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徐栀說了聲好,把煙放桌上,幾乎都能猜到接下去的一個半小時他要幹嘛,“你是不是準備看電影了?”
“不然,坐著發呆?”他笑了下,“我想起來的一個事兒,上次跟朱仰起坐高鐵去海邊玩,我就睡了一會兒,他拍了我三百張照片,以此勒索我,讓我花錢買斷,不然以後給我女朋友看,我有心理陰影了。”
徐栀來了興趣,好奇他睡相到底有多難看,“真的嗎?朱仰起那還有嗎,不是女朋友能不能便宜點?”
陳路周腦袋懶散地仰在座椅上,喉結突起輕滾,側臉看著列車窗外黃澄澄的麥田,嘖了聲,“這筆帳算不過來?女朋友還用買嗎?我睡覺什麼時候看不到?”
“睡那麼醜,應該很少見,不然朱仰起也不會心生發財大計。”她說。
“帥得要死,”陳路周活生生被氣到,“你是沒機會欣賞了,掛了。”
陳路周的照片是上過熱搜的,徐栀大概是真的沒搜過他,仙草的綽號其實就是那時候給的,還有幾個經紀公司的大經紀問他有沒有興趣當藝人,那時候有錢,現在倒是有點後悔,應該留個聯系方式的,誰還沒點有困難的時候呢?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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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在周四,徐栀從外婆家回來後,背了兩天稿子,但一對上老徐的鏡頭,說話還是磕磕絆絆,她頓時發現人是越長大越要臉,她小時候競選班委,到底是怎麼能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我的美貌毫無保留,你們有目共睹”這種話的。
徐光霽坐在沙發上,關掉相機鏡頭,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囡囡,人是一旦有了在乎的東西,就會在乎臉皮,你小時候所向披靡,是因為你壓根沒有在乎的東西。”
徐栀站在電視機面前,不是很贊同,“那不是,我小時候很在乎你和媽媽,還有我的小金魚。”
徐栀小時候是養了一條小金魚,不過沒幾天就翻白肚皮了,因為她太喜歡那條小魚了,也是第一次養魚,不知道金魚不能每天喂,更何況她還是照著一日三餐喂。
徐光霽告訴她,“那是因為,你知道我跟媽媽,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會喜歡你,愛護你。小金魚也是一樣。但有些感情不一樣了,你做不好,對方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爸,你怎麼話裡有話。”
“你心裡要沒鬼,怎麼覺得我話裡有話呢?”
徐栀:“……繞口令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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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霽點到為止,搓搓腿站起來準備去煮晚飯,說:“哎,反正我女兒長得漂亮,成績又這麼好,我覺得你隻要什麼都不用做,光是往哪兒一站,鏡頭自然就會對準你,你隻要別摳鼻屎就行了。”
徐栀簡直了,滿口無語,“……我什麼時候——”
“我有照片的,”徐光霽把眼鏡夾在腦門上,起身走進廚房,打開排風扇說,“等你以後找了男朋友,我得先給他看看,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你,如果隻能接受光鮮亮麗的你,那這人咱就不能要,感情最後都會趨於平淡和柴米油鹽,所以這是重要一環,當然你要是願意花重金銷毀照片,我也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徐栀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周四下午,徐栀早早到了廣播電視臺門口,到了現場才知道,這次採訪的三十名高考生裡,二十八名都烏泱泱地來自同一個班——市一中宗山實驗班1班,隻有她和另外一個男生不是這個班的,一個來自睿軍中學,一個來自附中,附中還是省重點,睿軍連市重點都算不上,能出這個成績,確實有點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所以大家一到現場,自然就抱團了。
附中男生叫楊一景,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很腼腆。徐栀剛化完妝,聽從工作人員的安排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剛好就在楊一景旁邊,徐栀一眼就認出了,他應該就是另外那個幸運兒,一臉茫然、羨慕地看著一群大神在聊天,沒插話,也不敢插話,主要是那群大神顯然也沒打算帶他倆玩。所以他倆隻能孤零零、有點尷尬地坐在一邊。
楊一景緊張地一直在抖腿,他倆凳子是連著的,所以連帶著徐栀也跟著一起抖,徐栀真的很煩男生抖腿,但是面對這種環境的焦慮,她能理解,“朋友,別抖了,我發夾給你抖掉了。”
楊一景自己都沒發現,忙跟她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就是有點緊張。”都結巴了。
“沒事。”
化妝間氣氛割裂成兩塊,他倆尷尷尬尬地坐在一個小角落,剩下就是宗山那群大神或站或坐擠著化妝間的另一個角落,聊天聊得熱火朝天,好像同學聚會一樣,熟得不行。
楊一景眼睛就沒從他們身上移開過,對他們好像很了解,跟徐栀介紹說:“他們都是一個班的同學,你知道吧,戴無框眼鏡、穿白襯衣那個聽說就是今年的省狀元,七百四十六分,聽說還有十分的競賽,總分破七百五了。那個穿校服的,是去年數學競賽的金牌得主,要不是現在取消保送了,我估計這些人應該都是直接保送了。還有個更牛的,競賽獎狀直接糊城牆的程度,聽說裸分考了七百一十三。”
那不是跟陳路周一樣麼,不過她沒多想,一分都有十幾個人,市一中肯定同分也很多,她還是好奇地問了句,“裸分?”
楊一景格外鄭重地點點頭,拿出十二分的敬意,說:“沒考自選,直接上了七百分,不過這次好像沒來,我剛看了下名單,沒他的名字,有點遺憾,還想見見能考出這種分的牛人到底長什麼樣。我們老師還特意算過他的分,加上自選,應該能破七百七大關了,比七百五肯定高。”
“那確實牛。”徐栀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環顧了一圈,她記得陳路周那位母親好像就是廣播電視臺的制片人。
化妝間很大,兩波距離隔得並不近,徐栀其實好幾次依稀聽見陳路周這個名字,她也覺得是自己最近有點魔怔了,並沒往別的方向去想,漫不經意地打量著電視臺環境,然後坐在另一邊跟楊一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楊一景突然想起來說:“等會錄制完說要去聚餐,你去嗎?”
“跟他們?”徐栀不敢相信地問了句。
不太想吧。又不熟,去了也沒話題能聊,而且這幫大神顯然沒打算帶他倆,她覺得楊一景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可能是同學聚餐。
“這個女生過來通知我的,她說是臺裡給的經費,錄制完讓大家去搓一頓,他們工作人員就不跟了,怕我們不自在,所以把咱倆也算上了。”
楊一景指了指站在化妝臺上邊上,正在背稿子的女生,扎著高高的馬尾,來回走著背稿的時候,馬尾一甩一甩,長得很漂亮,氣質也獨特,聽說是他們班的女班長,這次省排名十二,也報了A大建築系。不過這次可能是分差並不大,徐栀剛看到她的總分也是七百四十二,估計中間同分的很多。
“給了多少經費?”徐栀問了句。
“一萬。”楊一景還比了個手勢。
“吃,不吃是傻子。”
楊一景嘿嘿一笑,“我也說,反正來都來了,咱們就心安理得的,反正他們如果不搭理我們,我們互相做個伴嘛,不然你不去我真的好尷尬,對了,咱倆加個微信吧。”
徐栀說了聲好,“你報哪個專業?”
“A大,”他掏出手機調出二維碼給徐栀掃,“我報的金融系,不過我的分也緊張,不知道會不會給我調劑到哪個專業,聽說今年同分段咬得很緊,比如你七百三十八對吧,其實你前面可能就是直接七百四了,七百四好幾個同分。”
話音剛落,工作人員就火急火燎地過來拍板子了,大聲說:“好了好了,同學們先別聊了,錄制馬上開始了,所有人收拾一下,跟我走,麻煩手機關靜音或者飛行模式,上交給工作人員。”
化妝間所有人瞬間稀稀拉拉地開始站起來往門口走,徐栀和楊一景夾在一堆學霸中,順著人流往演播廳走,於是有些話就愈漸清晰地穿進她的耳朵裡,震著她的耳膜,血液仿佛衝進她的腦海裡,引她頭皮發麻。
“哎,你們給陳路周他們打電話沒啊?等會吃飯讓他一起過來唄。咱班就少他們幾個了。”
“我群裡喊了啊,許遜他們說等會兒過來,就陳路周沒回,我讓班長給他打電話了。”
“我打了啊,他沒接,他這幾天是不是在外地拍攝啊,我問朱仰起是這麼說,好像是在上海,幫電視臺拍紀錄片。”
“你還能聯系到朱仰起,牛啊,班長,看來跟我們拽王關系不一般啊。”
“胡說什麼,上次詩歌朗誦,朱仰起自己加我的。”
第44章 新章·9.20
整個節目錄制過程很順利,顯然這幫學霸們平時應該沒少接受採訪,跟主持人的互動應對自如,官腔打得那叫一個得心應手,其實跟徐栀以為的實驗班學霸好像有些出入,她莫名在他們身上多少看出了一些陳路周的影子,包括連說話的口氣都有一股說不出的相似勁兒。
尤其那個戴著無框眼鏡、穿著白襯衫的省狀元。
主持人笑眯眯問:“取得這樣的好成績,請問李科同學有什麼好建議給未來的學弟學妹們嗎?”
李科長相斯文,彬彬有禮,本以為他會說官腔,沒想到他半開玩笑跟主持人接了一句,“首先,你得有一個神一樣的競爭對手,有了這樣的對手,你等於成功了一半,因為你這個神一樣的競爭對手在每一次考試中總能刷新出神一樣的成績,這樣的人會不斷激勵著你前行,最後,他因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考試失利,你就是狀元。”
主持人剛剛在後臺跟他們闲聊的時候就聽好幾個同學提起過,可惜那位神一樣的對手沒來,這樣的場合少了他,確實少了點味道——
楊一景和徐栀對視一眼,楊一景用口型說,就是我說那個裸分大牛。
主持人說:“看來你跟這個神一樣的對手關系還不錯?”
李科笑笑:“當然。我們是好朋友,說實話,有這樣一個勁敵在班裡,惺惺相惜都來不及,不會關系不好的。畢竟我跟他都挺寂寞的,而且他本身就是一個挺有趣的人,大男孩,他心態比我好,高三其實沒幾次考過他,有一次考過他了,我還跟他吐槽哪裡不該丟分,要換做別人早打我了,但他從來不會覺得我在炫耀什麼,或許這就是跟內心強大的人當朋友的好處。是對手,也是良師諍友,從他身上我學到很多。”
旁邊有同學忍不住跟主持人爆料,“他倆也經常玩脫,有次大考前晚上還逃了晚自習溜出去看電影,結果正巧碰上我們教導主任跟老婆在那過結婚十周年的紀念,被抓個正著,煤氣罐當場就炸了——”
因為教導主任姓梅,脾氣一點著,綽號煤氣罐。大概是氛圍太輕松,爆料的同學瞬間忘了這是節目錄制現場,直接叫出了教導主任的綽號。但這是要播出的,一中的學生瞬間哄堂大笑,那學生立馬反應過來,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地問:“導演,能剪掉嗎?”
場下的副導演笑眯眯地比了個ok的姿勢,讓他繼續說。
“梅老師吧,人特別好,長得也帥,尤其是脾氣,那是一點都沒有。你說說就這麼溫柔歲月靜好的一個好老師,給他倆氣得衝進我們班就當場表演了個徒手掰核桃,你說,他倆得有多可恨。”
現場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氣氛逐漸進入到白熱化的程度,同學們之間說不完的話題和趣事,徐栀和楊一景頻頻對視,因為主持人極少cue他倆,或者說這幫學霸話太密,他倆根本插不上話。
楊一景是失落的,感覺被電臺騙來給人當背景板。
場外副導演也察覺到,徐栀他倆被冷落了,他提醒主持人無數次別忘了還有倆,但現場氛圍堪比脫口秀,主持人也很無奈地看著場外導演,你看我有辦法嗎?我都快插不上話了。
“我們梅老師以前是當兵的,他不僅能徒手掰核桃,還能徒手把大鐵門錘進去一個洞。聽說藝術班的每個門都是他花錢換了一扇新的,因為每次去那邊巡檢的時候,發現跟菜市場一樣鬧哄哄的,就氣得不行,他都是一拳頭下去,那個門就直接凹了。有一次特別搞笑,正好碰上教育局的人來檢查,校長還在跟人信誓旦旦地介紹,我們學校的師資力量絕對是一流水平,結果老遠聽見梅老師把藝術班的門錘穿了。也就那一年,我們學校好像沒評上先進。”
“你們不知道,李科那位神一樣的對手多缺德,有次過去藝術班找人,眼見梅老師又在訓話,手剛抬起來,他立馬好言相勸說,梅老師,這都是錢啊,您那點工資全用在換門上了,跟師母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不能結婚二十周年紀念了還隻帶人耗在電影院吧?建議您下次出門帶個拳擊手套,捶門至少門不壞啊,直接錘人也行。梅老師一聽覺得還挺有道理,採納了,還真買了兩副拳擊手套,藝術班的人都嚇得自動躲避視線,也從此記住那位的大名,我們走路上都聽到有人罵他。”
這樣的對話隻是冰山一角,他們大多時候還是在背滾瓜爛熟的稿子和聊一些有的沒的官腔,比如,保持平常心,隻要平時不要敷衍自己,結果就不會敷衍你之類的。然而在李科提起這位神一樣的對手時,現場的氛圍異常熱烈,這段估計都會被導演剪掉。但徐栀也能想象到,有這位神一樣的對手的校園生活會多有趣。在這種場合都能被人這麼侃侃而談,現實生活中,那得多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