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寧璐點了點頭,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走了。
隻有我一個人的辦公室,顯得很空曠。
但心裡和筆下的故事正在不斷地充盈。
我終於能夠把刻骨銘心的經歷變成輕描淡寫的故事。
寫完之後,我看著窗外的天空,久違的輕松。
寧璐正好也回來了。
她還是帶回來了幾碗小菜和飯湯:
「雖然你說你不餓,但我覺得這家挺好吃的,想讓你嘗嘗。」
我有些愣神,隨後朝她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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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東西很好吃,不隻因為味道。
吃完後,寧璐看了看那個新的故事,感慨道:「你後補上的那些細節好真實啊。配著歌,看得我都有點心痛了。」
我笑笑說:「當然真實。因為這些都是發生過的事啊。」
寧璐臉上沒有吃驚的表情,但也沒接話。
空氣安靜了許久。
而後,她突然抱住了我:
「許荏,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想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發生過的。但看你很平靜的樣子,我怕自己猜錯,更怕自己猜對。猜錯的話那就一笑了之,而猜對了你的傷心事,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如果……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直接說出來吧,我一定一定會做到的。」
最後她的語氣越來越篤定,像帶著發誓的意味。
似乎不幫我報仇她絕對不罷休。
我心頭一震。
一陣久久的感動。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對。
最後我笑著對寧璐道:
「那就,請你幫個忙吧。
「請你——能一直當我的朋友。」
我伸手,回抱住了她。
14
裴想還在手機上不斷地發信息給我。
【許荏,有什麼話我們好好溝通不行嗎?不要情緒化就直接說什麼離婚。】
我回道:【原則問題溝通不了。】
裴想又道:【你好好冷靜一下,我們這一路走來真的不容易。別輕言就放棄好嗎?】
【不容易嗎?可我看你們增進感情的時候很輕松啊。一下子就合作到床上去了。】
那頭久久不說話。
我不由得冷笑。
能發現這個事情,可能是要感謝大數據吧。
第一次見到姚茜的那晚,大數據就把她的視頻賬號推送到我的主頁。
主頁推送的那條聊天記錄裡,名字沒露出來,頭像露出來了。
內容是六周年那晚我看到的那幾條。
文案是:【和你共處的那個夜晚,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默默截屏。
姚茜不知名的小號粉絲寥寥無幾,但從此多了一個我。
我和裴想故作相安無事的那個月裡,有次他出差,半夜我怎麼也睡不著覺,索性打開社交軟件。
刷視頻刷著刷著,刷到了一個我關注的人。
我看了看底下熟悉的賬號名字和頭像,是姚茜的賬號。
時間顯示在兩分鍾前發布,這次發的有兩張配圖。
其一是在白色的床單上兩隻手十指相扣。
對面的手腕上有一顆痣,裴想也有。
對面戴著的那條手鏈,和去年我送裴想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其二是一張姚茜被摟進一個赤裸胸膛的部位照。
配文是:【終於你用行動告訴我,不必在意世界的紛紛擾擾。】
我默默將這些都截了屏。
截完屏的兩分鍾後,這條動態顯示被私密了。
起初我還對她於心不忍,可得到的隻有變本加厲。
從此每天我把姚茜的社交賬號設置成了特別關注。
這倒是讓我看到了不少他們不為人知的一面。
類似的作品基本都被快速刪除。
唯獨那條聊天記錄,久久地置頂在她的個人主頁。
我默默將一切都截了屏。
直到現在我才將這些不能見人的齷齪事擺上臺面。
當晚裴想給我打電話,他沒提中午沒了下落的話題:「你在哪?今晚不回來嗎?」
「以後都不回去了。周一早上九點民政局見。」
我已經不打算回那個房子了,要帶走的東西我已經搬到另一個新租的房子裡。
他又道:「很多婚姻裡的男人也跟我一樣,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但我現在可以都改掉這些事。我們沒必要走到這種分崩離析的地步。」
「裴想。」我冷靜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現在是我真的厭惡你到無法抑制的地步了。你太惡心了知道嗎?」
我聽到裴想最後笑道:「……那就惡心好了。我們就這麼耗著也行。我不在乎時間多長,我可以等到你回心轉意。」
難道裴想是非要喜歡——不喜歡他的人嗎?
我有些失笑道:「我有你們在一起的證據可以起訴離婚的,訴訟期我自然也可以等。順便一提,我不介意使用輿論壓力。」
我掛了電話,內心無波無瀾,隻覺得他突然之間像樹立深情人設的神經。
15
過了幾天,那個視頻終於重新做好了。
我想了想,在視頻封面打上了醒目的幾個大字:【送給 P 先生 Y 女士的出名禮。】
抱歉我的惡趣味。
我沒有刻意打出全名,但裡面的歌詞和故事,將告訴熟悉往事的人們——主人公是誰。
內容也小有爆料,簡而言之便是:
多年前的選拔節目一戰成名的歌手,其實很多歌曲都是由我共創。但那時候為了歌手的前途,我選擇隱姓埋名地陪著他寫出了多首火遍網絡的歌曲,以為這能換回來永恆不變的真愛。
直到這位擅長寫著青澀戀歌、深情情歌的人,被原配發現他也有著不為人知的新戀愛。
在我苦苦守在家裡的夜晚,他和新人在酒店裡安撫彼此的不如意。
他也許真的有才華,但無法否定的是,歌曲的一半靈魂來源於我。
視頻歌詞更為豐富,字字如血淚控訴。
視頻畫面來源監控和我的截圖,每張我都精心篩選。
正值假日,平臺流量暴漲,寧璐擁有快百萬粉絲,她也特意選擇將視頻發布推廣在流量大的深夜。
內容一下子就變得火爆。
吃瓜群眾也都用心地找出了相關內容候選人。
一時間,竊取創意卻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手,獨立歌手實則是因共創隱姓埋名,深情歌手其實出軌,身邊同事竟是老板的情人……這些詞條衝上熱搜榜。
吃瓜群眾看得目不暇接。
裴想和姚茜二人自此在網上更有名氣。
裴想不喜歡有人在睡眠時間打擾他,習慣晚上設定飛行模式。
所以等到他反應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一夜之間,他跌下神壇,隻留抄襲和出軌的醜名。
有人說:【難怪前段時間那麼多人說他江郎才盡,原來是沒有別人一起幫著寫了啊。】
有人感慨牆倒眾人推。
我笑了笑。
其實樹從底部已經開始腐爛,隻是要爛到枝葉上才能發現。
裴想給我打電話:「許荏,你現在鬧到這個地步是要幹什麼?你把那個視頻刪掉,我們還能好好談談,如果你堅持不刪……」
「怎麼,要告我誹謗還是侵犯名譽權?」我有些玩味。
眾所周知,侵犯名譽權可不代表誹謗。
那邊沒了著落。
他問我:「……你要怎麼樣才能把視頻刪掉?」
裴想想要讓我刪掉原視頻注銷賬號。
這是公關的常規操作。
「很簡單。寫一篇你們的感情經過然後發布到網上公開。然後呢,給我聲明道歉,同時說明你以前的哪些歌裡是我參與的編曲創詞。最後,離婚。」我回道。
這件事情看似輕松,但要他這種公眾人物發布這種,簡直就如親自走進黑紅路線的萬丈深淵。
他的語氣飛快,道:「這跟視頻刪沒刪有區別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早晚也得回應。現在說說,指不定還有真愛粉留住陪你。這種局勢,你可別寒了他們的心吶。」我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對面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那邊的女聲不復往日的甜美,而是像哭到抽搐著斷斷續續:「師母……」
我不滿意地指點道:「這稱呼我擔不起,你都快晉位了,你該叫自己師母了。」
姚茜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可在我心裡我真的把你一直當師母,我真的覺得您是我敬重的人……和裴老師一樣。」
我聽後忍不住發笑。
我道:「你想取代我,我已經如你所願。還這麼叫,是你覺得自己配不上嗎?還是說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難為你了,我的名字,叫許荏。」
我聽到她這麼把我跟裴想扯上關系,隻覺得反胃。
那邊說得磕磕絆絆:「……許荏姐,你能不能把那條視頻刪掉?那對我的……對我的影響真的很大。我都沒發現你這麼關注我……」
「你沒發現嗎?不過我倒是發現你經常看我的社交平臺主頁啊。」她的小號看得太過明顯,以至於現在都拿到我社交平臺的真愛粉資格了。
我給了她和裴想一樣的選擇:「能刪啊。你寫一篇你們的感情經過,然後發布到網上公開, 像你以前喜歡分享的那些一樣寫就好了。」
你不仁我不義。
我想看看這對情人,會怎麼描寫他們的感情。
但令我沒想到的是, 那邊的姚茜在聽完我的要求後, 立馬反駁道:「不,我絕對不會寫的。哪怕裴老師在你口中再不堪,也是我真心愛著的人, 我絕不會在我這裡讓他承受輿論風波。」
電話又被掛了。
裴想發了一份合同到我的手機裡。
16
可惜姚茜眼裡真心的愛人, 在她斬釘截鐵拒絕後的第二天, 就寫完了感情經歷和道歉聲明發布。
正主都出來承認了,粉絲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一時間, 裴想掉粉飛快。
連往日他所唱的歌曲底下都有人道:【出軌的人唱深情歌,好惡心。】
我也信守諾言地刪掉了視頻,至於他人有沒有備份, 可不關我的事了。
而姚茜在裴想的那條評論區評論了一條:【不論別人說什麼, 我都愛你, 發自內心, 無關其他。】
眼尖的路人發現了這條評論,點進了姚茜的主頁,看見她一覺醒來忙到忘記刪除的作品。
順藤摸瓜地發現,姚茜就是那位 Y 女士。
她終於要明白,什麼是「那接下來有的是你忙的了」。
一個月的離婚冷靜期結束,我和裴想去協議離了婚。
拿了離婚證走出民政局的那刻,他一臉失魂落魄,但還在不S心地問我:「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回到最初?」
我搖了搖頭,看向遠處,意有所指地道:「你的女朋友來接你了。」
裴想抬頭,看到了臺階下一臉苦笑的姚茜。
離婚後我除了拿到了一半的財產, 裴想又給我了他那份的二分之一說要作為補償。
我沒拒絕, 不要白不要。
幾個月後,寧璐告訴我說,她半夜無聊, 看到姚茜發了一個作品,控訴裴想背著她和一個新認識的音樂生相談甚歡。
我聳了聳肩,出軌這種事, 有了一次, 那麼第二次就快開始了。
作為之前事件裡慘到令人發指的主人公,我也借此出了名。
看著摔紅的手背,我腦海裡卻止不住地回味剛剛在裴想身上聞到的皂香——那是不屬於我們家的味道。
「全我」那當然, 當年我可是被導師最看好的學生之一。
隻不過半路跑去追求愛情了,不過好在現在清醒了點。
在寧璐等人的鼓勵下, 我又重整旗鼓。
後來我當真在音樂界有了屬於自己小小的一席之地。
雖然粉絲沒有那些大咖多, 但我感覺很開心, 我覺得這是我價值的體現。
我的價值不再隻取決於婚姻裡對方的想法。
我的價值從此取決於我。
一個直播型訪談節目邀請我上臺。
對話期間,主持人問到了之前的那個視頻:「很多人都認為揭露自己的痛苦是一件很羞恥的事。你當時是怎麼有勇氣說出來的呢?」
我思考了一會, 道:「可能是因為我讓自己不再害怕別人用這個攻擊我吧。」
我不想讓那些事情成為記憶深處不可愈合的傷疤。
所以將它們定義為我人生歷程裡一個普通的經歷。
訪談結束後, 我剛回到商務車上, 本想屏氣凝神。
「叮咚!」
一聲手機提示音不合時宜地出現。
我瞥了一眼,是熟悉的號碼發來一條信息:【對不起。】
我低頭,把這個號碼拉黑。
雖然有過錯的選擇, 但一覺醒來,又將是新的一天。
我收拾收拾,走上了明天的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