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謝雋是不婚主義者。
跟他在一起的第十年,他打算結婚了。
想起每個月收到的轉賬,銀行卡裡數不清的餘額,和並不算正常相識的開端。
又聽聞他的結婚對象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小女生。
我問他:「你結婚後,我可以離開嗎?」
他掐著我的腰折騰了一晚,事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在繚繞的煙霧裡他眉眼蒙眬。
「江蓠,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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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謝雋是不婚主義者。
有人說,不婚主義者隻是沒有遇見一個願意讓他結婚的人。
從前我不信。
直到此刻。
他坐在沙發上,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燈火爬上他的眉眼,映照手中攤開的書本。
我走進,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是婚禮策劃方案。
謝雋沒有抬頭,他含笑問我:「你說她會選哪個?」
我搖頭,隨即想起他看不見,道了聲「不知」。
他攬過我的腰,將我抱到腿上。
淡淡的煙草味飄到鼻尖,他靠在我的肩頭,單手隨意地翻著本子。
「那你喜歡哪個,她喜好和你差不多。」說完他側眸,「嗯?換沐浴露了?」
「原來那瓶用完了。」
他摩挲著睡衣下的肌膚,輕嘆口氣:「明天讓秘書送瓶新的,我喜歡原來的氣味。」
見我不說話,他扳過我的頭吻了過來。
他的吻和他的人很不像,太兇了,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我抵著他的胸膛軟了身子,他輕笑一聲打橫抱起我。
「出差半個月,想我了嗎?」
後背觸到柔軟的床榻,我輕聲應答:「嗯。」
「真想我了?」他若有若無地撩撥。
我咬唇點頭。
「人家小姑娘跟我一起出差,每天早午晚安消息不停,你倒好,一個電話沒打,一條消息沒發,這也叫想我?小騙子。」
我和他認識太久。
對彼此也太熟悉。
不足片刻潰不成軍。
我攀著他的肩膀本能地啜泣:「她陪著你,我多打擾不好。」
「也是,她幼稚,愛查手機。」他握住我的腰用力重重地喟嘆一聲,「婚禮定在年底,十二月初六,你生日當天,你會喜歡的。」
我失力地望著天花板。
吊燈光影朦朧,謝雋擁著我溫存。
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佔據我的每一寸感知。
視覺、觸覺、嗅覺,哪裡都是他。
他方才說了什麼?
他的婚禮,他和別人的婚禮定在我生日當天。
是那個小姑娘選的日期還是他選的?
是了。
定在這日或許小姑娘會更開心吧。
2
寵物養久了是會有感情的。
你對寵物有感情,寵物也一樣。
貓狗的壽命十餘載,它們離去時主人多半痛苦。
我跟了謝雋十年,人心是肉長的,有情緒再正常不過。
再多的情緒抵不過困倦的本能。
沒有什麼值得我徹夜難眠。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
醒時他不在,身側的被窩還未涼透,窗外一片黑暗,太陽還沒升起。
六點十八分,冬日時節,離日出還有大半小時。
我走出房間,他在健身房晨練。
「怎麼醒這麼早?」他停下推舉,手背貼上我的額頭,「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失笑:「沒,可能今天睡眠質量好,睡的時間短。」
他把我抱在運動器材上,推起我的睡裙:「陪我鍛煉?」
我伸腿勾住他的腰:「怎麼鍛煉?」
他低笑:「你會喜歡的。」
我失神。
昨晚他也說我會喜歡他的新娘。
不過今早他沒說謊。
我確實挺喜歡。
我倆從健身房一路到客廳再回房間,直到外邊天光大亮,他才堪堪地餍足。
我點著他的心口問:「你出差人家小姑娘沒滿足你?就知道可勁兒折騰我。」
他慵懶地應聲:「她和我一塊出差是為了工作,又不是為了滿足我。」
這話說的。
誰是不言而喻。
也是,真愛著哪舍得讓人家無名無分地跟他,總得結了婚才名正言順。
我披上睡袍,去了我的衣帽間。
搭配今日衣物時忍不住想,等他結婚,他和他的妻子衣服會掛在同一個衣櫃。
他可以在事後為小姑娘找出睡衣換上,不用和我一般隻能套他的襯衫。
男人換衣服向來比女人迅速,我拿出一條雪紡連衣裙,他靠在門口看我換。
有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我撩了撩頭發:「幫我拉下拉鏈。」
溫熱的指腹擦過肌膚,他在某處停留的時間長了,我轉頭問:「怎麼了?」
「肩膀上有吻痕。」
我放下頭發:「沒事,今天不扎頭發,遮住就行。」
他輕笑:「好。」
「今天誰的局?」
「陸澤的小女友前些天去醫院打了胎,今天牌局你讓讓她。」
我挽住他,路上無聊地打探了下具體消息:「怎麼弄出人命了?」
「常見的戲碼,覺得陸澤愛她,斷了避孕藥偷偷懷上的。」
我嘆了口氣:「何必呢。」
明知男方不想要孩子又讓對方知道,上手術臺是必然結果。
謝雋莫名地笑了下:「想用孩子留住人罷了。」
我無趣道:「愚蠢。」
不愛大人怎麼會愛小孩。
對男人來說孩子不過是玩樂的麻煩衍生物,又不需要他們懷胎十月,哪來的感情。
謝雋打開車門,送我進去,又從另一側繞了進來。
「你覺得她愚蠢?」
我難得疑惑:「怎麼了?」
他扯了扯唇角:「沒事。」
「陸澤是喜歡她吧。」不然鬧到墮胎早分手了。
哪會帶著人出來組局消遣。
再不濟給點分手費打發,如果不知S活糾纏不清可以物理分手。
可惜了,喜歡是一碼事,結婚生子是另一碼事。
謝雋朋友圈裡這群人,都是不婚主義,能光明正大地玩,憑什麼要吊S在一棵樹頂著出軌的名頭。
倒是謝雋,竟然起了結婚的心思。
令人稱奇。
他結婚會怎麼處理我呢。
我望著窗外的流光,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話題不知道怎麼扯到了孩子頭上。
他問我:「你喜歡孩子嗎?」
「一般,不喜歡也不討厭。」
他漫不經心道:「下周末我爸生日,一起去?」
我搖頭:「不了吧,我約了人做美容。」
謝雋側眸,安靜地看著我:「陪我去。」
既然決定要讓我去,多此一舉問什麼。
我無奈道:「行,我重新和人約個時間。」
他滿意了,執起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我沒忍住走了神。
不是很想和他牽手。
不上床為什麼要黏在一起?好難受。
我瞥了眼擋板,幹脆親上他。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更別說半個月沒吃肉的男人。
謝雋重重地喘氣,他按住我:「沒套了,別鬧。」
我勾住他的脖子柔聲回答:「沒關系。」
他指尖挑開我的裙子:「你的優思明斷了幾年,隻能吃緊急避孕藥,你吃藥是不是從不看說明書。」
我「嗯」了一聲。
也不是。
不用吃緊急避孕藥,我打了避孕針。
話沒說出口,他半跪在狹窄的車後座,低下頭:「那東西不能多吃,對身體不好,這半個月是不是又沒好好照顧自己?」
……他好像誤會了。
我仰頭靠在椅背上,其實我沒這麼熱衷這事兒。
我隻是不想和他親密接觸。
3
從車裡出來,他牽著我的手。
我掙脫幾下,又被他牢牢地握住。
「我能不能挽著你?」
「這麼嫌棄自己?」
我表情管理有點糟糕。
謝雋停下腳步,他在我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調情:「別嫌棄,很甜。」
「臉紅了。」他低低地笑出聲,「不逗你了,走吧。」
我跟上他,邁入樓梯間他忽然說:「確實很甜。」
他談戀愛後,會說話多了。
這方面進步一日神速。
連我都有些受不了,人家小姑娘聽到不得埋進他懷裡求他閉嘴。
我晃了晃頭。
似乎想到他和他女朋友的次數太多了。
還是思考下我以後去哪裡吧。
北方還是南方?
南方吧。北方幹燥,我更愛湿乎乎的下雨天。
沿海還是內陸?
沿海。海鮮便宜,沿海一帶似乎都不太吃辣,我吃不了太辣。
大城市還是小城市?
小城市。最好三四線城市,基礎設施齊全,生活節奏慢,房價、物價也低。
電梯在上升,謝雋問我:「在想什麼?」
「想房子怎麼裝修。」
以後是我的家呢。
「不喜歡家裡的裝修嗎?讓設計師給幾份方案,改改布局?」
我搖頭:「不用了。」
那不是我的家。
把別人的家改得亂七八糟不是好習慣。
後來者也不會想看到前任在屋裡留下的痕跡。
再說,真改的話,等裝修完我應該走了吧。
「你想買房?」
「嗯。」
謝雋沉吟:「想要哪裡的?」
「沒想好。」
城市都沒挑好,地點自然不定。
「等回家我們一起看看。」
我的拒絕沒出口,電梯門開了。
服務員早就等著他來,為我們引路。
人流是小手術,不需要多久的恢復期。
陸澤的女朋友神色蒼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為她組的局主人公沒興致,我們作陪的自然也無趣。
陸澤和謝雋他們在包廂另一邊開了局新的。
我坐在林瑤身邊,看她咬唇失了血色。
那頭陸澤攬著新人尋歡作樂,這頭她沉浸在愛情的苦痛中無法言語。
我自顧自地剝了個橘子,遞給她一瓣。
她悽苦地問我:「為什麼?」
「有什麼為什麼?」
我有錢有勢也不會為一人收心。
可惜我不是。
倒是等謝雋結婚後,去了小城市可以養幾個喜歡的。
最好是男大學生沒入社會。
單純些。
我咬了口橘子想起問她:「你家是不是在雲城,氣候怎麼樣?」
林瑤沒想到我突然扯開話題。
她跟我聊了會兒,我越聽越覺得她家那邊不錯。
「謝謝你,你以後可以來雲城找我。」
到時候我家應該裝修好了,我住主臥,她住客房。
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可以約飯。
就像正常相處的朋友。
我立馬在網上找雲城的房子,挑挑揀揀地下單了現房。
賣房的人估計沒見過我這種不實地考察的,生怕我是騙子。
我又開始搜索裝修風格,物色我喜歡的。
等林瑤情緒緩過來,我已經行動力極強地完成了新家的安排。
隻是我忽略了一件事。
支付設置最優先使用謝雋的卡。
等林瑤被陸澤帶走,謝雋來找我。
他彎腰親我:「買了什麼?」
我這才想起來支付問題。
頭疼。
也不能說還他。
畢竟我那點錢都是賣身來的,本來就是他的。
左手進右手出顯得矯情。
我隻好如實回答:「買了套房子。」
他詫異:「買了哪裡的,花得這麼少?不是說晚上回家一起看看嗎?」
「不麻煩你了。」
他握緊我的手沉默。
他把我抱到腿上,埋在我的肩頭說:「不是麻煩,你的事情永遠不麻煩。」
我附和:「嗯嗯。」
他忽然問我:「你想見她嗎?」
「誰?」
謝雋斟酌著語句,好一會兒才組織語言:「陪我出差的小姑娘。」
哦,他的未婚妻啊。
「不了。」
我一個當情婦的,舞到正宮面前。
我要臉。
謝雋靜靜地看著我。
我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扯了扯嘴角:「你不吃醋嗎?」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我疑惑:「我為什麼要吃醋?」
4
謝雋養我,是因為我年輕貌美。
我跟他的時候,隻有十八歲。
我背著助學貸款在偌大的帝都像一隻幽靈遊蕩。
那時候的我,對未來充滿期待。
以為自己考上了好大學,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我忘了,我有個賭鬼父親。
他求我幫他還錢。
一開口就是十萬。
我是學生,我哪來的十萬塊。
我拒絕了。
當晚,他發來一條視頻。
水果刀抵在媽媽脖子上,他歇斯底裡:「江蓠,不想你媽媽S就給我打錢!」
他是個瘋子。
我報警,可惜沒什麼用。
他們有結婚證,再加上媽媽腦子不好,定為情感糾紛。
我遠在帝都,鞭長莫及。
我求他我實在湊不出錢,寬限我一段時日。
他同意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我一天打五份工,怎麼也賺不到足夠的錢。
期限的最後一天,天下了大雨。
下午三點,昏沉得像是黑夜。
我抱著膝蓋,坐在小樹林的長椅上。
分不清眼角流下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雨水淋透我前,一把雨傘撐在我頭頂。
男人低頭:「江同學,下雨了,淋雨會感冒。」
我認得他。
大三的學長,家裡非常非常有錢。
我問他:「你說感冒會S嗎?」
他遞給我一包紙巾:「不會,隻會讓你難受。」
我沒接,定定地望著他:「你可以給我十萬嗎?」
他回答:「可以。」
我以為我聽錯了。
他重復:「可以。前提是你不要再淋雨了,會感冒發燒。」
那天我們沒有回寢室。
酒店外電閃雷鳴,酒店內他在揮汗如雨。
事後他點了根煙,我下意識地後退,他見狀掐了煙:「不喜歡煙味?」
我抱著被子點頭。
那個賭鬼抽煙。
我討厭煙味。
他無奈地笑笑:「我知道了。」
從此他戒了煙。
5
謝雋養了我很多年。
我有一張卡,專門存他轉我的錢。
起初是每個月十萬,後來是每個月五十萬。
再後來他畢業,繼承家業,我的支出變成了他的副卡。
沒有額度,沒有限制。
當然,該給我的部分沒有少。
他知道我喜歡錢,平日裡經常給我轉賬。
我很喜歡他的這個習慣。
我問過他,為什麼要養我。
他揉了揉我的頭敷衍:「因為喜歡你呀。」
我垂眸,不知道怎麼問出那句話的:「為什麼喜歡我?」
他笑著把我抱到腿上,手掌鑽入衣擺:「我們小蓠這麼漂亮,誰會不喜歡我們小蓠?」
我放下了心。
乖乖地待在他身邊。
隻是被他折騰到極限時,意識不清地說了句:「謝雋,不要喜歡我。」
這句話到底說了沒我不清楚。
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回答。
在他身邊,我不用考慮工作和生活。
賭鬼要錢也能安撫過去。
我安心上學,考研,再讀完研究生。
研究生畢業那天,我接到一通電話。
老家警方打來的。
媽媽S了。
那個賭鬼酒後和媽媽起了衝突,掐S了她。
我手腳冰涼,連夜訂了回去的飛機。
收屍,安葬,將她埋葬在向陽的地方。
那個男人,進了監獄。
等我回到帝都,謝雋冷著臉問我這三天去哪裡了,還想冷暴力他多久。
我這才想起,回老家前,我因為畢業典禮不希望他出現,和他有過小爭吵。
我回答:「對不起,下次你想來就來吧,不用問我。」
他神色更難看了,似乎想要我去哄他。
可我太累了。
我抱著枕頭入睡,夢裡是我想接媽媽來帝都,媽媽卻說:「你接我不接你爸爸,你想讓村裡人怎麼看我!我不走,你吼我我也不走!」
醒時我在謝雋懷裡。
他吻去我的眼淚:「你哭了。」
我望著天花板,很久後回答:「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問:「可以說給我聽嗎?」
我說:「下次吧。」
這個夢至今沒有講給他聽。
6
後來我找了份工作,從實習生幹起,轉正,跳槽,升職。
半年前太累,想休息一段時間,辭了職。
其間和謝雋沒斷過。
他給我打錢,我給他提供服務。
錢貨兩訖。
沒休息多久,聽說他要結婚了。
我回頭看看時間,才發現距離我第一次遇見他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他已經三十歲了。
是該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