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7
我們出兵兩千,喬裝成宋時行右軍。
夜襲留案侯的金礦。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戰場。
前一世跟著宋時行,我多數在廚房忙碌,就算軍營中每天都有傷兵,但我也沒有目睹過戰場。
此刻刀光劍影,人的哀號馬的嘶鳴,回蕩在山間,震懾了我。
我和郎先生坐在山頭看著,先生問我:「怕不怕?」
我點了點頭,「怕的。」
郎先生微微頷首,小聲和我道:「老夫也怕。」
話落,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從未經歷過的事,誰能不怕呢?
但我們相信,慢慢地就不會怕了,這就是成長。
清了守礦的兵,但我們留了一半的礦工,連夜封了山路。
第二天,留案侯就帶兵攻山,連攻半個月不成,他折返回京。
此處距京一百二十裡路。
我以為他回京調兵,卻不料他居然綁了宋時行的姐姐,讓他交出金礦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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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宋時行單槍匹馬到了瑯琊寨。
見到我和郎先生,他一點不驚訝,顯然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裡。
「郎先生不出山輔佐我,卻跟著青芽做了土匪,先生是覺得我不如青芽?」
郎先生喝著茶,「青芽有勇有謀,剛柔並濟,還真是比宋將軍強些。」
宋時行也不惱,反而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就像是他的作品被人誇贊那樣。
「青芽能得先生贊譽,可不能驕傲。」
我掃了他一眼,「我和先生情同父女,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在我身側坐下來,「青芽,你搶留案侯的金礦,卻嫁禍給我,如今我姐姐在他手裡,這個事你如何解決?」
「她早晚都會被你害死,不過是今天還是明天罷了。」我回視著他,「先節哀,宋將軍。」
他造反,也沒有顧忌自己的親姐姐,現在來問我。
難道指望我越俎代庖替他哭墳?
他靜靜看著我,忽然笑了。
「真的和我越來越像了。」
三天後,宋時行殺了留案侯,將他姐姐救了出來,但他姐姐卻不願留在他身邊。
「聽說梁王妃當著萬軍的面罵他逆賊後,騎馬獨自回京了。」郎先生告訴我。
我替梁王妃感到悲哀。如果宋時行真想保她一命,留她在軍中,她是插翅也飛不走的。
可她還是走了,並在回到京城第一日,就被梁王一箭射落於馬下。
宋時行慟哭半日,在軍中發誓要為親姐報仇。
軍中男兒感動於他的仁義,十幾萬人振臂高呼附和著,要打進京城推翻大周,締造新的盛世。
傍晚,手下給我送來宋時行的信,以及被我賣掉的那塊玉佩。
「你幫我收著玉佩,我幫你照顧父母,等他日再相見,便是你我成親日。」
我雙手發顫,眼淚奔湧而出。
「先生,他抓了我父母。」
我以為,我將父母藏得很好,可沒有想到還是被他找到了。
宋時行,宋時行!
蕭穆提劍要下山,怒道:「我去殺了宋時行!」
我攔住了他。
「姐姐,這種人眼裡根本沒有情愛,你千萬不要動心。」蕭穆提醒我。
我知道宋時行沒有心,我也絕不可能動心。
「不急,先沉住氣。」我提醒他也提醒著自己,「他暫時不會害我父母的性命。」
8
有鐵礦,還有金礦在手,招兵更加順利。
短短三個月,我已手握兵馬八萬,和前一世蕭穆招募的兵馬數目相同,但時間要比他更短。
我掀了軍旗,一個「馮」字,在風中獵獵舞動。
八萬人分前後兩路軍。前軍由我和蕭穆帶領,後軍則全權交由郎先生。
我們從京城外一百二十裡的瑯琊寨起事,連破三府六州十八縣,控制了運河東南一帶。
三府是京城耳目,城府一破,朝廷立時會出兵攻打。
蕭穆曾道:「宋時行都不敢打這三府,我們如果動手,肯定會成為朝廷的靶子。」
「沒事。」我告訴蕭穆,「聖上身體抱恙,活不過這個月,到時候幾位皇子奪皇位,也會亂上一個月,我們有時間準備。」
前一世聖上駕崩,宋時行軍中高歌歡慶,舞樂三日不斷。
我和幾位廚子忙得昏天黑地,幾日沒有睡覺。
「還有,」我低聲道,「這裡離秦王近,對於秦王我有辦法。」
對付秦王我沒有辦法,因為我是盜得宋時行前世的手段。
秦王也是梟雄,無論用兵還是謀略,都和宋時行不相上下,但此人有一個弱點,便是多情。
他的軟肋,就是他的妻子。
前世,宋時行突襲龍臺山,將秦王妃困在其中,秦王頓時亂了陣腳,兩兵對陣三個月,秦王一敗塗地,最後自刎於龍臺山秦王妃墓前。
我聽到時,十分羨慕秦王妃。
可現在不羨慕了,有她在,才給了我可乘之機。
同年十月,西北天寒地凍,我和蕭穆半夜圍困了龍臺山。
秦王妃正藏身於此。
在山頂,我見到了秦王妃,容貌比我想象中還要美,就是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吧。
「沒姐姐美。」蕭穆不屑一顧。
這一年他躥個子了,衣服了兩個月就要重做,現在看他我都要抬著頭。
「我美?」我白了他一眼,「你誇我聰明我會更高興。」
秦王妃卻遞了杯茶給我,含笑道:「世人都傳馮青芽巾幗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您謬贊了,不過想活得更像個人罷了。」我道。
秦王妃若有所思。
「如今天下四分,我最看好的還是你。」
秦王妃覺得朝廷已是末路,不值一提,秦王過於優柔寡斷,一顆心裡,兒女情佔七分。
「本來宋時行贏面最大,但今日見你,我卻覺得你會贏他。」
我給她添茶,低聲道:「秦王隻要降了,我便放您二位離開,去做一對神仙眷侶。」
我以為秦王妃會感激欣喜,但她卻很不屑。
「不需要,一個男人而已,」她撫了撫錦衣華服,「最後一戰,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不為別的,隻因為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事。」
「王侯將相,誰規定非得是男人才行?」她大笑著離去,「馮青芽,你得贏。這樣我才不會白死!」
我錯愕過後,肅然起敬,和蕭穆目送她離開。
秦王來得很快,帶兵六萬。
他在陣前親自叫陣,衣衫不整儀容頹廢。
和前世一樣,他果然亂了陣腳。
這一仗打了兩個月零八天,秦王擁兵十八萬,不斷增兵與我對峙時,後方被宋時行乘勢吞噬過半,他也不管。
最後一仗正是大年初六,這一天是秦王妃生辰。
她邀了秦王在龍臺山會面,夫妻共飲一杯毒酒,死在壓著厚厚積雪的長青樹下。
秦王妃給我留了遺書,讓我將她燒了,灑在龍臺山,至於秦王她一字未提。
我應了她,將她細碎的骨灰撒在龍臺上每一處。
秦王一死,他的兵都歸在我麾下,郎先生親自點兵,共二十萬零四千。
再回首,便隻剩下宋時行。
9
宋時行的信送來。
附上寫著我和他生辰八字的婚書。
「萬事已備,隻待夫人。」他道。
蕭穆將信揪成團丟進火爐裡,氣道:「這廝一點臉都不要,無恥,下賤!」
「青芽,今晚我就率兵去救爹娘。」蕭穆道。
「誰讓你喊我青芽的?」我敲他的頭,「叫姐姐。」
蕭穆白了我一眼。
「我和你說正事,你不要盯著細枝末節說個不停。」
當夜,郎先生趕了回來,和我們在湖中商討對策。
「唯一既能確保我父母安全,又能殺了宋時行的兩全方法,」我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他們道,「可能就是我去赴約,和他成親。」
和前世一樣,卻又不一樣。
宋時行還沒登基,而我也不再是那個啃骨頭的狗。
「不行,我不同意。」蕭穆繃著臉,「你去不如我去,就算不能全身而退,我也能和他同歸於盡。」
「你去隻有送命。你當宋時行是文弱書生,任由你打殺?」我瞪他一眼,「聽我和先生的,你不要擅自行動。」
他嘮叨著叮囑我:「不要喜歡上他,也不要心軟。」
我捂住他的嘴,「生死攸關,我是沒分寸的?」
「那倒不是。」他咕噥道。
這一夜我們商討了很久,定下了周全的計劃。
下午,我單槍匹馬去找宋時行。
運河河畔,他扎營駐兵六萬,與我軍隔江而望。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我再一次站在他的軍營外,等著傳見。
前一世,我交了玉佩等了半個時辰。
來前,我在河裡洗了臉,梳了頭,滿腔激動和期待地站在這裡等宋時行。
那時的我不可否認,對他當初臨行前的許諾是抱有期待的。
但他給我的,隻有漠視。
如今,我再一次站在了這裡,而結局,誰也不知道。
「你來了。」
思緒轉過,宋時行出現在我面前,他竟親自迎到軍營外。
「我爹娘呢?」我不想和他多言,隻想確認我爹娘安危。
「正帶你去。」他迎我往前走,掀開簾子我看到爹娘,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宋時行正忙著,讓人上了酒菜,招呼我們落座。
「雖在行軍中,可婚事不能馬虎,我已讓人準備,青芽也聽聽,如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再調整。」
他語氣很溫柔,仿佛匯注著無盡愛意,但我知道,這隻是他想要呈現出的表面。
他沒有心。
話落,他喊了一人進來。
看見來人,我渾身發寒,氣血翻湧。
是他的副將馬世超。
10
馬世超深看我一眼,眼底滿是不屑。
我知道,這個人狂妄且自負。
前世,他知道我來軍營時,是拿著信物找的宋時行。
宋時行雖沒有介紹我是誰,可明眼人都知道我和他一定有著什麼聯系。
可馬世超依舊借著發酒瘋的名義,凌辱了我。
他這樣做,不過是吃定了宋時行不會為了我殺他。
他是對的,宋時行不但沒有殺他,而且還輕易原諒了他。
死前,我召他入宮為他斟茶,他防著我調換了兩杯茶的位置,可他不知道,我本就打算和他同歸於盡。
所以兩杯茶裡都有毒。
毒發時他苦苦掙扎,掀翻了桌子痛罵我,說我就算當了皇後也依舊是他和宋時行的玩物。
畫面翻轉,我聽著他語氣隨意地說著婚事流程。
我打斷了他的話。
「馬世超,」我揚了揚下巴,「我都要和你們將軍成親了,見著主母這般無禮嗎?」
馬世超一愣,臉上瞬時聚滿了怒氣。
「我又不是家奴,見你為什麼要行禮?你算什麼東西!」
我猛地站起來,一杯熱茶潑在他臉上,「我是你主子的妻子,你說我是誰?!」
「你找死。」馬世超當即拔出刀指向我,我站在對面,未動半分。
氣氛僵持起來,我爹娘驚得護在我兩側。
軍帳中沒有人說話,過了許久,宋時行起身拂開了馬世超的刀。
「滾出去!」他對馬世超道。
馬世超猛然轉頭看向他,不敢置信地質問道:「將軍,你為了一個臭女人讓我滾?」
「她說得沒錯。」宋時行面色沉鬱,「她是我的夫人,你不尊重她便是在羞辱我。」
馬世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他咬著牙,沖著我抱拳,「是,馬世超拜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