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0
主臥的門虛掩著,內裡一片漆黑。
謝津北站在門外,修長手指握住門扶手。
一時之間,竟有些莫名抗拒推開。
雨聲漸大,思緒被拉扯回歸。
謝津北推開門:「棠棠。」
但室內無人回應。
床上的被子疊放整齊,兩個枕頭一如之前那樣親密緊挨。
床榻卻空無一人。
謝津北在門邊站了一會兒,方才邁步走入室內。
燈光明亮鋪開一室。
眼前一切,熟悉如舊。
甚至她的妝臺上,那些日常用的瓶瓶罐罐,都保持著原樣隨意擺放。
但臺面上,卻放著幾張銀行卡,還有一張便箋紙。
他的心突兀地一沉。
拿起便箋紙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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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隻有很短的兩行字。
「謝先生:
兩年來,承蒙關照,不勝感激。
餘生願您平安順遂,幸福圓滿。
江初棠留。」
謝津北緩緩放下那張紙。
鏡子裡映出他的臉。
沉肅,疏冷,眼底沒有半點的波瀾起伏。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
那股無名火在胸膛內來回沖撞,幾乎就要破腔。
他向來喜怒不形晚.晚.吖於色,性子最是矜持克制。
但此刻江初棠若在他跟前。
他想他絕對會失控,將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謝津北轉身向外走。
樓下秘書助手和管家傭人都安靜候著。
他眉眼不抬,冷聲吩咐秘書:「將別墅管家傭人全部換掉。」
「謝先生……」
「壹號院不養閑人和無用的廢物。」
他漠然開口,撩起眼皮淡淡看了面前驚惶無措的眾人一眼。
復又垂眸,慢條斯理摘了腕上鋼表,活動了一下腕骨。
聲音卻又沉冷了幾分:「人若全須全尾好好地回來,算你們走運。」
「她若是少根頭發,你們知道後果。」
謝津北說完就向外走。
雨聲喧騰,屋內人隻隱約聽得一句:「去聯系航空署那邊,查清楚人現在在哪兒。」
11
飛行途中,我常常會睡得昏天暗地。
記得第一次跟謝津北出差。
我睡得人都傻了,醒來時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
甚至謝津北肩膀上還有一片可疑的水漬。
當時我羞憤得不行,無措又害怕。
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下飛機就會被這位祖宗給扔河裡喂魚去。
但謝津北卻並未那樣做,甚至一句怪責都沒有。
當時他戴著眼鏡,在飛機上仍在忙碌處理公務。
見我窘得不行,他聲音倒是比往常溫柔了幾分。
「睡好了?」
「睡好了,謝先生。」
「想不想吃點東西。」
我點頭,忙又搖搖頭。
謝津北卻還是叫了餐,又對我道:「先吃點東西,我馬上就結束。」
此後我曾很多次陪他出差或者度假。
幾乎每次都會在他懷中睡得香甜。
他性子十分低調,偶爾才會動用私人飛機。
想到私人飛機,我的耳根又開始發燙。
畢竟空間有限,謝津北卻是慣會折騰人的。
受不住時我的聲音大抵也不小。
要不然那些乘務人員也不會在我下機時,都不敢正眼看我們。
跟他在一起直到現在。
這是我第一次單獨坐飛機出行。
大約是習慣了在他懷中沉睡。
所以才會這麼快就驚醒。
機艙內在播報著飛行狀況。
起飛沒多久就下了雨,電閃雷鳴,雨勢逐漸增大。
已經有很多航班延遲甚至返航。
當廣播裡說,我乘坐的航班因為天氣原因也不得不返航時。
機艙內很多乘客都不滿地議論起來。
我聽到有人說了一句:「這可真是稀奇,咱們這趟航班還有因為天氣原因返航的?」
「是啊,人家不是常常說,隻要天上不下刀,航班絕對不遲到嘛!」
我心裡不期然湧出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念頭。
謝津北那個祖宗,承襲了謝陳兩家的強大人脈。
背景深不可測,我甚至連皮毛都不曾窺得一二。
但就算這一二皮毛,都是我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
我也從來不敢深想,他究竟有多麼匪夷所思的背景。
所以,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我自己都覺可笑。
謝津北那樣持重內斂的人。
怎會為一個女人,做出這樣荒唐的行徑。
每一晚.晚.吖年都有無數飛機,因為天氣或其他原因不得不返航。
從未曾聽說過有一次,是因為一個女人。
12
乘客被機場負責人員安置在機場附近的酒店。
我取了行李,隨同人流向外走。
到機場大廳時,我卻停了腳步。
但一直到天光大亮。
謝津北的身影都未曾出現。
我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卻又慨嘆。
果然,身為書中的人物。
就算小小的支線偏離了劇情。
但總歸還是掀不起任何的風浪。
男主角永遠都隻會和女主角在一起。
炮灰女配永遠都是女配。
我再一次拿起行李,再一次踏上飛機。
雨後北京的清晨,難得的空氣清新。
我想,這一生一世,我會如書中的謝津北最初希冀的那樣。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北京了。
13
第二年的盛夏,我在南方小城生下了女兒團團。
並不是書中所寫的那個男孩子。
也許是從我離開那一刻開始,有些東西還是悄無聲息地變了。
風起於青萍之末。
微末渺小的人,意外攪動了全局。
但我沒有半點失望,相反是發自內心地開心。
是女兒,就算將來他知道了,也不會跟我搶。
而我,隻想好好守著這個可愛又招人疼的小人兒。
把我一輩子缺失的東西,都給她。
「江小姐,快來看,團團笑了呢。」
月嫂抱了粉色的襁褓過來我床邊。
我抬眼看去,團團睡得香甜,但睡夢中卻還在笑。
「團團長得可真好看,還沒滿月呢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都說女孩像爸爸,謝津北長得那樣好。
他的女兒生得漂亮,很合理。
我輕輕握住團團的小手。
胸口裡膨脹著酸澀的甜,最終還是被這盛大的幸福取代。
14
團團長到半歲的時候,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了謝津北。
說來有些奇怪。
就算謝津北再怎樣低調,再怎麼不喜在媒體前露面。
但跟他在一起那兩年,我也跟他出席過兩三次推不掉的盛會。
曝光率就算低得離譜,但也不會音訊全無,全網無蹤。
但從我離開北京一直到團團半歲,這一年多的時間裡。
謝津北三個字好像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以至於當我隔著這麼一段漫長的時光,
突然在電視上聽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人時。
許久都沒有辦法回過神來。
他瘦了好多。
本就頎長的身軀,如今更顯清瘦。
膚色有些許的蒼白,仿佛帶著一抹病態。
最讓我意外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全然變了。
如果說從前隻是高冷沉肅,不茍言笑。
那現在的他,卻隻餘下厭世的冷漠。
有記者試圖採訪。
「謝先生,施小姐的巡回畫展剛剛圓滿結束,您二位的喜事是否已經……」
「抱歉,謝先生今日不回答任何私人問題。」
謝津北一言未發,他的保鏢和助手早已上前。
十分不客氣地隔開了那些記者。
謝津北此時忽然站起身。
竟然直接失禮地離席走人了。
直播畫面有些慌亂地切走。
我站晚.晚.吖在電視前,在謝津北起身離開那一瞬。
我看到他眼底空寂的一片幽深暗色。
心臟仿佛被重重擊中。
說不出的悶痛。
直到團團睡醒哭鬧起來。
我才從那痛楚中抽離。
將哭鬧的女兒抱在懷中。
她帶著淚的小臉緊貼著我。
她的眉毛又黑又濃,很像謝津北。
她的鼻梁也是異於普通人的高挺,很像謝津北。
可謝津北不知道她的存在。
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這世上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小人兒,是他的女兒。
是江初棠為他生的女兒。
15
團團十個月的時候戒了母乳。
她一歲半的時候,我曾回過北京一次。
念大學時曾請了我一個學期早餐的室友要結婚。
她希望我可以參加她的婚禮。
我沒有辦法拒絕。
這些年我經受的惡意很多很多。
但也有人善待我,關心我,哪怕很少,但我也很珍惜。
其實這一次回去,我有私下打聽謝津北的消息。
他的狀態有些不對,我很擔心他的健康。
婚禮結束那晚,朋友打來電話。
「那位祖宗據說就要結婚了。」
「新娘就是那個很出名的新晉畫家,剛辦完巡展的。」
「謝謝你。」
「對了,你朋友打聽他幹什麼啊?」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替她謝謝你。」
掛了電話,我好久都沒能回神。
直到有道女聲驚訝地在我背後響起:「江初棠?果然是你!」
「我就說背影看起來像你,果然!」
「不過你比之前胖了一點點。」
「胸也變大了!」
「好氣,怎麼好像更招男人喜歡了!」
打扮得像棵漂亮聖誕樹的年輕女人嬌嗔跺腳。
我自然認得。
是從前一起喝過茶,找我八卦謝津北厲不厲害的名媛之一。
但我不想與從前的人有交集,禮貌點頭後轉身就要走。
姚珠兒卻又攔住我:「好久都沒見你了,這些日子你去哪了?」
「抱歉我還有事……」
「江初棠,我聽人說……」
姚珠兒根本不聽我說,拽著我胳膊不放。
整個人都湊過來,一臉興奮地八卦:
「謝津北當年出車禍差點死掉,你卻卷了他的錢跑得無影無蹤……」
「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你可真牛,還敢回北京!」
16
我整個人像被沁入了徹骨的冰水中。
指尖冰涼發顫,緊緊攥著姚珠兒的胳膊,指尖都掐進了她的肉裡。
姚珠兒疼得尖叫,推開我,我卻根本聽不到。
隻是睜大眼,茫然地問:「你說誰出車禍差點死掉?」
「謝津北啊,你不知道?哎呀,是了!」
姚珠兒一把捂住了嘴,「謝家人當初可是下了封口令的,這事兒捂得可嚴實了……」
「謝津北什麼時候出的車禍?他傷得重不重?你告訴我好不好?」
可姚珠兒卻閉緊了嘴不肯再說。
「我可什麼都沒說,江初棠,你今晚也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知道嗎?」
姚珠兒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有差不多十分鐘的時間,神思都是晚.晚.吖恍惚的。
直到那一串早就銘刻在心的號碼撥出去時,我方才驟然回神。
可是謝津北的那個電話號碼,早就成了空號。
我叫了一輛車,去了壹號院的別墅。
那一路上,我的腦子都是混亂的。
翻來覆去都是姚珠兒那一句「謝津北當年出車禍差點死掉」。
差點死掉是有多嚴重?
怨不得他那樣瘦,臉色也這樣不好。
可是團團都一歲半了。
我離開北京,已經兩年多。
兩年的時光,他都未曾調理恢復到健康狀態。
那場車禍,又是怎樣的可怕慘烈。
我根本不敢深想。
車燈遠遠亮起時,我整個人方才突兀地清醒。
我以什麼身份,用什麼資格。
再次出現在謝津北的面前?
在姚珠兒這些人眼裡,我是個隻貪圖錢財的拜金女。
在謝津北眼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