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想給他回信,可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我還好嗎?
宋止,我一點都不好。爸爸被別的叔叔騙了,媽媽每天都在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事和爸爸吵架,吵架的內容總離不開錢。
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沒有,我被安排到了一所不是很好的中學,這裡的人都有點兇兇的,不過我想遲早我會交到朋友的。
現在的小區樓下有沒有大黃?
沒有,爸爸被叔叔騙了,家裡隻剩下一點餘額,我們租了一個小小的出租屋,周圍有時候會有幾隻流浪狗,我會攢下一點面包給它們吃。
還有最後,我也想你了。
隻是,宋止,這些話我怎麼跟你說呢,我該怎麼告訴你,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呢。
Advertisement
我把這些話全數記載在薄薄的日記本裡,不敢給宋止寫信,我怕打開一張紙,我的淚水就會把我的文字洇染成脆弱的模樣。
我不想讓宋止覺得我是個膽小鬼。
所以,宋止,你還是把我當成一個狠心的家伙吧。
5.
H 市要比 B 市繁華得多,隻是這一切的繁華都與我無關。
爸爸被騙之後我們先前所有的計劃全數被打亂,自然也包括原本聯系好的學校。
我被迫上了一所離現在的出租屋很遠的學校——四中。
因著距離遠,家裡也沒有辦法每天接送我,我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住宿生。
開學那天爸媽把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我送到了校門口。
我看出了他們眼中的愧疚,不想他們再提什麼道歉的話來,有什麼可道歉的呢,我也並沒有覺得他們虧欠過我什麼。
我連忙撇過眼,再次握緊手裡的包裹:「爸媽,我走了,你們回吧。」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我一個轉身就衝進了人海裡,任由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將我裹挾。
四中位於郊區,學校不大,勝在環境清幽。
爸爸託了很多的關系,說了不知道多少好話把我送進了實驗班。
四中的學生大多是家裡有點錢的,孩子從小也都在溺愛的環境下長大,對學習沒什麼興趣,家裡發話無論學好還是學得不好,至少有個學上就行。
於是四中這所境優美、教學壓力又不大的老校就成了他們的第一選擇。
突然的轉學讓我變得如周圍人所說的一樣,孤僻,不喜與人說話。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形容詞居然會被用來形容我。
不過也如他們說的那樣,我穿著寬大的校服,扎著單馬尾,留著劉海,原本被叔叔阿姨們誇上天的眼睛也被我用黑色的眼鏡框遮住。
我成了四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人,一個隻要融進人群,除了挨個點名否則你完全無法發現我的存在。
雖然聽起來有點可憐,可這種保護色至少讓我免去了被人欺負的可能,因為他們根本就發現不了我。
我該慶幸,我的保護色沒有讓我失去友情。
我認識了齊方。
「欸,你是從哪裡轉來的?」
說話的是個小姑娘,扎著兩個短短的麻花辮,臉上帶著點零星雀斑。
「我……B 市。」
她突然的提問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把手背在身後,校服定的有些寬大,足夠我把衣袖攥在手裡緩解我此時的不安。
「啊,B 市,我外婆家就在 B 市。」
這細微的聯系讓我們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我很開心,她算是我在 H 市獲得的第一份熱情,讓我覺得生活好像還不是很糟糕的第一抹陽光。
齊方很喜歡湊熱鬧,四中的籃球賽她自然不能缺席。
而我作為她的好朋友自然要陪她一起,按她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怎麼看籃球賽嘛,多無聊。
我到的時候齊方已經佔了個好位子,據說是連球員帥哥臉上的小胡楂都能看清。
我覺得有些誇張的同時還要擔心不會突然來一個飛球把我的腦袋砸傷,我沒有錢去付醫藥費的。
或許是我的執念太強,又或是老天爺故意與我作對。
我被球砸中了,擊中點在我鼻梁上。
流血的那一刻我想的是:完了,這下不僅要付醫藥費,我的眼鏡也要重新配了。
然後我就陷入了昏迷,說得不要臉一點我可能是被嚇暈的。
總之我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齊方不在,坐在我旁邊的是個男生,手裡拿著一本書,身上還穿著校隊的隊服,11 號。
我近視得厲害,按我媽的說法就是兩米外人畜不分,所以我也無法形容他長得怎樣。
「你醒了?」
聲音還挺好聽,是很清爽的帶著這個年紀的獨有的味道。
「欸,你先別動,我去叫醫生。」
他兩手箍住我的肩膀阻止我的下一步動作。
「我沒事兒了。」
我的語氣應當是很誠摯的,不然他怎麼會愣那麼久不說話。
男生輕笑了一下,蒙眬間我感覺他好像撇了一下嘴角:「你都暈了還說沒事兒?」
這話倒像感覺我是故意碰瓷一樣。
沒等我發作,他撂下一句:「待著別動。」
醫生很快來了,眼睛看不清楚導致我的聽力好像都有些下降。
我隻聽到他再三詢問醫生確定我是不是可以離開。
「可以,沒多大的事兒。」
得到醫生肯定的答復,他才松了口氣。
病房裡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氣氛有些尷尬,我有心打破沉默,卻被他打斷。
「對不起啊,今天害你進了醫院,你的眼鏡碎掉了,不能用了,我和老師請了假,今天下午帶你去重新配一個。」
我無法想象我和他出去配眼鏡的樣子,連忙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男生還是不S心:「你確定?你告訴我這是幾?」
說著伸出了手指在我眼前比劃了兩下。
我默念幼稚鬼,然後聚氣凝神不確定地報了個數:「3。」
「錯了,就你這眼神怎麼打車,你不是剛來 H 市嗎?」
想想也是,爸媽應該也沒有空帶我出去,最終我還是點了點頭。
6.
男生打了個出租車,由於看不清東西,我隻能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
他倒是和司機師傅聊得火熱,大有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的意思。
下了車,兩人還依依惜別了一番,像是剛認識的忘年交或是不可多得的人生知己。
既然是知己,那這車費他是斷然不能要了。
將我們送到地方,司機師傅連給我們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就一溜煙竄進了車流中。
十一號笑得不行告訴我這就是 H 市的人,熱情。
算一算我來 H 市也差不多有兩個月了,這個城市帶給我太多的悲傷,我也見過太多的冷眼。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指著這個城市告訴我,看吧,世界還是好人多。
我的眼眶莫名有些發酸,想抬手推下眼鏡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懦弱,卻猛然發現禁錮在我鼻梁上的黑色鏡框早已不見。
我隻能硬生生地將眼淚憋回去。
但顯然我做得不甚好。
「欸,你別哭啊……你……我……別哭,別哭。」
十一號的聲音有些慌亂。
我看掩蓋不住幹脆擦了擦眼角,抬眼望他:「謝謝你,十一號同學。」
他突然不作聲,嗤笑了一聲,我雖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但也知道他現在在生氣。
「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在腦袋裡瘋狂回想自己之前和校隊的人有什麼聯系,可惜無果,隻得搖了搖頭。
「我們同班快兩個月了你不認識我是誰?」
他的語調增高,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看他這個樣子好像我應該認識他,可我確實是想不起來自己還和他有什麼交集,隻得道歉:「抱歉。」
恍惚間我甚至都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
他一字一句地回我:「沒!關!系!林!初!同!學!」
「林初同學」四個字被他咬得吱嘎作響。
好幼稚的人兒。
我埋頭抱怨他接著又聽到他叫喚:「快跟上,林初同學。」
在想起他是誰之前我不敢再惹他,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快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打籃球的身量自然很高,他又故意將步子邁得飛快,我好不容易才趕上了他。
他輕車熟路地走進一家眼鏡店。
即使我看不太清楚,也能感受到這家眼鏡店的裝潢不一般。
「喲,阿程來了。」
阿程?是他的名字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老板又誇張地叫道:「好你個阿程,了不得啊,不大的小娃娃都談起女朋友啦。」
我瞪大眼睛,隻聽身旁的男生笑罵:「屁嘞,隻是同,學。」
好嘛,我就不該期待他會忘記這一茬,「同學」兩個字還要停頓一下。
老板看看我,又看看他,笑了兩聲,並不認同他的話。
「給她配個眼鏡。」
男生也不啰嗦,直說了來意。
老板連忙招呼我:「好呀,包在我身上,小姑娘跟我來,我先給你測測度數。」
測完之後老板給我戴上了一個測試鏡片,將我推了出去:「姑娘,走走看看,看暈不暈,我再給你調試。」
我兩手扶著鏡框走出了測光室。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櫃前吹著空調的男生,空調的微風將他的隊服吹得鼓鼓囊囊,即使這樣也能看出身材的消瘦。
他闔著眼,手指輕點著櫃臺,骨節修長,似是聽見了我出來的聲音抬起來頭看我。
我這才看清他的臉。
乖巧的順毛下是白皙的皮膚,兩頰被外面的日頭曬得染了些紅暈,望著我時一雙狗狗眼亮得出奇,下颌線算不得凌厲倒更讓他這個人顯得好親近了些。
「怎麼樣姑娘,暈不暈?」
老板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這才讓我反應過來自己看著他出神了多久。
「不暈。」
「得,那就這個,那姑娘去那邊兒讓阿程幫你挑個鏡框,他可會選了。」
說完老板又去忙些別的客人。
我戴著稍顯厚重的測試鏡片在櫃臺裡看來看去,怎麼也看不出這些鏡框有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發現了與我原本的眼鏡有些類似的鏡框,剛想讓老板幫我拿那一副,卻被十一號打斷了。
「左邊那副好看。」
我順著他說的看向了左邊,是一個金絲鏡框。
見我不動作,他繞過我進了櫃臺,熟練地從裡面掏出兩副鏡框。
想起剛才老板說他很會挑,那他能打開被鎖住的櫃臺也不足為奇了。
我對著鏡子比劃了兩下,不得不承認老板說得沒錯。
「那就這副吧。」
我指著那個金絲眼鏡。
「成,」他笑了一下,接著扭頭又去叫老板:「老吳,定好了。」
老板的身材有些肥碩,跑過來的這兩步就使他出了點兒汗,看了看我手裡的那個金絲鏡框笑著捶了男生一下:「好啊阿程,真有你的。」
男生笑笑不說話。
「行,我知道了,過一個星期來取就行。」