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黎太充滿審視和研判的眼睛，餘瀟瀟面頰發燙、如坐針毡，有種逃離這裡的衝動，她甚至有點後悔走這一步。她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說：“您這種項目，至少得是主案設計師才能負責，我遠遠不夠格。我是希望您能慎重考慮，再做決定。”
除開夏熙，公司裡有資格接這個項目的設計師不多，高歌的資質是其中勝算最大的。
高歌要是做成這一單，她這個當助理的待遇自然跟著水漲船高，不至於被一個剛進公司沒多久的黃時雨壓一頭。
黎太忖度一陣，內心些微動搖：“可是我合同都籤了。”
餘瀟瀟一聽，頓時雀躍不已，黎太肯這麼問應該是被她說動了。
“籤了合同也不要緊。”餘瀟瀟說，“隻是換個設計師而已，經理不會不同意。”
*
夏熙午飯都沒吃，待在辦公室裡趕圖。
黃時雨給她打包了一份簡餐，叮囑她抽時間吃掉。
夏熙嘴上應著“好”，忙起來就沒完沒了，那份餐到最後也沒動過。從早上到下午，夏熙隻喝了兩杯黑咖啡，用來提神，直到胃部不太舒服，她才停下，捏了捏鼻梁。
抓起手機看時間，注意到半個小時前，徐衍風給她發了消息：“今晚有應酬，推不掉，你要是沒時間接孩子，我讓張姨去接。”
自從搬到徐衍風家，他每天都按時回家，大多數還會提前，這是第一次聽說他有應酬。他不說，夏熙都快忘了他是一個集團的老總。
夏熙：“知道了，我去接。”
剛準備把手機放下，徐衍風給她回了一條：“沒什麼話要叮囑我？”
夏熙：“？”
徐衍風給她舉例：“比如，少喝點酒、早點回家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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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熙沒動腦筋，直接照搬：“少喝點酒，早點回家。”
徐衍風：“……”
夏熙補了句：“你那個酒量，確實該少喝點。”
徐衍風：“……”
回完消息，夏熙無聲地笑了下，不再看手機，保存了電腦裡的圖，把重要資料裝進包裡，打算回家接著弄。
她推開身後的椅子，忽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兩下。
夏熙愣了愣，坐回去，說了聲“進”。
門被推開，譚志誠走進來，臉上掛著為難的神色，停在辦公桌前，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看夏熙，吞吞吐吐地說：“夏工，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那個……”
夏熙直覺不是好事，面上卻很淡靜，甚至還淺笑了下：“什麼事你說，我心理素質還行。”
譚志誠被她的話逗得想笑又笑不出來，表情極為別扭。
“我剛接到黎太太的電話，她說不想用你，要求換一個設計師。”譚志誠說，“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勸了她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用，她堅持自己的決定。她還說，實在不行就換家公司。”
到嘴邊的鴨子要飛了，譚志誠當然著急。
夏熙問：“黎太要換誰？”
譚志誠頓了頓，硬著頭皮告訴了她：“高工。”就算現在不說，夏熙之後也會知道。
第290章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
“行，我知道了。”
夏熙要說自己一點不難過是騙人的，畢竟她這幾天緊趕慢趕地畫設計圖，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突然跟她說不做了，心裡肯定會有一點落差。
但也不算特別難以接受。
工作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遇到，她不是初入職場的萌新，這種程度的打擊她能消化。
“就按照黎太太的意思來。”夏熙扯了扯唇角，反過來寬慰譚志誠，“總不能真的讓這麼一大塊肥肉從博雅溜走，你說是吧？”
譚志誠舒了口氣，早聽說夏熙這人做事敞亮，他眼下算是體會到了。心裡沒有了負擔，他說話也順暢不少：“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跟高工說一聲。”
夏熙點了點頭。
譚志誠離開後，夏熙在椅子裡坐了一會兒，把包裡的資料一一拿出來。
不用加班也好，她的胃本來就不太舒服。
她有黎太的聯系方式，按說應該問一聲，她哪裡做得不夠好，以至於讓黎太對她有意見，在沒看到設計圖的情況下要求換人。
算了。
人家已經做出了決定，代表著深思熟慮過了，追著問原因，除了令彼此尷尬，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別的結果。
夏熙拎著重量輕了不少的包走出辦公室，迎面碰到高歌，腳步滯了滯，她像是特意來找她的。
高歌剛從譚志誠那裡聽說，黎太要把私人莊園的項目交給她來做，她挺詫異的。黎太當初定下夏熙，應當是對比過公司裡幾位主案設計師的風格，怎麼會中途換人。
“譚經理來找我，我才知道黎太太的意思，我……”
“你不用多說，我都知道了。”夏熙唇角微微彎了下，“客戶至上。既然是黎太太的選擇，那就由你來做吧。本來手頭菁御園那個項目就夠我忙碌的了，說實話，兼顧黎太太的私人莊園有些吃力，畢竟也不是個純粹的家裝。這樣也挺好的。”
高歌似是在權衡：“你真不介意？”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夏熙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說了，我有點事得先走了。”
高歌看著她的背影，抓了抓頭發，遲遲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過了會兒，譚志誠過來催促：“高工，你什麼想法？給我個準話。黎太太那邊等著我回話呢。”想著她可能是顧慮到夏熙，他勸道，“夏工沒你想的那麼小心眼，我剛去找她說這件事，她還寬慰我來著，說不能放著這麼個項目不做，讓給別的公司。”
他這麼一說，高歌就不好再推辭了：“行吧，我答應了。”
“這就對了。”
譚志誠露出喜色，從兜裡掏出手機，要給黎太回電。
“等一下。”高歌還是覺得整件事的走向透著些古怪，“黎太太不是挺滿意夏熙的嗎？你有沒有問過她換掉夏熙的原因？”
“我怎麼沒問？”譚志誠手一攤，“人家根本懶得跟我多解釋。”
他抬手擋在嘴旁，壓低了聲音吐槽：“黎太太那種用鼻孔看人的，哪會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人家隻想莊園裝修得漂亮，其他的才不管。”
高歌聞言，心裡打起鼓來，該不會這個黎太是個龜毛的客戶，很難搞吧。
*
減輕了身上的重擔，夏熙的心情一開始有點悶，等她把車開到幼兒園門口，看到小朋友們的笑臉，她就徹底放下了。
除了胃還有點難受。
早上悠悠就說今天要陪夏悅，在夏熙來之前，夏悅已經把悠悠接走了。夏熙因為跟高歌說了會兒話，耽誤了時間，幼兒園裡剩下的小朋友已經不多了。
夏熙接走子衡，回到徐衍風家。
張姨做好兩人份的晚飯就離開了。
餐廳裡隻有母子倆，夏熙感覺有點冷清，之前她都沒發現多兩個人是那麼熱鬧。
她拿著筷子給子衡夾菜：“多吃點。”
子衡塞了滿嘴，腮幫子都撐得鼓起來：“媽媽，你怎麼不吃？”
夏熙中午沒吃飯，肚子是餓的，但是瞧著桌上的菜，卻沒有吃的欲望。明明張姨的手藝很好，做的也都是她和子衡愛吃的菜。
“沒什麼胃口。”夏熙左手按在胃部，聲音輕輕。
她的胃已經不能用不舒服來形容了，而是隱隱發疼，她不想子衡擔心，便沒有說出來，打算等會兒回房吃點藥。
子衡看著她，自以為然地說：“你是因為見不到那個人，沒胃口嗎？”
夏熙：“……”
子衡到現在依然不肯叫徐衍風一聲“爸爸”，每回提到他，子衡都用“那個人”來代替。如果徐衍風在場，子衡就會用“他”來稱呼。
“你懂什麼呀。”夏熙笑了聲，胃裡忽然疼得一抽，她強忍著沒露出異樣，抬手在子衡腦袋上摸了摸，“別亂說。”
“我都懂。”子衡鼓了鼓臉頰，“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
夏熙不想承認，自己被一個六歲的小屁孩問得啞口無言。而且，這個小屁孩還是她親兒子，怎麼不知道給她留點面子。
見她這模樣，子衡嘆氣，點點頭，憂心忡忡道：“我就知道。”
“……”
夏熙不想跟他聊這種復雜的大人世界裡的問題，手扶著餐桌站起來：“你乖乖吃飯，我回房間找個東西，馬上過來陪你。”
子衡哦了聲，捧著碗埋頭扒飯。
夏熙進到房間裡，從落地衣架上取下包，翻出常備的匹維溴铵片，直接摳了兩粒丟進嘴裡，沒喝水，就這麼生生吞了下去。
轉瞬間，她就感覺胃腸道一陣痙攣般的疼痛。
夏熙坐到沙發上，蜷曲著身體側躺在上面，額頭很快冒出了一層汗。
她兩隻手交疊著重重摁在腹部左上側，仿佛這麼做能緩解一些。但其實效果並不明顯，她緊閉著眼默默祈禱，藥效發揮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不想再這麼難受了。
不知等了多久，夏熙懷疑自己吃錯了藥，怎麼一點作用都沒有，還越疼越厲害了。
明明以前每次都很管用。
夏熙痛得站不起來，整個人像被禁錮在了沙發裡，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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