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習慣了。」他說著,從車頭的方向繞回駕駛位。
「我在你家附近布了信息網,有獸人靠近會觸發警報,第一時間傳到我這裡。」他雙手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
「有必要嗎?」我轉頭看向窗外。「所長沒讓你監視我吧。」
我早就想到林餘不會隻是守在外面這麼簡單,出門前特意叮囑遲域和項叱,我不在的時候,就待在屋裡,如果有情況,隨時轉移進密室。
「我對監視你沒興趣,隻不過不想讓父親分心而已。」他說著,語氣平靜。
我收回目光,透過後視鏡看向他。
他臉上沒有情緒。
他真正在意的隻有他的養父餘所長,隻要是餘所長想做的事,他都會拼盡全力,我甚至覺得,如果餘所長讓他去S,他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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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餘沒有再說什麼,我重新望向窗外思考,直到車子在研究所門口停下。
我拉開車門走進所裡,去更衣室換上工作服。
在所裡,我雖然隻是個工作助理,但人人都知道我是那醉心於研究的餘所長心中最在意的人。
走廊上遇到的人都對我笑臉相迎。
我打開更衣室的門,下夜班的同事琳琳正準備離開。
「辛苦了。」我衝她隨口打了聲招呼便走向自己的櫃子。
琳琳突然拉住我,臉上流露出八卦的神秘。
「有件怪事,你想不想聽?」她眼睛亮晶晶的,眼裡閃著興奮。
「什麼事?」我看向她,她和我一樣,大學一畢業就來了所裡,隻不過比我小一歲,進所沒多久,性格活潑外向。
她靠近我,手捧成小喇叭形,貼在我耳邊輕輕地講話。
「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
「昨天半夜,所有高級研究員都來了所裡,編號 10 以內的實驗室都上了鎖,我覺得,有實驗品跑了。」
她說完,收回手站在原地長呼出一口氣。
「憋S我了。我都不敢告訴別人。但餘所長對你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我覺得你肯定知道,所以告訴你也沒關系啦。」
琳琳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跑去打卡下班了。
我走到櫃子面前,打開櫃門換衣服,邊琢磨她話裡的信息。
獸人實驗品的編號按天賦潛力降序排列,編號依次遞增。01 號在遲域逃走後一直空置,因為林餘一直找不到比遲域更優秀的實驗品。項叱是最近才被抓到研究所編碼的 02 號,他逃走了,為什麼把編號 10 以內的實驗品都上鎖了。
能打開上鎖實驗室的,隻有實驗品的主研究員和餘所長。
那我們這些負責巡查和記錄的助理,便接觸不到上鎖的實驗品了。
我想著,剛換好衣服鎖上櫃門,手表上就顯示了餘所長發來的消息。
「小希,來我這一趟。」
10
我走進所長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往給我泡的檸檬水裡加蜂蜜。
看到我進來,他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
「小希來了。」
他把蜂蜜蓋子旋緊,放回桌邊的小冰箱裡。
「嗯,所長。」
我衝他笑了笑。
八歲那年我在所裡一場抓捕蛇人的行動中失去了父母,同時也受了重傷。
我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是餘所長不惜一切代價動用了最頂級的資源,才把我從S亡線上拉了回來。
是他精心照料我,把我接回家,告訴我我的名字,告訴我我的父母是偉大的科研人員,他們為研究所傾注了畢生心血。
於是我畢業後也選擇追隨他們的步伐加入研究所,進來卻發現,所謂科研,不過是掩蓋真實勾當的華麗說辭而已。
但我發現的時候隻能接受,自己一直崇敬和思念的,不過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劊子手。
我身後沒有退路,前路也沒有方向,隻能硬著頭皮渾渾噩噩地待在所裡。
直到遇見遲域……
「小希?」
餘所長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剛才說的話我根本沒聽進去。
「昨晚的密令發布得太晚了,打擾你休息了吧。」他說著,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都怪我,發布之前忘了關掉和你的特線,吵醒你了。」他語氣裡都是關心。「累的話今天回去休息吧,林餘送你回去。」
「沒事的所長。」我端起面前的水喝起來,回答著。
嗯,還是他這裡的蜂蜜甜,明明都是來自同一處蜂場,不知道怎麼買回家的就不好喝了。
我想著,不由自主地喝光了杯裡的水。
「家裡的蜂蜜不會又沒了吧?」他慈祥地笑著,從小冰箱裡取出來沒開封的一小罐。「早就和你說了,沒有了要開口要,你從小喝家裡的蜂蜜喝慣了,別去外面買那些次品。」
他把蜂蜜精心地包起來,又放好冰袋,裝進手提袋裡。
「你爸媽那個房子要是自己住不慣,就回家來住,你從小就愛吃林餘燒的菜,你看自己住的這一年多都餓瘦了。」
他看著我,手在脖子上的項鏈掛墜處摩挲。
「我知道你想他們,但我那也是家。」
一年多以前,在我發現研究所在研究的真實項目後,便選擇搬出了餘家。
每次看到林餘在廚房做飯,我腦海中都會浮現他折磨獸人的畫面,讓我惡心到窒息。
想到餘叔叔的慈祥和餘所長的狠厲,更讓我割裂,心裡一刻無法安寧。
還記得回到爸媽留下的房子裡那天,我久違地睡了一個沒有噩夢的覺。
後來有了遲域,我才和他一起看到了一點前路上的光亮。
救出研究所裡的獸人,成為支撐我唯一的動力。
11
關上餘所長辦公室的門,林餘已經抱著雙臂站在不遠處。
「走吧。」他說。
「走哪去?」我和他擦身而過,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父親說你需要回家休息。」他不遠不近地跟在我身後走著。
「不用。」我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
我想去上鎖的實驗室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所裡安靜得瘆人。
「回家吧。」林餘說著,靠牆而立。
「你要這麼一直盯著我嗎?」我放好裝蜂蜜的袋子,拿出記錄本,站起身。
「父親說你需要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去。」他重復著剛才的話。
「我說了我不用,我要工作。」我加重語氣,言語間帶了情緒。
「在你家門口布信息網的事我和父親說了。」他解釋著,「我和他解釋了,不是監視。父親說我想得周全。」林餘自己都沒注意到,說這話時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露出開心的一絲淺笑。
我看著他,露出嘲笑。
「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嗎?你知道他們背後怎麼說你?餘所長養的不是兒子,是一條狗。」
我以為林餘會生氣,但他並沒有,臉上卻露出不明所以的笑。
「狗又如何,我衝你亂叫過嗎?父親說,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給你,可如果父親想要S你,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說著,目光裡現出陰鸷,瞬間卻又收回去。
「你先忙,我在車裡等你。」
說完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隻要是餘所長想要的,他不惜一切都會幫他辦到。
而餘所長想要的,就是實驗成果。
為了得到最強的獸人基因,S多少實驗品都不足惜。
一想到這裡,我就汗毛直立。
遲域,還有他那些毫不容易活下來的族人,一定不能被他們發現。
我摸了摸裝在口袋裡的藥劑。
在章魚族人的藥劑起效之前,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這麼想著,我抱著記錄本,朝實驗室走去。
12
位於走廊盡頭單獨隔間的 10 號以內的實驗室果然都上了鎖。
編號 10 之後的獸人便沒有單獨的研究員了,他們兩個或三個同種族的關在一起,隻是為了作為方便提取基因的備選,越往後管理越隨意。
因為不會出什麼研究成果,所以編號越往後越不被人重視。
一般的工作助理也不會去記錄數據和打掃,畢竟在研究所這些人眼裡,他們和垃圾沒什麼區別。
但我會經常去看他們,給他們帶些藥品,治療一下他們身上的潰爛,美其名曰維護研究所的聲譽,免得外界對所裡產生質疑。
大家都說,不愧是餘所長帶大的孩子,一舉一動都為了所裡的研究事業著想,他們天然地認為,父母都S於獸人之手的孩子根本不會對實驗品有惻隱之心。
我來到編號 51 的實驗室,這裡雖然被稱作實驗室,但其實隻是一間空置的房間,裡面大大小小都是籠子。
籠子裡關著各種體型大小不同種族的獸人,研究所在抓捕時隻帶回雄性獸人,所以還不至於產生更為混亂不堪的場景。
獸人們看到我之後都爭先恐後地站起來趴在籠子邊,伸出各種各樣的手和爪子揮舞著和我打招呼。
獸人單純,智商不高,但誰對他們好他們永遠可以分得清。
「噓,聽我說。」我壓低了聲音,站在籠子前。
他們馬上乖乖地集體噤聲,大一點的獸人為了怕小孩子出聲還用爪子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研究出了一種藥。」
我邊裝作記錄數據,邊輕聲說。
「吃了它可以假S,症狀像極了暴斃。」
獸人的聽力普遍比人類靈敏得多,所以我隻要發出一些輕微的氣息,他們就能聽得清。
「50 號之後的實驗品一般不會有人深究。所以……」
我頓了頓。
「等藥起效,我會申請處理你們的屍體,把你們救出去。」我繼續說。
「但是,數量有限,而且藥起效的過程可能會有些難受,但是有活下去的機會。」
我說完,看向他們,然後掏出口袋裡的藥瓶,用正常的音量講話。
「藥的數量有限,以舉手的先後順序,先到先得。」
我抿了抿嘴唇。
沒有人想S,獸人也是一樣。
尤其是被關在這裡,見不到天空,呼吸不到自然的氣息,可能隨時會被處理掉。
擔心一會兒的秩序,我提前發布規則。
「聽我的口令,3、2、1 再舉手。」
我有些難過,他們的命運本不應該被我安排。
可是沒有辦法,暴斃幾個可以,因為過往也有先例,畢竟關在一起很容易生病,熬不下去是常有的事。但是大規模的集體S亡,就會引起研究所的注意。
我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的獸人,盡可能讓自己保持絕對的公平,不弄錯順序。
我發出指令,卻瞬間紅了眼眶。
沒有人舉手。
「孩子和生病的先。」站在前排的獸人說著。
「對。」其他的獸人異口同聲。
13
林餘見我出來,接過我手中的袋子,一如既往地為我拉開車門。
「你哭了。」
他說。
我沒說話,林餘從喉嚨裡發出不屑的哼聲。
「我早就說過,濫用善良,不如沒有善良。父親舍不得你受一點委屈,你偏偏要把眼淚留給垃圾。」
我還是沒搭話。
他也沒繼續說下去。
車朝家裡駛去,路過菜市場的時候,我讓林餘把我放下。
家裡兩個不能出門,我得買點能吃的東西。
「你該回家裡吃。父親很想你。」林餘熟練地在市場上挑選著。「是你自己選了研究這條路,父親沒有逼你,你有什麼資格怪他。」
他語氣平靜,買了好多,都是我愛吃的。
「今天吃不完就丟了,明天我再買給你。」
他把菜塞進後備箱。
「父親不讓我進你家,你自己做?」他挑了挑眉,難得地揶揄。「你會做嗎?」
我不想理他,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我是不會做,可遲域很會做好嘛!
車子開到家,他把東西拿出來,幫我放在家門口,轉身回了車裡。
「我去處理點事就回來,有事隨時告訴我。」
他也知道我不會回應,徑直開車走了。
我打開門,大包小包地往屋裡轉移。
進門一看,兩個人竟都沒在屋裡。
我來不及換鞋,著急往密室衝去。
心髒怦怦直跳,暗裡說不應該出事,兩個人怎麼都不見了。
密室裡的燈關著,但我分明聞到了隱隱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