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是唯一解 4029 2024-10-29 16:39:56

其實我知道陸也的聯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但我不能讓他起疑,便又索要了一遍。


我還裝作兇巴巴的模樣:「談戀愛第一守則,女朋友的信息和電話一定要回,知道麼?」


「好。」


「還有,有事不能瞞著女朋友,要第一時間和她說。」


「好。」


我說什麼,陸也都說好。


他好乖,乖得我心癢癢。


我左右四顧了下課間嘈雜的教室,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陸也困惑著傾身,我把雙手捂在嘴邊,靠近他的耳朵。


我小小地親了他的耳朵一口:「男朋友,這是獎勵你的。」


看見陸也瞬間漲紅的耳廓,我心滿意足地趴回桌子上。


那時候,我差點沉溺於戀愛的甜蜜之中,樂觀地覺得厄運可以提前被抹殺掉。


直到周六,我去醫院精神科向醫生了解完抑鬱癥,正巧看見從隔壁科室走出的陸也。


我在原地停駐許久,等徹底看不見陸也的身影了,才有勇氣走到他剛剛出來的那個科室門口。


我抬頭看到墻上的醫生簡介信息:「擅長精神分裂癥、抑鬱癥、焦慮癥……」


我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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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下午,我去陸也家裡。


他還穿著今天上午去醫院時的那身休閑衣。


「陸也,你今天上午都在幹嗎呀?」


我邊觀察陸也的家,邊用隨意的口吻問他。


陸也俯身替我穿上拖鞋:「在用其他證明解龐加萊猜想。」


我捏緊握著書包帶的手指:「一直在家嗎?」


陸也停頓了一下,才回:「嗯。」


我的心便被籠上一層陰霾。


但我想到上午醫生說有些抑鬱癥患者會有社會退縮的行為,我又給自己打了打氣。


「 陸也,這些機器人都是你媽媽做的嗎?」


陸也家是少見的灰藍色調,裝飾簡單,客廳裡擺放著許多大小形態不一的金屬機器人。


陸也去廚房替我倒水:「嗯。她今天上班。」


我走到一架和花瓶等高的機器人身前,它的腦袋背面套著一個紙殼。


我好奇地掰過它的腦袋,一個小醜般的血色笑臉赫然映入眼簾。


我嚇得臉色蒼白,在陸也出來之前忙把機器人恢復成原態,退後幾步遠離開來。


再抬頭去看客廳裡那環成一圈的機器人擺件時,我忽然覺得詭異而驚悚。


「走吧,我們去書房。」


我壓下心悸,跟著陸也進了書房。


書房裡沒有奇怪的東西,我把椅子拉到陸也旁邊挨著他坐,還是覺得說不清的不安。


那個血色笑臉和陸也交叉出現在我的腦海,我心不在焉地剛落了幾筆,就被陸也握住了手背。


他微蹙眉,擔憂地看我:「怎麼了?」


我隻能撒謊:「我……我昨天又做噩夢了。」


陸也盯著我看了幾秒,就在我覺得他已經看出我在撒謊的時候。


他忽然抬手扶住我的後腦,微微一勾。


在我的唇角落下一個安撫性的輕吻:


「好點了嗎?」


11.


一剎那,我無比堅信,沒有什麼好不了。


我展顏笑著重重點頭:「嗯。」


學習的時光快速而過。


太陽落下山的時候,我媽喊我回家吃飯。


我收拾東西:「陸也,你晚上吃什麼?」


他難得回答問題有所猶疑:「嗯……冰箱裡應該還有水餃。」


我疑惑:「你媽媽不回來做飯嗎?」


「嗯。她今天不回來。」


單親媽媽大概很辛苦,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陸也讓我格外心疼。


我忽然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陸也,去我家吃飯吧。


「我想讓你也看看我的家。」


陸也愣住:「可以嗎?」


「當然。」我毫不猶豫牽起他的手,「我爸媽很好客的。」


何止是好客,簡直是好客得過分。


我隻是把陸也帶進屋門,介紹了一句:「這是我同桌,陸也。」


小楊同志這個顏狗就急急收起口水,立馬把陸也拉上餐桌。


「哎呀,你就是小陸呀,快來快來,阿姨正好做了好吃的……」


老孟同志原本故作威嚴,但看小楊同志和陸也聊得有來有往後,他終於忍不住插嘴八卦了一句:


「你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天才數學家?」


陸也回話一板一眼,少有的拘謹:


「不敢自居……」


老孟同志大手一揮,給他夾了一大筷豬肉:


「好孩子,多吃點多吃點……」


四個人的餐桌,我就成了多餘的那個。


我捧著無人問津的飯碗正迷茫,不經意對上陸也從菜堆裡投來的視線。


兩輩子,我第一次看見陸也笑了。


那一瞬間的感受就是——


我願意把我的爸媽分給他。


12.


醫生說抑鬱癥患者一般有顯著的情緒低落。


我看最近的陸也情緒似乎沒有不對,但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陸也不來學校的頻率開始頻繁起來的時候,我就警惕了。


我每天時不時給他發消息,他雖不一定及時,但總會有回復和解釋。


但在他長達一個星期都沒出現後,我感到了心慌。


我特意挑在凌晨三點給他發了條微信:


「我宣布,數學就是我的一生之敵!/生氣」


隨手附了一張數學大題的圖。


我忐忑等了兩分鐘,意外又不意外地等來了陸也的回復。


他拍了一張圖,圖裡是那道數學題的三種解法,每一種都寫得規整詳盡。


我卻顧不得看。


「陸也,你怎麼還沒睡啊?」


「在做題。」


我的手開始顫抖:「你失眠嗎?」


「嗯。」


我的心突突直跳,緩了許久才打下:


「那我哄你睡呀,好不好?」


隻是我來不及發出去,就又收到了陸也的新消息。


還沒看見,冥冥中似乎就有一種預感。


我目光上移,看見那一句。


「孟窈,對不起。」


13.


就像一句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咒語。


我被迎面而來的厄運打擊得措手不及。


我慌慌張張撥了個語音過去,努力平穩著聲音:


「陸也,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呀?」


那頭沉默良久,響起陸也疲倦的聲音:「我不知道……」


好像下意識地,他又跟了一句:「對不起。」


我咬住唇:「陸也,沒有對不起。失眠好正常的,你看我今天也被數學折磨得失眠了……」


我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卻把話說得語無倫次。


「失眠就像感冒,生病了總能治好的……」


我意識到什麼,頓了頓,問出了口:「陸也,你有在吃藥麼?」


失眠和嗜睡都是抑鬱癥的常見癥狀,我想起那天在醫院見到陸也……


「嗯。」


我突然冷靜了下來。


「那你聽我說話會難受嗎……我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好。」


我就捧著手機躺到床上,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


「你還記不記得於晚晚那個傻叉?我前兩天和她說我是你女朋友她還不信,還說我在做白日夢。


「陸也,我們下次一起在她面前秀恩愛,讓她打臉好不好?」


「好。」


「我爸我媽這兩天在家一直把小陸掛在嘴邊,說好白菜被豬拱了。你都不敢信,他們竟然說我是那頭豬。


「陸也,你知道為什麼我爸媽都不反對我早戀嗎?」


也不等陸也回答,我自顧說下去:


「因為我爸我媽當初也早戀啊哈哈。


「聽說我爸高三追我媽還害我媽成績退步了,老孟同志到現在還要因為這事跪搓衣板呢哈哈哈……」


我哈哈大笑著,可眼淚早已無聲浸濕了枕頭。


我吸吸鼻子,笑嘻嘻的:


「小陸同志,你過兩天再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陸也這回沉默了一會兒,才應道:「好。」


我抬手抹眼淚,繼續嘻嘻哈哈地說起其他事,說到激動處還要笑兩聲。


不知道說了多久,我的眼皮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輕。


陸也好久沒再出聲,我以為他睡著了,便也有些撐不住,開始混沌。


到最後我反反復復一直在嘀咕:


「陸也,會好的,我在的,會好的……」


徹底墜入混沌朦朧之前,我恍恍惚惚聽見一聲嘆息。


他說:


「孟窈,別哭。


「我親不到你。」


14.


我夢見高一開學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陸也。


那天老孟同志非要送我去學校,結果導航出錯害我遲到了。


我聽見操場上傳來開學典禮的開幕聲,火急火燎找到自己的教室準備先把書包放下。


剛跑到教室門口,迎面撞上一堵肉墻差點要把我彈飛出去,幸好那人攬住了我的腰。


「對不起對不起……」


我慌慌張張道著歉,一抬頭看見陸也那張驚為天人的臉。


之後我趕到操場,看到他作為新生代表發言。


我才知道,他叫陸也。


他一身正裝站在臺上,清俊疏朗,眉目生輝。


而我隱在人海之中,怦然心動。


可全校百分之九十的女生都喜歡陸也。


想擠到我們教室門口來看陸也的女生甚至要排隊,發展到最後學校還專門派了老師來趕人。


近水樓臺,我們班的某個女生第三天就向陸也表了白。


當時我就坐在陸也旁邊,看著那個女生給他遞情書。


陸也禮貌地道了謝,沒接那封情書,而是反手遞給了那個女生一張紙。


他說:「如果你能證明它的話。」


全校女生沸騰了。


隻要解出上面的題,就能和陸也在一起。


校內一時掀起數學解題潮,直到有人百度了一下大家才後知後覺。


那道題有名字,叫「黎曼猜想」。


再也沒有女生敢湊到陸也面前了。


我默默收起那張摘抄著題目的白紙,將它封存在數學書裡。


然後暗暗發誓,和數學不共戴天。


15.


一夢驚醒。


我囫圇收拾過後和老師請了假,打了車就往陸也家奔去。


在門口糾結許久,我還是放心不下,按了門鈴。


門開後,看到陸也完好無損地出現,我沒忍住撲進他懷裡。


「早安,陸也。」


陸也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但他還是回抱住了我。


「孟窈……」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疲憊,我抽身看見他眼底的烏青,心臟犯疼。


「讓我陪陪你,好不好?」


陸也從未拒絕我的任何請求,他讓開身,把我拉進屋裡。


屋裡開了冷氣,我注意到他穿著中領毛衣,這兩者讓我覺得有些違和。


我把帶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我媽媽做的南瓜粥可好吃了。」


我輕快地剛把早餐擺好,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隨之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愣住,看向陸也。


陸也拉住我的手腕,聲音很沉:「孟窈,我媽媽回來了。」


我還沒懂他表情沉重的原因,他便急急拉著我把我塞進了他的臥室。


「在這等我。」


關上門之前,他說:「別開門。」


我懵懵地站在門後,聽見屋外踢踏的高跟鞋聲音,在走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停了下來。


有迷糊不清的說話聲斷斷續續響起,我隻聽清了一句:


「你怎麼不去死呢?」


而後是奇怪不明的金屬敲擊聲,伴隨著重物砸落的聲音。


我沒法聽話,下意識豁然開了門。


先是看到一道窈窕背影站在餐桌旁,手裡似乎在攪弄著鐵絲線。


而在她側前方,是裸著上半身跪著的陸也。


他跪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垂著頭像個沒了生氣的木偶,頭發上滿是黏膩的液體……


是那碗南瓜粥。


呼吸瞬止,我的腳堪堪有個微小的動作。


陸也忽然抬起了頭,望向我。


他看著我。


用一種我一輩子都沒法忘記,一輩子都不敢想起的眼神。


他在求我。


求我別出去。


求我不要看。


16.


我用盡全身力氣,緩緩把門關上了。


我捂住嘴,背靠著墻滑落在地,仰頭試圖憋住淚。


我聽見隔著一扇門的屋外,金屬抽打在肉體上的悶響。


還有一聲聲充滿恨意的:「都怪你,都怪你。」


那一刻我真的好恨自己啊。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對陸也的理解,恨自己上一世……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痛苦的時光。


而想到這也許隻是陸也十多年人生中尋常普通的一角,我便更覺得痛。


直到不知多久以後,陸也蹲在我身前,我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竟然還是看出了他的心疼。


他在心疼我。


「孟窈,對不起。」


他溫柔地用指腹擦拭我的眼淚。


「我不知道她今天會回來。」


我握住他的手指,急急抹掉眼淚去看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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