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臺重型雅馬哈同時出發,如同離弦之箭倏然衝出地跑線,賽道上的人頓時熱血沸騰起來,歡呼聲層層堆疊,翻滾在雲層裡。
陳路周找了一圈,都沒找到蔡瑩瑩和馮觐,連嚴樂同都不知道去哪兒了,他隨手拽了個人過來問,“怎麼還在比?第幾場了?”
“你朋友一聽說沒有獎金本來都不比了,後來不知道怎麼跟呂牙膏槓上了,現在還是剛比,第一場呢。”那人說。
陳路周看了眼賽道外,兩臺車咬得很緊,徐栀並沒有落後很多。剛想問呂楊做什麼了,身後嚴樂同一臉嚴肅地走過來,都沒顧上自己妹妹,
表情嚴正以待,一筆不苟地同他說——
“陳哥,這事兒我得跟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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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觐和蔡瑩瑩在距離賽道最近的位置,兩人從一開始的膽戰心驚到現在熱血沸騰,加油聲喊得撕心裂肺,字縫裡都是對呂楊的咬牙切齒。然而,開槍的時候,蔡瑩瑩和馮觐兩人齊刷刷地將眼睛捂得嚴嚴實實地,都不敢看賽道。一個說蔡瑩瑩你睜眼看看,徐栀出發了沒,她會開嗎,車動了嗎?一個說我不看,我不看,要看你自己看,我從小心髒不好,我怕我暈過去。你說她要是萬一輸了,不會真要陪那個呂牙膏玩一晚吧。馮觐說,那我和陳路周就搖人,你放心,陳路周認識的人賊多,絕對能弄死那個呂牙膏,還想讓徐栀陪他,做夢,他想的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蔡瑩瑩閉著眼感動得稀裡哗啦,嗚嗚嗚以後再也不說你照騙了。馮帥你是個好人。
還是旁邊的剪輯師大哥好心提醒他們,“你倆真不睜眼看看,你們朋友可厲害。”
兩人倏然睜開眼,賽道上兩臺車咬得其實很近,而且兩人穿得嚴實,也不知道哪個是徐栀,聽人這麼一說,以為開在前頭那個就是徐栀,立馬就歡呼雀躍起來,“哇,她居然比牙膏快!”
大哥:“不是,後面那個才是你們的朋友。”
馮觐:“……”
蔡瑩瑩:“……”
大哥解釋說:“我是說她入彎技巧比呂楊好,可能還沒適應,所以速度沒提上來,但是她入彎比呂楊早,而且,呂楊入彎走大圈,她入彎走的是小圈,你們別小看這麼幾個過彎技巧,我在這俱樂部拍攝這麼多天,就沒見過幾個人過彎不用踩剎車的,她算一個。像呂楊,你看他,過彎習慣性後剎,很大一個弊端就是容易走大圈,這就好像咱們跑八百米,人家跑內圈你跑外圈,非常不佔優勢。你們看著,等到第五個彎,如果呂楊還是習慣性後剎車,你們的朋友肯定能超呂楊。”
蔡瑩瑩心裡卻想的是,傅叔還是牛,其實她小時候也跟著學過一段時間的賽車,壓彎是傅叔手把手教的,傅叔當時就說過職業車手過彎從來不踩剎車,彎道是一個分水嶺,徵服不了彎道就不用練了,她不行,徐栀確實那時候壓彎練得特別好。不然傅叔也不會想把她扔去車隊訓練。
陳路周和嚴樂同站在外圈,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賽車上兩道緊追不舍的車影,嚴樂同篤定地說:“呂楊慌了,他也發現徐栀的過彎比他順滑了,他一直都不覺得自己過彎有什麼問題,說很多大賽選手都是用後剎,這次估計真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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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路周說:“他每過一個彎都會被徐栀追上一點,而且徐栀現在適應了,直線開始上速度,他估計想嘗試搶第四個彎。”
嚴樂同卻想到點別的,說:“我發現徐栀這姑娘真挺聰明的,她答應比賽的時候,呂楊還挺狂的,怕別人說他欺負女孩子,讓她隨便提一個要求,比如輸多少秒以內都算她贏,結果徐栀隻要求一個就是比長距離。她剛剛應該觀察過他的習慣,如果呂楊掛不住臉,肯定會嘗試在第四個彎不用剎車。”
這樣的結果,就是翻車。
倒不是這個操作有多難,而是呂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想在賽道上臨時改變自己的賽車習慣,這是作為車手最忌諱的。
於是,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呂楊在過第四個彎的時候猝不及防地翻了車,伴隨著巨大的刮擦力,他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慣性甩出去,金屬剐蹭著地面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響,霎時間,地面星火四起——
所有人提心吊膽地看向另一邊。
賽道上引擎聲如同擂鼓在轟鳴,徐栀眼裡的草木已經連天,姿態如平時都妖娆,也格外迎風招展,世界像被割裂過,她聽不到任何聲音,風聲很勁,呼嘯在身後。幾乎都來不及躲避,那臺車整個橫跨過來,還好她提前做了準備,兩車在賽道上猛然相撞,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嗙——”。
她一下收不住力直接從車上撲簌撲簌滾落下來,不過還好,她提前減速,有緩衝勁,防護服完全擋住了所有的剐蹭,沒太大問題,不太疼,所以掉地上後就立馬爬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那瞬間徐栀想到陳路周走時那句,你玩歸玩注意安全。然後下意識朝賽車道外看了眼,她覺得陳路周可能在看,那自然的心虛反應特像小時候因為貪玩不小心把自己給磕碰了,下意識去看她爸媽的感覺。
所以,哪怕此刻膝蓋上隱隱作疼,她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賽場外走去。
**
再比一場也沒有意義,呂楊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知道估計再比一場還是輸,除非比短途,他這人這點骨氣還是有的,於是徹底認輸,把獎金給了徐栀。
鬧劇散後,人差不多陸陸續續都撤了。
回程的車上,蔡瑩瑩和馮觐萬萬沒想到這趟收獲簡直可以用滿載而歸來形容,激情澎湃地討論著等會去哪吃夜宵,以及呂楊那孫子最後認慫的樣子,這種舒爽的程度簡直比一口吃下整個冰西瓜,渾身毛孔都舒張開來的,血液從腦裡倒灌下來還刺激。
餘興未了,馮觐坐在副駕駛說:“我打個電話問問陳路周,他說再補拍兩個鏡頭就過來找我們,他今晚好像訂了我們那個酒店,是明天打算跟我們一起走吧。”
蔡瑩瑩看了眼徐栀手裡的哈根達斯,“你什麼時候買的?”
徐栀哦了聲:“嚴樂同妹妹給我的,說陳路周買的,讓我敷敷腦門上的傷。”
相比鼻青臉腫的呂楊,徐栀還好,除了膝蓋有點疼之外,就是腦門上有點淤青。
蔡瑩瑩後知後覺地說:“陳大帥哥就是有錢,哈根達斯冰敷,這待遇可以,徐栀我感覺,你最近跟陳路周好像越來越熟了。”
“是嗎,他好像跟誰都熟,”徐栀這麼說,“嚴樂同妹妹的冰激淋也是他買的。”
馮觐撥了電話聽她倆聊天有點走神,沒想到手機已經接通,顯示通話已經有十來秒,他剛接起來,那邊陳路周說,“馮觐,你把電話給她。”
馮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敏銳,自覺這個她應該是徐栀,而不是蔡瑩瑩。
徐栀接過電話,那道欠了吧唧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多少有些許陌生,有些低沉,透著意外的性冷感,但卻很奇異的有一絲奇怪的電流從徐栀的心尖上劃過,“嚴樂琳冰激淋八塊錢,你的哈根達斯八十塊錢,你說我跟誰熟?”
徐栀沒想到陳路周居然聽到了,她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試圖看清楚腦門上的淤青,好像有點出血,發現看不太清楚,她這個人還蠻看臉的,這要是小時候她能哭一整天,估計要老徐哄上好久,換做現在心情也很不爽,她還是想嘗試看清楚,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呢,這要破相了她還是挺在意的,於是心不在焉地,有些瓮氣地對著電話那邊回:“這麼簡單粗暴嗎?”
“對咱倆來說,金錢不就是最好的衡量方式嗎?”陳路周剛補完最後兩個鏡頭,收了設備,從嚴樂同手裡接過他剛沒喝完的可樂,就著草地直接坐下去,結果看見一窩螞蟻正在眾志成城的挖洞,他看得挺來勁,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松松垮垮地撐著草地,鮮綠的淺草沫過他的手臂,襯得他手指骨白皙而禁欲,脫口而出的話是挺狗的,“比如,我現在給你五千塊,讓你親我一口,你應該也挺奮不顧身吧。”
那邊更狗,“可以,現在打過來,我讓師傅立馬掉頭。”
作者有話要說:
徐栀:你打。五千,快。
陳路周:有時候咱們進展不用這麼快……循序漸進會更好一點。
徐栀:打、錢。
陳路周:我有一個方案是這樣,你不是有五千嗎,你打五千給我,我讓你親一下,效果好像也差不多,我再把五千打還給你,你還能親我一下,你看你卡裡五千不僅還在,還親了我兩下。
徐栀:可是你打給我的話,我就有一萬了啊。
陳路周:……你隻是為了錢?
徐栀:不然?
聽說今天有童鞋要回學校,那稍微早點點更~明天還是老時間哈~
這張發300個紅包,感謝一下~
第32章 公主·乳腺
陳路周那瞬間是有點後悔的,後悔昨天為什麼要買那個鏡頭,之前那個鏡頭蓋被徐栀撞斷了,正巧他本來就想換,所以他又花了一萬買了個新鏡頭。不然照他的性情,現在可能真會給她打五千過去。
陳路周相信徐栀也絕對會讓師傅掉頭,不是多想親他,是為了那五千塊。他現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自嘲地一笑,看著地上越來越大的螞蟻洞,仰頭看了眼,不過現在天色已黑,什麼也看不見,陳路周還是問了句,“帶傘了嗎?”
徐栀看了眼車窗外,臺風剛過境,還尚留有餘韻,立在兩旁樹木像被一隻狂亂的手扯天扯地,他剛問完,徐栀就隱隱瞧見前擋玻璃上落下急促的雨點,她嘆了口氣,厭煩得很,“沒帶,你是烏鴉嘴吧,說下就下。”
徐栀很討厭下雨天,南方小城總是陰雨連綿,尤其現在還是梅雨季節。一到這種天氣,總能想到小時候去外婆家的日子,那個牆上滿是霉斑的小房間,無論噴多少花露水永遠都驅散不盡的腥潮味,還有隔壁那隻總在三更半夜狂吠的狗。
那陣老徐和林秋蝶特別忙,她被暫時送到外婆家寄住,外婆對老徐偏見頗深,連帶著對她也沒什麼好臉子,每天給她吃得都是剩菜剩飯,徐栀每天都起湿疹,脖子全是紅疹子,外婆為省錢就給她塗了一種草根水,結果當晚徐栀過敏休克,隔壁鄰居大叔二話不說背起她,從村衛生院輾轉幾趟送到縣醫院,連醫生都心有餘悸地說,你再晚半小時,這麼漂亮的女娃娃就沒了。
老徐忍氣吞聲那麼多年,第一次跟外婆紅了臉,外婆則縮在角落裡一言不發,有好長一陣,他們都沒再回過老家。徐栀其實知道外婆不是有心害她,躺在醫院那幾天想到的都是外婆對她的好,外婆就是嘴硬,知道她愛幹淨,知道她要過去住,外婆裡裡外外把房子都清洗了一遍,一個六十五歲的老太太,又有先天性的脊柱炎,外公走得早,就自己一個人拿著毛巾幫她擦牆上的霉斑。吃剩菜剩飯也都是老人家根深蒂固的習慣,她自己的孩子都是這麼帶大的,所以不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孩子吃不了。
外婆就是長了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徐栀知道她是討厭老徐,不是討厭她。因為當初老徐和林秋蝶女士還沒結婚的時候,聽說城裡有個款很大的有錢人在追求林秋蝶,聘禮是城裡好幾套房,兩人都快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了,結果林秋蝶意外懷孕了,是老徐的。
對那個倒霉蛋就是徐栀。徐栀好幾次旁敲側聽,也沒能從老徐嘴裡打聽出來完整的故事線,反正他倆最後結婚了。老太太城裡的房子飛了,自然把氣都一股腦撒在老徐身上,徐栀多少能理解。
所以那時候躺在急救病床上命懸一線、痒得生不如死的小徐栀沒辦法討厭外婆,也沒辦法討厭老徐,更沒辦法討厭林秋蝶女士,她奄奄一息,隻能斬釘截鐵地給自己洗腦——我討厭下雨天。
……
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陳路周聽出來了,“不喜歡下雨天?”
出租車被堵在去往市區水泄不通的車流裡,一溜泛著紅橙光的車尾燈裡依稀能看見幾根毛毛細雨,玻璃窗上也漸漸落下疏疏密密的雨腳,頃刻間,雷聲在天邊轟鳴、翻滾,暴雨如注。
徐栀舉著電話,看著雨水在玻璃窗上躺著一條條小河,“可以說很討厭了,如果知道今天會下雨的話,我就不想出門了。你呢?”
陳路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她抬槓,他笑了下,說:“我很喜歡,特別喜歡下雨天,不下雨我都不出門的。”
“……”徐栀想象了一下,“你不會還喜歡在雨中行走吧,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這樣的話,你就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也感覺不到心裡的難過了是吧?陳大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