才有了劉承祖現在的成功, 我等了這麼多年,試探過很多次, 終於是有了這唯一一段錄音。」
劉招娣到公司見我。
向我講述了她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看著面前不過三十幾歲, 卻飽經風霜,滄桑的不成樣子的女人。
在說出一切後, 灰敗的臉上煥發出生機的樣子。
「想好了之後的事嗎?」
「想好了, 我要重新高考, 當初我的成績足夠上一個好大學, 可惜卻被逼著放棄高考。」
「身上的錢夠嗎?」
我毫不避諱的問。
「夠, 他們以為我賺兩千,就跟我要一千五,其實我一個月能賺八千, 這些年存下不少, 足夠我開啟新的生活。」
可當時紅包裡塞的都是真錢。
「從他」「謝謝。」
她走之前,突然轉過頭。
夕陽溫暖的光, 透過落地窗撒在劉招娣的身上, 臉上。
她揚起笑容, 露出一排牙齒。
高興又有些驕傲的和我說。
「我叫朝陽,我改名字了。」
朝陽。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劉承祖從他公司辭職了。
前途一片大好的他,不隻是為了兩個S去的姐姐贖罪, 還是因為束縛他多年的枷鎖驟然解除,沒有了支撐的點。
他最終選擇了出家。
就在周圍縣城的一座廟裡。
他將所有的錢財都捐贈給了慈善機構。
從此青燈古佛,了卻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