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來，浴室的磨砂玻璃上印著女人玲瓏的曲線。
我認出來，是我資助的女學生。
小姑娘紅著眼解釋，「姐你別誤會，我被雨淋了，碰巧遇到林律師，他讓我進來洗個澡。」
林屹也振振有詞：「鹿寧，你疑神疑鬼的樣子，很醜。」
我果斷分居。
暴雨夜，林屹滿身風雨出現在我家門口，找我復合。
話音未落，浴室裡傳來一聲磁沉的聲音：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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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屹的臉色，瞬間煞白。
1
我看著地上散落的裙子，嬌嫩的粉色，法式少女風。
浴室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走近，瞳孔被刺了一下。
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印著凹凸玲瓏的曲線。
玻璃門正巧拉開。
小姑娘隻裹著一條浴巾。
瓷白的鎖骨，筆直修長的腿。
湿漉漉的黑發貼著她巴掌大的小臉。
目光相撞。
小姑娘瞳孔顫了顫，但隨即笑意乖軟，「姐，你回來啦。」
我轉頭，看長身鶴立在門外的林屹。
「不是說見客戶去了，她是客戶？」
林屹反譏，「她是誰，你不知道？」
「知道啊。
「隻是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小姑娘聽出我的話外音，一下紅了眼:
「姐你別誤會，我被雨淋了，碰巧遇到林律師，他讓我進來洗個澡。」
「我問你話了嗎？」
林屹皺眉，「鹿寧，有情緒衝我來。」
我笑出聲，「我在自己家裡看到活色生香的場景，問兩句就成有情緒了？」
林屹眼睫微顫，但面色是一貫的克制。
「鹿寧，她被雨淋了，恰巧被我看到，不過洗個澡，值得你這麼發瘋？」
我冷哼，「好一個恰巧。」
林屹的眼神是殘忍的冷靜。
「鹿寧，我發現你真夠可笑的。
「讓我照顧她的是你，現在來陰陽怪氣的又是你。
「我當初就說過，你連自己的小家都經營不好，學人當什麼慈善家。
「別忘了，是你把蘇暢領到我面前的！」
2
是，小姑娘叫蘇暢。
我資助的學生。
那是我去山區散心。
經過一所高中時，我遇到了賣洋芋的蘇暢。
她當時不過十五六歲。
一身打滿補丁的灰布裙，在同齡穿校服的孩子裡格外醒目。
她怯怯地問我:
「姐姐，你能不能買一塊Ṫü⁰洋芋？」
或許是她當時的眼睛太純淨，又或者是她手臂上的鞭痕太扎眼。
我停下了步子問她，「你為什麼不上學？」
「我要賣洋芋。」
「一定要賣嗎？」
「不賣會被打。」
「如果我可以讓你不用賣洋芋，並且沒人再敢打你，你會想上學嗎？」
她錯愕幾秒，然後點頭。
我花錢託關系，讓蘇暢重返高中。
用自己的專業，把家暴她的繼父送進監獄。
林屹知道後，眉頭緊鎖。
「鹿寧你能不能別總這麼自作主張！
「你連自己的小家都經營不好，學人當什麼慈善家？！」
蘇暢當時躲在我身後，像是驚恐的小鹿，看都不敢看他。
但我決定的事情，向來不會半途而廢。
我請林屹放心，資助的錢，從我的婚前財產出。
林屹沒再幹涉。
後來蘇暢爭氣，考上大學，就在我所在的城市。
我請她來家中，親自下廚為她慶祝。
提前跟林屹打預防針，小姑娘膽小，讓他別擺冷臉。
餐桌上，蘇暢說謝謝姐姐。
對林屹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林律師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以後報答姐姐。」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是真心拿蘇暢當妹妹的。
短短幾年，女孩還是那個女孩。
隻是眼裡的純淨，好似蒙了塵。
而林屹，對她的態度也變了。
即便是今天如此荒唐的場景，他依舊倨傲，嘴角帶著無情嘲諷的笑：
「鹿寧，你現在疑神疑鬼的樣子，很醜。」
3
林屹帶著蘇暢離開。
我盯著還彌漫著水霧的浴室看了很久。
我疑神疑鬼？
一星期前，蘇暢的手機落我車上。
屏幕上跳出來的信息驟然入瞳孔。
Ly:【好了，別鬧。】
像是某根弦被猛地一扯，手下意識地點開。
【我馬上畢業了，能不能去您的律所實習？】
【為什麼不說話？是害怕姐姐生氣嗎？】
【可不可以嘛！】
終究是窺探欲佔據了上風。
我滑到最上的一條，時間已經追溯的一年前。
蘇暢的一句【謝謝林律】。
林屹起初沒有任何回應。
小姑娘锲而不舍，道謝、感恩、匯報學習進展。
終於有一天，林屹忍無可忍:
【現在不怕我了？】
蘇暢連發好幾個表情包。
【林律您這個微信號不是棄號呀！ẗų₍】
【林律很喜歡別人害怕您嗎？】
【可您明明幫了我的！】
慢慢地，蘇暢從小心翼翼變得肆意活潑。
字裡行間都是天真爛漫的分享欲。
比如說有男生跟她表白。
林屹淡淡，【所以？】
她答:【可我喜歡成熟穩重型的，所以……】
【就沒有所以咯～！】
光看聊天記錄。
林屹不熱絡、不拒絕、不表態。
甚至一點實質性出軌的證據都沒有。
可我知道。
不在無意義的人或事上浪費一丁點的時間精力，是他一貫的原則。
而這些原則，他為蘇暢通通打破了。
4
林屹徹夜未歸。
我平靜地整理思緒。
平靜地處理工作上的爛攤子。
然後去律所找林屹。
男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
蘇暢也在。
看到我，怯怯不安。
但緊貼著林屹的身體，紋絲不動。
我開門見山：
「讓她做助理，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林屹似聽到什麼笑話。
「鹿寧，你以為你是誰，為什麼要事事徵得你的同意？」
是，我和林屹在一個團隊。
婚姻裡我們一地雞毛。
工作上我們依舊是捆綁的搭檔。
見氣氛緊張。
小姑娘咬了咬唇，「林律，要不還是算了吧，姐姐一定是覺得我能力不夠。」
「怕什麼，有我。」
林屹目光落在我身上，「她當年，還不如你。」
小姑娘好哄，眼裡瞬間有了光。
人是叫不醒裝睡的人的。
不管是林屹，還是蘇暢。
我將錯得一塌糊塗的數據表推他們面前。
「林屹，職場不是你 play 的一環，你要什麼助理我沒意見，但擦屁股這種事，你自己來。」
哐一聲。
林屹手中的鋼筆被他重重丟在桌上。
「鹿寧，因為工作我才對你一忍再忍！」
「那恭喜你，不用再忍了。
「今天來就是為通知你，我退出團隊。」
林屹腮幫微動，「鹿寧，跟我賭氣，你會後悔的！」
賭氣？
賭氣是渴望關注和回應的表現。
而我，決不允許自己產生這種可悲的內耗。
5
我請了三天假。
搬家。
而這期間，林屹帶蘇暢加班，見客戶，赴宴會。
我為什麼知道？
自然是得益於她朋友圈的分享。
文字、配圖、定位。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新的一條：
【過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配圖是一個男人的手。
位置顯示在西郊名流會所。
林屹的私人局據點。
這個地方，他從不會帶無關緊要的人過去。
蘇暢，到底是不一樣的。
打印機唰唰吐出幾張紙，我撿起出門。
會所。
包廂裡的人怕是已經沒少喝，扯著嗓子:
「小蘇啊，你可是林屹頭一回帶來這的女人，她鹿寧也沒有過！」
「鹿寧？她做合伙人行，做老婆啊，多少有些強勢了！」
「要我說，還是小蘇這樣的好，溫柔可人。」
蘇暢軟萌的聲音格外好認。
「各位不要開我玩笑啦，傳出去可不好。」
她語氣苦惱，「特別是鹿律，要是被她聽到了，一定會很生氣的。」
我推開門。
鬧哄哄的包廂一瞬間消音。
眾人錯愕中，我平波無瀾地走進去。
不請自坐，就坐在蘇暢的旁邊。
「繼續聊啊，怎麼我一來你們就不說話了？」
小姑娘嘴唇恨不得咬出牙印。
我笑，「林屹呢？」
她緊著嗓子，「姐姐，林律出去買東西了，一會就回來。」
「你還是叫我鹿律吧。」我打量她，「我聽著更順耳。」
小姑娘眼眶一下紅了。
有人打圓場。
「鹿律，蘇助理今天是陪林律來談工作的，剛剛也是大家喝高了，胡言亂語了幾句，你別多想！」
他邊說邊上前，「來，喝一杯就都過去了啊。」
我不接，「這酒於情於理不該我喝吧。」
僵持中，蘇暢緊抿的唇張開，「我喝。」
我微微笑，沒說話。
蘇暢伸手。
然後，手一抖。
白色連衣裙瞬間被大片酒液染紅。
連帶著胸前的起伏都若影若現。
小姑娘眼眶淚水打轉，蒼白的小臉微揚。
眼角的屈辱和脆弱簡直像是無聲控訴。
林屹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門口的。
熨帖的正裝，身姿颀長。
往那裡一站就是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
除了手上捏著一瓶相當違和的草莓牛奶。
「鹿寧！」男人闊步而上，脫下自己的西裝將她裹住，面色駭人，「道歉！」
我懵了兩秒，「酒是她自己要喝的，也是她自己往自己身上倒的。
「我道哪門子歉？」
林屹眼風更加凌厲，「鹿寧，她不是你，沒你那麼多心機！」
「也不像你那麼有本事，在男人面前遊刃有餘地陪笑又陪酒！」
6
我的腦子被炸出好幾秒的空茫。
說真的，蘇暢這種段位的，我不屑放心上。
但被自己的丈夫當眾摁頭道歉，挫傷的何止是體面。
但也沒有【陪笑又陪酒】來的衝擊大。
恍惚中，我大概意識到他指什麼。
一年前，一個標的額數億的投融資項目。
最終入圍的是兩個團隊。
林屹和他的S對頭，沈度。
可節骨眼上，林屹得罪了人。
說是在酒吧裡抡了人一酒瓶子。
我不相信。
林屹幹不出這種事。
直到我在醫院看到淚漣漣的蘇暢。
才知道，林屹是幫在酒吧打工的她出頭。
我沒空去計較蘇暢為什麼會去那種地方打工。
因為更麻煩的在後面。
被抡酒瓶的，偏偏是林屹當天約見的項目方代表。
那段時間，我眼看著從不抽煙的林屹，煙不離手。
我知道，他不甘心。
於是我想到了林屹的S對頭。
既然甲方的路堵S了，還剩對手。
是我攢局設宴，求沈度。
都是一個圈子的，我知道那個項目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但對業務轉型期的林屹很重要。
那天，我提著酒瓶悶頭就灌。
對方隻問，「你真想要？」
我點頭。
他雲淡風輕應了聲好。
過於順利讓我高跟鞋都驚到一崴。
他胳膊擋了一下，穩住我。
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出人意料。
林屹來了，看見了。
沒問一句，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掩門的瞬間，他漠然的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厭惡。
林屹拿到了項目。
偏我們的關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此刻我終於回過味。
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桶的冷水。
我冷眼掃過眾人，掃過林屹身後的蘇暢。
然後抓過桌上的酒。
潑了出去。
速度太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紅酒粘稠，林屹眼裡的寒光從滴滴答答中射向我。
但到底是林屹。
哪怕滿身汙濁，他也能面不改色，取過紙巾慢條斯理地擦。
然後用獨屬於他的冷傲，薄唇輕掀：
「鹿寧，離婚吧。」
7
話如驚雷。
林屹的目光刀鋒一樣刮在我臉上。
我懂他這一刻的眼神。
林屹時常說我是一隻刺蝟。
ţų₃渾身是刺，從不懂示弱。
他現在當著外人的面跟我提離婚。
是要將我身上的刺硬生生拔光。
至於我是否會因此受傷，他已經不在乎。
「鹿寧，我對你的忍耐，到此為止。」
「你給我聽好，蘇暢是我的助理，你沒資格動我的人。」
空氣凝結成冰。
不合時宜的，門口有人笑出聲。
我偏頭。
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雙墨澈的眸子。
那人一身黑衣黑褲，渾身散發著恣意不羈的痞氣。
明明是ṱůₜ笑臉，偏有種使人噤若寒蟬的壓迫感。
有人認出來，立馬陪著笑，「沈律怎麼來了？！」
那人聳肩，「我也不想的。」
他不請自入，站到我身側，「這不是我的人，被你們扣這兒了。」
一秒。
兩秒。
林屹下颌線條緊繃，額頭青筋盡顯。
我知道，這是最直接、最刺骨的敵意。
林屹是領地意識極強的人。
來人的話不亞於冒犯激進的侵略者
「你的人？」他嘴角扯出笑，「沈律怕不是忙昏頭了，你口中的這個人，是我老婆！」
「是嗎？」他指了指蘇暢，「可你剛剛明明說，她是你的人。」
「她是我助理！」
「對啊，照你的邏輯，助理是你的人，那鹿寧作為我的合作伙伴，為什麼不可以是我的人？」
不亞於又一劑驚雷。
林屹眼裡似有火迸出，凜冽目光鎖在我身上，
「鹿寧，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學他反譏，「他是誰，你不知道？」
沈度，林屹的S對頭，一年前把項目讓給我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