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們倆心照不宣,誰也沒揭穿誰,一起意氣風發地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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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公主入宮,我一身是血,身穿甲胄站在她身邊……
秦王嚇破了膽,躲在了桌子底下。
陽公主沒給他面子,命人直接把桌子端開了。
她罵道:「你啊你,真是不中用啊!」
秦王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敗局已定,索性豁出去了。
他紅著眼眶罵道:「亂臣賊子!你們都是亂臣賊子!衛潤月,寡人若有翻身的機會,必定將你車裂!」
我冷漠地看著這傻子。
陽公主冷笑:「孤是亂臣賊子,那你豈不是國賊!你真是好蠢啊,怎敢與外國勾結來動我國都?引狼入室,想要為秦招來亡國之禍嗎!」
秦王哭著咆哮:「是,是你們逼寡人的!誰人做國君,做成寡人這模樣……」
陽公主厭煩地一揮手:「你自己下去,與列祖列宗解釋吧。」
我有些吃驚,她真要殺了她侄子?
「你,你敢……」秦王瑟瑟。
陽公主的眸子很冷。
她道:「孤來之前,本來也沒想殺你。可你說得對,橫豎孤是亂臣賊子,怎麼會給你機會翻身,車裂孤的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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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公主是天生的王,思維敏捷,而且精力非常旺盛。
雖然棋慢一步招至血光之災,但扳回一局後很快地就開始善後,並且瘋狂地反撲。
這場兵亂被定義為魏國奸細串聯秦國大臣,殺了秦王。
我等搖身一變成了護國救主的功臣。
大有你栽贓我國靜公主,我便栽贓你全國的架勢。
她忙著扶持年幼的侄孫登基,這次挑了個年紀最小的,才三歲。
並令我在家好好地養傷。
我身上被砍了七八刀,傷口都不深,隻是出了很多血。
處理傷口的時候溫兒在旁邊抹眼淚。
我說:「你親親娘,親親娘就不疼了。」
這別扭的小孩氣得扭過頭:「娘!您好不正經!」
我哈哈大笑。
可是他又湊過來,一臉忍辱負重的樣子要來親我……
我笑著把他推開了。
在這個時代,六歲的小男孩兒已經不算小了,齊國甚至七歲的孩子就開始服兵役了。
我之前會親親他是因為我以為我要死了,想要彌補這些年的遺憾。
但實際上,還是得教他一些男女觀念。
嗯,免得他變成媽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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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這種事,陽公主沒有怕過誰。
她派出有名的說客蘇泰出使魏國。
魏國這一手釜底抽薪失敗,本就理虧,蘇泰一過去,果然憑三寸不爛之舌挑撥他們吵得天翻地覆。
有人說陽公主派出蘇泰,其實就是她不想開戰,隻是想佔點便宜。
比如說,爭取割地和賠償。
其實我知道,陽公主已經準備開戰了。
這是魏國人送到我們手上的借口。
蘇泰出使,是為了能用最小的代價,把靜公主接回來。
當然,順便攪亂他們的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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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和孫炎,會在有生之年,以這種形式見面。
他以魏國丞相之尊,親自護送靜公主回國。
陽公主還對我嘲笑他:「他是被逼到沒有退路了,隻能親自前來。」
關於政局,陽公主一向是很敏銳的。
這種情況隻能說明,孫炎在魏國說話還不響亮。
同為掌權者,陽公主明白,隻有無力的那種掌權者,才會這樣努力地去證明自己的觀點。
他隻有所有的誠意都到了,才能讓人無話可說。
孫炎覲見時我就坐在陽公主身邊,我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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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與秦國的交涉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他隻不過是來自取其辱罷了。
當然,這可能是他謀略的一部分。
在秦國受辱,他會成為魏國人心目中的英雄,好叫國人因此下定決心備戰。
隻是覲見之後,他竟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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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白未被暫時地罷官免職,還在我府裡陪溫兒玩騎大馬的遊戲。
我聽說他來了,匆匆地出去了。
他眸子如刀般地盯著正玩得開心的一大一小。
「經年不見,你倒是出息了,養上男寵了。」
我也懶得解釋,直接問他:「你呢,生了幾個?」
孫炎:「……」
其實靜公主告訴我他今年新得了一子,倒不是王嫻生的,而是另一個女人。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今年才得子。
不過,他好好笑,竟然還在我面前露出了心虛的樣子。
真搞不懂這人是什麼心路歷程。
半晌,他道:「可否讓溫兒過來,給我看看?」
我說:「算了吧,孩子玩得正開心。」
他望著我,半晌,又沒話找話:「這些年,你……好嗎?」
我笑了:「讓你失望了,我很好。」
他忍不住道:「你為何要這樣說?你可知這些年,我,時常掛念你和溫兒……」
他好像要哭了,我後退了一步。
「孫炎啊,你捫心自問,是不是,我在秦國混得豬狗不如,你會更開心一點?」
孫炎動了動唇,他大概想否認,又不知該如何否認。
因此看起來十分狼狽。
最後他隻能承認:「我隻是想著,有一天你可以回到我身邊。」
我搖頭失笑:「你果然還是當初的你。」
這個人自稱對我滿腔愛意,卻在期盼我過得生不如死。
甚至,當他聽到我在秦國過好日子,他會氣得睡不著覺。
幸好,這五年,我過得極好。
他臨走之前問我:「衛潤月,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否還會回頭?」
我厭煩地看著他:「戰場上見吧。」
孫炎仿佛釋然,垂著肩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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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溫兒才過來。
「娘,他就是我爹啊?」
我斟酌怎麼跟孩兒解釋。
誰知溫兒很快地握住我的手:「我幫您一起打他。」
我覺得好笑,想了想,還是蹲下來告訴他。
「爹娘為敵,是各為其主的緣故,與溫兒是不相幹的。」
溫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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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魏終究是開戰了。
陽公主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奪下秀兒關。
我率三十萬大軍攻魏。
魏國也沒有坐以待斃,孫炎是有腦子的,他早做了準備,聯魯抗秦。
唯一讓我意外的是,孫炎竟然沒有親自出戰。
魏、魯聯軍號稱五十萬大軍,與我軍正面交鋒。
白未和雲徵都很緊張。
尤其是白未,他說:「咱們這是第一次在關內打大仗……」
我沖他一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這種地形復雜的戰役,反而是我最拿手的?」
之前一直在關外玩耍。
可陽公主多年前贈予我的那一張大輿圖,如今才是派上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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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仗持續整整半年之久。
秦軍如猛虎之勢,使諸國驚慌。
孫炎遙控戰局,不斷地說服諸國增兵。
我不知道他在怕什麼,為什麼自己不敢來?
如果他自己來,或許我艱難許多。
可他沒有來,這讓名噪一時的戰神孫炎,名聲就此隕落了。
諸國聯軍聽起來嚇人,可不過是一盤散沙。
我孤軍三十萬,通過不斷地調度、離間、逐個擊破,終於攻破秀兒關。
當然,我們不可能消耗大量兵力去滅了魏國,目前這個階段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陽公主在第一時間逼和魏國,以一種把參與過此戰的諸國的臉「啪啪」打腫的方式,輪流地去敲詐賠款或者割地。
從此被中原大國稱為「北蠻」的秦國,強勢地挺入中原爭霸的局面,並且佔據絕對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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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國後,陽公主興奮地封我為太尉,讓我位列三公。
她覺得不夠,又把才八歲的溫兒封為侯。
我很無奈:「您也別太寵他。」
但誰管得住她啊。
靜公主在一旁給我們煮酒,此時就柔柔道:「阿姊畢生所願,你都替她完成了,這是你該得的。」
昔日的第一美人也快奔四了。
大約是因為前半生浸淫在名利場,她如今偏愛素衣。
可她還是這麼美。
誰能想到,她令王魏王神魂顛倒那一年,都已經快三十了,在這個年代是快做祖母的人了。
陽公主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笑道:「孤畢生所願都已經完成了,靜兒餘生也可安心了。」
靜公主笑笑,姐妹互相對視,自有溫情。
據說她們曾經過得很苦,明明貴為公主,哪怕是陽公主如此雄才偉略,也和妹妹一起被送給蠻夷為妻。
隻是個性不同。
陽公主是直接殺夫逃跑,然後又跑去把妹夫也殺了,再一起逃回來。
我還在那給陽公主畫餅:「您將秦國的局勢打理得極漂亮,來日或可稱霸中原,子孫後代或可滅諸國一統天下……」
陽公主突然回過頭道:「你也讓孤歇歇。」
我傻笑:「這不是形勢大好,略略分析一二。」
陽公主道:「對了,你要男人不要?」
我:「???」
她反過來給我畫餅:「以前你說男人會影響你拔刀的速度。孤想著以後讓你坐鎮朝堂,不需要拔刀了。不如選幾個面首。」
靜公主補充:「白未不錯,很癡情,多年不娶。」
陽公主一揮手:「至多賞他個一等面首。潤月風華蓋世,傾慕她的兒郎不知道有多少……」
我忍無可忍,隨手拿了糕點去砸她們。
「不要不要,不要男人。那是什麼討人厭的東西,我才不要。」
陽公主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我:「行,不要就不要,以後還是讓孤來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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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炎視角:
那一年,因家族奪權,我和潤月狼狽地逃到了邊關。
第一次殺人,我們都害怕極了。
尤其是潤月,她嚇得小臉蒼白,在我懷裡一直抖。
她一邊抖一邊說:「這個時代的人,重劍輕死……阿炎,我們要活下去。」
怎麼活?
我們兩手空空,眼前一片黑暗。
可後來我想起來,那是我們感情最好的一段時間。
我與她相互依偎,隻是想著能與她死在一起,便無所畏懼。
終於,我們掙扎著拼殺出一條血路,載譽回京。
我漸漸地覺出這個時代的好。
權力的巔峰,誘惑太多了。
我甚至生出一種荒謬的想法:可惜我的妻子是衛潤月。
因為我的妻子是她,我不能暢享這個時代最美好的一切。
起初我是能忍的,直到王嫻出現。
我忍不住想要下海遊泳,享受片刻的刺激。
然後我永遠地失去了我的潤月。
她帶著我們的孩兒遠走秦國,連頭都沒有回。
起初,我不信我會輕易失地去她,我想等她回來。
我有許多話想跟她說,想說我知道王嫻曾經給她下毒,想告訴她我和王嫻並非是她所說的那種「真情」。
這些話,我以為我隻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是她不想再聽了。
她在秦國冉冉升起,和我年少夢中一樣璀璨。
而我,在逐漸地沒落。
起初我還會不甘心,會恨她,會找一個和她相似但是比她聽話的替身。
我還生了個兒子,面對她的時候,甚至是心虛中夾雜著期待。
可她滿不在乎的樣子成了我的噩夢。
後來……
我甚至不敢上戰場了,我怕我在邊關寒衾冷枕中,夢到她在我身邊。
有人說當年戰神孫炎橫空出世,卻不知為何迅速地隕落。
誰能知我這一生,是自己畫地為牢,再沒出去過半步。
當年一念之差,與潤月之戰,從一開始,我就輸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